第二百四十二章
时钟消失了,结界轰然坍塌。菲尔德半跪下来,眼中毫无焦距,宛如行尸走肉。黑色的雾霭从口鼻和耳朵中涌出,汇入了一叶的袖子中。
“你做了什么?”蕾拉惊恐的问道。一叶漫不经心的说:“菲尔德被困在了痛苦的回忆中。在开门前我还不能杀人,只好出此下策。”
一叶朝菲尔德走来,蕾拉却挡在了前面。她拔出枪,双腿弹琵琶似的抖着,几乎握不住枪。
一叶歪着头,轻蔑的打量着她:“小丫头,你学过开枪吗?”
蕾拉脸色惨白,一叶丝毫没把她放在眼里,径直走了过来,蕾拉慌忙叩动扳机,却打在了墙上,她双腿一软,绝望的跪坐在地上,一股黑色的洪流从一叶袖中涌出,她吓得紧紧闭上眼睛,母鸡护雏似的抱住菲尔德。
眼前突然一花,蕾拉身上一轻,诧异的睁开眼睛,菲尔德单手抱着她,半跪在地,目光冷厉如刀。“别急,我还有账要跟你算。”
“算账?”一叶微微皱眉,语带讥诮,“好吧,我承认杀了你的养父。但他可是坎特伯雷王国的退役军官,他的儿子就是侵略军士兵,在屠城时死于流弹。他来图兰寻找儿子的遗体,才顺便把你捡了回去。你不恨他骗了你吗?”
菲尔德一愣,突然大笑起来,眼里有了泪光:“军部毁了我的故乡,除了哥哥,我的所有亲友都死于战争,怎么可能不恨!”
菲尔德永远记得丹尼尔出事的那天,他把手机扔进了水沟里。但他身无分文,为了寻找莱特,他在夜里偷偷回家,打算收拾一些必需品。当他回家时,却发现路口停满了警车。灯光刺目的闪烁着,邻居家的狗疯了一样狂吠。
菲尔德的右眼皮开始狂跳,横膈膜疯狂的痉挛起来。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警察在指挥交通,菲尔德走过去,试探着说:“你好,我是丹尼尔的儿子,就住在这里。”
他话音刚落,警察的脸就僵住了。菲尔德突然全身发冷,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当养父企图向他隐瞒莱特的消息时,就是这种脸色。
“他出车祸了,现在在医院。”他搂着菲尔德的肩膀,“孩子,跟我过来好吗?”
菲尔德等着他说父亲没事,但他没有。每个字都像砖头一样砸下来,砸的菲尔德心头滴血。
“……我们发现他时,车已经掉下了悬崖。遗体身上没有外伤,可以排除谋杀……根据通讯公司的记录,丹尼尔最后一刻在给你打电话。”
“很抱歉,”他说,“孩子,真的很抱歉。请节哀。”
尽管丹尼尔隐姓埋名多年,下葬时还是有许多故友闻讯而来,浩浩荡荡的车辆像白雪一样覆盖了公路。菲尔德不太记得这之后的事,葬礼就像一段模糊的黑白电影,许多军人围着灵柩,构成了一片制服的海洋。
灵柩是特制的,盖着军部的旗帜,旗帜上绣着金色的雄狮,让菲尔德觉得刺眼。由于丹尼尔曾多次获得军部颁发的勋章,警察局长安排了鸣炮致意,二十一响礼炮过后,五架战鬥机从紫色的山峦中升起,在天空盘旋致意。
这一刻,菲尔德突然很想扯掉那面旗帜,狠狠踩在脚下。他觉得父亲一点都不想像军人一样下葬,他不需要这些礼炮和勋章,在得知儿子死在图兰的那一刻,作为军人的他就已经死了。在生命最后的几年,他隐姓埋名,远离所有军中的朋友,和养子在乡下过着宁静的生活。他只想要一个令人乏味的葬礼,只有儿子和邻居出席,由神父念着祷词,安详的长眠在墓穴中。
但是最后,菲尔德什么都没做。他只是呆呆的盯着战鬥机,直到它们往东越飞越高,最后失去了踪迹。
从得知死讯到现在,他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如同当年失去双亲和兄长一样,菲尔德蜷缩在壳中,抗拒和外界接触。
但一周以后,保险公司的人找上门来,让他在保险赔付单上签字。原来丹尼尔离开梅森镇后就买了巨额保险,受益人是菲尔德,保险金足以令菲尔德在未来十年衣食无忧。为了办好手续,菲尔德不得不出门。
那是一个盛夏,天蓝得刺眼,烈日几乎把柏油路面烤化。他脚步迟滞走在街上,佝偻着腰,神色木然。烈日炎炎,女孩们穿着清凉的夏装,挽着恋人的手坐在冷饮店里,空调的排风机隆隆运作着,冷饮店的门口贴着新品的海报。
菲尔德停下了脚步,注视着冰淇淋的海报。一周前他才看到海报,就闹着要父亲买给他吃。但他当时贪凉吃坏了肚子,父亲被缠得没办法,只得承诺等他好了就买。
冷饮店的门突然开了,一个男孩牵着父亲的手走了出来,手里拿着甜筒冰淇淋,冰淇淋上撒了彩色的糖霜。他大口吃着冰淇淋,把奶油拉出长丝,年轻的父亲叹了口气,一边数落儿子,一边俯下身擦着脸上的奶油。
剧烈的悲伤仿佛子弹,瞬间击穿了心脏,菲尔德突然嚎啕大哭。那对父子被吓坏了,愕然望着菲尔德,菲尔德不顾路人的目光,紧紧捂住嘴,哭得不成人形,眼泪像血一样涌个不停。烈日灼伤了脸庞,把泪水蒸发成细小的盐分。
丹尼尔去世前,给特警部队的旧友去了信,恳请警队收留菲尔德。菲尔德从特警口中得知了原委,一周后正式回信,决定成为警察。
但想当警察却并非易事。菲尔德天生瘦小,又没有任何格鬥基础。教官想办法让他进了警校,但他完全跟不上训练,考核体能的训练不亚于地狱般的折磨,在格鬥中常常被高大的学员摔得遍体鳞伤。
为了弥补体能的缺陷,每天下了训练,菲尔德累得爬不起来了,还硬撑着去操场上一圈一圈的跑。为了锻炼臂力,他几个小时吊在单杠上,练枪练的胳膊肿得抬不起来。丹尼尔死后,他发誓不再流泪,独来独往,除了训练不和任何人接触。每天脱了衣服,身上满是青紫淤伤,曾经柔嫩的手掌被磨得血肉模糊。皮蹭掉了,长出了坚硬的茧子,他终于开始适应残酷的训练,由于体格的差距实在无法弥补,菲尔德开始钻研柔术。但整整四年,他只长高了一点,身材依然纤细得像个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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