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布阵
上官离正在朝露寺台布阵。
这两日侯府按兵不动是因为侯府早没了人。上官离想起唐秋有个儿子，叫戚行澈，自出生就被寄养在朝露寺，这么些年一直籍籍无名，也鲜被探望。
戚寻章不在意，侯府上下不在意，寻常世间熙攘客通通不在意。
但这不代表，唐秋不在意。
为人父母，谁又不想知道自己亲儿的安好呢？
想必现如今金陵城里关于戚三小公子回府的消息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要知道朝露寺乃是近京第一名寺，香火旺盛，禅意不绝，更是绝佳的风水宝地，镇邪祛煞。凡俗鬼怪都进不得寺庙半步，更何况是五身鬼那般凶恶的鬼祟。
因为一直寄养在寺庙里，想必自唐秋化身厉鬼后就再不曾见过自己的儿子。如今戚行澈回府，身为母亲，哪怕已是堕了鬼道，又怎能按捺住不来看一看呢？
上官离这一计的关窍就在这里。或者说这是一场赌博，她拿唐秋儿子的命途行踪，去赌一个五身鬼现身的时机。其实这出戏她想了很久，翻阅了很多古籍，侯府那边也寻了些擅长布阵捉鬼道阴阳师助力，倒也有八成把握。
只要唐秋现身，那她必定——
正思虑中，忽然闻得戚行野把食盒往石桌上一摆，语气不悦的声音道：“开饭了”
“来了。”虽是这么应着，但上官离丝毫没有动的打算，她左手托着个帆布旗子,右手正取黑狗血不知在绘制着些什么。
那边戚行野很是不耐烦地敲敲碗道：“午时二刻了都，你用是不用？”
“来了来了来了！”上官离拍拍手，在衣服上胡乱擦了擦，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桌前：“我怕来不及。”
戚行野白了她一眼：“害得本世子还要亲自来给你送饭，好大的面子。”
“我让你来了？”上官离抬头道：“无非是怕鬼上侯府叨扰，来我这避避罢了。”
上官离在侯府和朝露寺两头都做了准备，就是为了防止五身鬼声东击西。但按理来说，五身鬼在侯府现身的概率远大于朝露寺。世子怕鬼，那可不就得来朝露寺嘛。
食盒分成上下两层，戚行野把两个人的午膳挨个摆放好，做了个请的手势。
上官离看着桌上明显分配不均匀不合理的饭菜，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我的，”她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白米饭配小青菜。
“和你的，”她又指了指戚行野面前的蒸鹿尾和烧花鸭和狮子头。
“差这么多？！”
戚行野提起筷子，把饭菜又往自己这儿揽了揽，倨傲道：“拜托认清自己的身份。本世子屈尊与你同坐已是不合规矩，你还想和我用同一份膳食？想得倒美！”
“……啊对对对。”上官离把筷子放进嘴里，轻轻咬了一下，然后瞟了一眼戚行野。
戚行野怔了一下，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你干、干嘛？”
上官离的眼睛弯成一道月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筷子直直插/进了他桌前圆滚滚的狮子头里，蜜汁外溢：“多谢世子殿下赏赐！”
戚行野看着被她玷污的狮子头，眼睛都瞪大了：“你！”
上官离举着筷子，浅浅咬了一口，评价道：“鲜美！好吃！”
戚行野握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
上官离抬眼看了一眼戚行野，怕这位大小姐又要同她吵架，浪费时间，便道：“快吃吧，天黑之前务必得全部搞定。”
果然戚行野的注意力就被拉走了：“来得及？”
上官离一张嘴塞得满满当当，口齿不清道：“只须你不捣乱。”
“放肆！本世子何曾捣乱？”他接下上官离嫌弃的目光，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看着寺台香坛上忙碌的另一个身影，问道：“他是谁？从没见过。”
“言既明。”上官离循着目光扫了过去，咽下一口米饭，解释道：“我，朋友。嗯……可能也是徒弟？”
“徒弟？”戚行野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调侃道：“不是我说，竟然有人敢拜你为师？”
呵呵。
“小人好歹也美名在外，徒弟自然有啊。”上官离不屑同他拌嘴，抬抬下巴道：“那不就是。”
“也不害臊。”戚行野撇了撇嘴，眼睛往那瞅道：“言既明，靠谱吗？本世子怎么从未见过？他看上去呆不拉几的。”
