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裴宿
阴阳寮独立于皇城之外,晨钟暮鼓,建制很大,也很气派。
正红的朱漆大门已有些陈旧发暗,顶上悬着楠木的嵌金牌匾,镌刻着“阴阳寮”的篆体字,上有古老神秘的风铃隐隐作响。站在围墙之外,只消微微抬首就能瞧见寮内高大的歇山顶式楼阁和一座魁梧繁复的尖塔。这种得天独厚的起落地势在金陵一带是极其少有的。
恰巧正是个大阴天。上官离站在阴阳寮门前,神色有几分凝重。
此处的威压之感极重,看着繁复重叠的建筑群,她更加确信这里面一定封着不少厉鬼邪煞:“这里……”
“阴森森的。”戚行野屈起指节顶了顶鼻子。
上官离表示赞同。很是惭愧,她对那个掌管着偌大个阴阳寮的神秘大神官半是好奇,半是……害怕。城中的传言听得多了,是真的有些怵他。
甚至听说有些方术阴阳师会画裴宿的像来行驱邪之事,实在是盛名在外。
“总之你用心些,裴宿说了,要是选来的人令他讨厌,他一样不管这件事。”
上官离听闻,只觉得疑惑。讨厌?如何讨厌?
还未待想罢,就听闻门前府兵扬声道:“来者何人?”
戚行野上前一步:“定国侯世子戚行野,求见大神官。”
不愧是阴阳寮,连外头守门的府兵都趾高气昂的,不知在高傲个什么劲儿。见到戚行野才稍微收敛一些:“原来是世子殿下,小的这就去向神官报备。”说罢便转身进去了。
戚行野在侧小声道:“裴宿这人性格古怪,你尽量多听慎言,免得触怒他。”
上官离撇了撇嘴,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
“你有没有认真听?”戚行野眄斜过去,威胁道:“若是你搞砸了,本世子饶不了你!”
“搞砸?”正逢府兵出来请人进去,上官离侧首瞪了他一眼,道:“你最好回去替我烧香祈福,毕竟要救的是你娘,又不是我的!”
“……”戚行野看着上官离随从着踏进阴阳寮,排排厚重的大门缓慢地扣上,背影掩做一条紧窄的小缝,有些忧愁地攒起了眉头。
踏入阴阳寮,上官离的感受只能说是,果然如此。
许是她多虑,又许是恰逢了个阴云天,总之这个阴阳寮内没几盏灯,植被又蓊蔚,使得入目一片昏暗迷朦,连带着心情都有几分压抑。
“还请不要左顾右盼。”领路的侍从嘴边的笑很是冷硬,“大神官忌讳。”
上官离的颈椎子立时不敢动了。她自进了阴阳寮,内心就有鼓槌在敲敲打打,除了这个带路的,她没看见一个阴阳师,也没看见一只鬼,冷寂得很。
“寮内昏暗,多楼阁台阶,”侍从提起衣摆,嘱咐道:“小心脚下。”
上官离暗自腹诽,知道还不多点几盏灯!堂堂捉鬼的合法部门,非要搞得跟什么神秘□□组织一样,真不知这群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就到这里。”侍从停下脚步,递给她一块金令,指了指层级而上密密麻麻的台阶:“顺着上去,出示金令即可。小的告退。”
“哎哎哎!”上官离瞪着溜圆儿的一双眼,难以置信地盯着少说有个百八级的石阶,腿都跟着打颤:“不是,这么高的吗?!”
阴阳寮的台阶不比皇城那么开阔,阶矮级多,反而不甚平坦,看着都累。
侍从回头,神色淡淡道:“还请您快一些,大神官还在等着。”
上官离:“……”
她看了看高高在上的阁楼,咽了口口水,认命地开始往上爬。边爬边咬牙道:“戚行野,这可是额外的价钱!”
燃香去了半柱,上官离才叉着腰勉强够上了最后一级。她长长吁了口气,四下扫视,却发现台上竟一个守卫都没有。
正中一道高大的殿门,两侧都有使部安插。但奇怪的是,平台上空无人烟,安静如鸡。头上阴云徘徊,枝桠沙沙作响,一整个万径人踪灭的萧条怪异之感。
上官离把褡袋挪到背后去,攥着那只金令蹀躞片刻,终于鼓起勇气,试探性地上前几步去推正殿的门。
哪料到伸出的指尖还没触到什么东西,眼前的殿门却骤然打开,周遭掀起一瞬劲风,捎来殿内袅袅燃香,诡异极了。
上官离被突然自行打开的大门惊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却,孰料身后的长风像是长了手一般,猛得将她推了进去。
上官离脚下一个趔趄,险些绊倒,回首再一瞧,殿门竟又轰然闭上了,一丝天光都透不进来。她的一颗小心脏又跟着抖了三抖,阴影压在她的脸上,表情都有些管理不能。
天,这什么鬼地方啊?她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还没回过神,耳畔忽然一道娘里娘气的声音道:“这位小仙师?”