“他平日不在店里，特意叫来帮忙罢了。”上官离放下碗筷，打了个哑嗝，微笑道：“不过我的徒弟，那自然是跟我一般靠谱的，世子殿下大可不必如此杞人忧天。好的，知道了是吗，那您慢用！”说罢便继续去搞她的阵法去了。
若非碍于世子殿下尊贵的颜面，戚行野险些把碗底的米粒一粒一粒全部碾碎。
尊卑不知！嚣张跋扈！简直岂有此理！
那侧言既明见人吃完了饭，便拿着画好的符箓递给上官离：“师父，已经绘制好了。”
“不错啊，动作很快。”上官离接过符箓一一查验过，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笔法精准，用量也对。进步很快！”
言既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师父过誉了。”
上官离飞快地摆完阵，将符箓一一贴好，负手道：“大功告成。”
戚行野踱步过来，看着她摆的破破烂烂的阵法，有些鄙弃：“你这是个什么阵？”
“比不得侯府那方阵厉害。”上官离解释道：“设此阵是为防后患。如若五身鬼发觉这是个圈套，极有可能会折道朝露寺，到时正值黑夜，我怕寺里破防，这个阵法多少能牵制住她一会儿，等着我赶回来。”
戚行野道：“你要回侯府了？”
言既明在一旁抢先道：“师父，我同你一起回去！”
“不必。”上官离朝他微微一笑，“看顾好寺里的戚二公子，和戚小公子。”
“我何时需要他看顾了？”戚行野打量了一眼言既明，不屑道：“还不抵我带的府兵。”
“世子殿下别到时再被吓晕便好。”上官离目光转向他，语气立刻变了：“侯府来迎的车驾到了吗？”
戚行野听着她那股子冷冰冰的语气，更是不爽，嘲讽道：“早到了！等二位等得花儿都谢了。”
……她忍，毕竟是金主爸爸。姐不跟钱过不去！！
“我去更衣。”上官离想罢便不欲与他多言，转身进了禅房。
她的计划很简单，把戚行野、戚行澈留在安全一些的朝露寺，留着言既明通风报信。戚行澈今年十三岁，身量与她相差无异，她便想扮作戚小公子，跟着侯府来的车架，做一出真公子打道回府的戏来，引五身鬼前去。
她前日在侯府，与几个还算有些威望的阴阳师早就部署好了三重阵法。一重是镇压，二重是循踪，三重……说来惭愧，是她的独门驭心术——祖传的阴阳符箓。
若五身鬼现身，众阴阳师必定齐力捉拿镇压，若镇压不灵，则阵法自会追踪五身鬼来去的痕迹，摸到她的老巢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至于后事如何，就看上官离的嘴皮子功夫了。
当然，最好是一举拿下。不过可能性不大就是。
上官离将长发高高挽起，换了一身戚行澈素日里穿的素色劲装，脚踩一双略大的罗织靴，下摆一遮，长袍一披。端的是剑眉英目，气质仪态分毫不输给官宦世家里出的公子，倒真是潇洒自洽，风度款款地自禅房里走了出来。
“如何？”她在中庭转了个圈。
“好看！”
“难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上官离对言既明温柔一笑，复而对戚行野龇了龇牙：“世子殿下该去洗洗眼睛了！”
戚行野看着她不同以往的装扮，不知是在想些什么，还是只当耳旁风，矜傲地微微抬了抬下巴。
言既明问道：“师父你要走了吗？”
上官离颔首，
“千万要注意安全！”言既明很是紧张。
“自然。别忘了我的招牌！”上官离展颜一笑，很是动人。眼波流转至戚行野脸上，她咬了咬牙，还是嘱咐道：“这里的东西通通不要动。入夜之后，世子千万不可离开禅房半步！明白吗？”
这话戚行野快听一百遍了，很是敷衍地点点头道：“话多。”
若非你是个有钱的主，她才不当这个冤大头，死了都不干她的事好吧！
上官离没好气地撇过头，戴上帽子，揣着她的褡裢返身走了。
朝露寺前的车架已经排排齐，少说也来了快二十来个人，一水儿的薄裘轻甲，很是气派。朝露寺的僧人们也站在庙门两侧，恭恭敬敬地去迎，架势很足。
上官离刚在门槛处站定，就有人上前来扶她。阶下的府兵侍从纷纷躬身请礼，训练有素的样子很是唬人：“恭迎三小公子回府！”
上官离轻轻一抬手。
众侍卫起身，一齐将她迎进了马车。
谁料她屁股还没坐稳，马车外就传来一阵骚乱，有道很是清亮的声音道：“三弟！”
听清了是谁以后，上官离整个人都石化了。
卧槽！他怎么又出来了！不是说好的留在朝露寺里吗？怎么可以不按套路出牌？
“怎么回事啊三弟，竟然忘带了你亲爱的哥哥。”未及她多想，一只欠扁的头从马车帘子外伸进来，冲她一笑。
上官离：妈的，拳头硬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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