诡异事件n+1,上官离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着眼前神使雌雄莫辨的一张脸,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你、你好。”
“您好。”神使朝她微微一笑,将手一伸:“这边请。”
上官离平复一瞬,迈着步子跟着这位神使进到了内堂,神使示意她在一方三彩矮几前落了座,礼貌道:“请在此稍候。”
神使走后,上官离没忍住四处观察这偌大的殿堂来。
殿中陈设都十分平常,不过分华丽,也没有殿外那般压迫怪异的感觉。
直直摆在眼前的是一方雕镂精雅的多扇座屏,屏前香几上陈列着一柄官扇,扇旁摆着个精致的瓷瓶子,瓶子里养着只长得很是可人的瓶装鬼,就是看着有几分萎靡不振。侧边立着一方罗盘,但齿轮指针纹丝不动,倒像坏了似的。
她眼神一凝,盯着那方罗盘,半晌悄悄掏出自己的罗盘比对了一下,而后瞳孔微微一缩。
她手中的罗盘竟直直指向她的正前方!这是为何?
上官离见四下无人,试探着起身去观察那只停摆的罗盘,谁料屁股刚抬起来,就听闻屏风后突然传来一道很是磁性低沉的声音,隐有压迫之感:“你想看什么?”
上官离维持着那个欲起不起的动作,十分震惊地看向那座屏风,须臾有些尴尬地坐了回去,解释道:“没,没什么。”
她内心已经乱了。卧槽……这人不会就是那个谁吧?莫非自她方才进了殿,他就一直坐在屏风后面看着她吗?还未待她回神,那人的嘴皮子又动了动。
“去,掌嘴。”那人语调淡淡的。
等等?掌嘴?!这这这……这合适吗?
上官离眼睁睁地看着方才刚见过的那位不男不女的神使自屏风后踱步出来,笑眯眯地朝着她行了个礼:“小仙师,得罪了。”
“你做甚?!”上官离哪里肯让他真的打脸,又惊又惧地往后闪躲,孰料那神使的力气出奇的大,不问不顾地上前一把便桎梏住了她,表情也变了。上官离瞠目挣扎不休,猝然觉得颈后一凉,她竟是一动也动不了了!
瞳孔骤地缩成了一个小点,那神官带风的手眨眼已来到了她的耳边。上官离又惊又惧,眼见着风已到跟前,再气恼也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罢了。”倏忽轻飘飘的一声落地。
神使闻声刹住了到她跟前的巴掌,退后几步,又恢复了那副笑盈盈地样子,提醒道:“这位小仙师,不知领路的侍从可向您说清了?不该看的,不要看,仔细您的一双眼。”
上官离胆战心惊地抱着膝盖往后退了两尺,目光扫过小神使笑里藏刀的脸,心里已经隐隐有些怕了。
真是救人不积极,威逼第一名,进门先给个下马威不说,还一言不合就动手。这地方,真是有够变态的!
神使朝她点了个头,反身去了屏风后面,轻轻掀开一层厚帘子,上官离偏着头凝视过去,只见原本一片空空的屏风后乍现一人影绰绰,体态优雅。
隔着一层屏风,上官离看不清晰他的脸,只隐隐能瞧见这人三千白丝半束,一根木簪子插在发中,衣料颜色倒是艳丽得很,花饰繁复,一艳一素,比对甚是明显,却意外的不显违和。
……真的,他真的在。殷阴阳寮的大神官,裴宿。
仿佛方才无事发生一样,裴宿很是自然地问道:“如何称呼?”
她仍旧有几分警惕道:“上官离。”
“离?名字不好。”裴宿淡淡点评,又问:“你可认识我?”
上官离微微皱了皱眉,迟疑着点了一下头。
“嗯。”裴宿的影子跟着点了点头:“坐近一些,裴某看不清。”
看不清?这大神官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又是点评名字又是看面相的,不知道的以为给她算命呢。救命,能不能赶紧直入正题!这鬼地方她是一秒都不想多待。
见上官离依言坐回了原位,裴宿很是满意地瞧了瞧,道:“样貌不错。”
上官离:“……”
他是不是不太正常?
她有些悻悻,没忍住插嘴道:“大神官,小人此次前来,是为定国侯夫人遇害一事,您能不能……”
“神官大人让你说话了吗?”一旁的神使忽然道。
上官离突然想起来戚行野跟她说的,谨言慎行,有些忐忑地噤了声。
“聒噪。”裴宿声音里的笑意登时消逝了个干净,语调也变得平起来:“丑陋的人。”
一秒变丑的上官离:?
“我没兴趣了。换人吧。”裴宿说罢便作势要起身。
毕竟是值一百两银的差使,上官离见裴宿要走,哪里肯让,忙不迭道:“神官大人请留步!”
裴宿看都不看她一眼,错身迈步出屏风,径直往后走去。
“我哪儿丑了?”上官离嘀咕道。
裴宿依旧不理睬,只是侧首瞧了她一眼:“你还剩最后一句。”
上官离愣了一下,大脑飞速旋转,眼珠子四处逡巡,忽然定格在案前,情急之下不管不顾地吼了一声。
裴宿闻声,脚步一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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