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画皮
虽说上官离明明记得在屋子里置了好几盏油灯的,可不知为何都灭了。鬼屋内一片黢黑昏冷,道路更是九转十八弯,数不尽的柴扉小门暗道。没听见鬼叫,也闻不得人声,不知这冤种世子究竟是碰到了哪只鬼。
上官离画了道明火符,细弱的星火碰撞两下,牵出一道还勉强能视人的昏光来。她眯着眼去看手里的罗盘,指针跳动几下,指向右手边。
上官离顺着罗盘的指引,顺着暗道摸到了一间偏屋来。她把明火府抵在身前,打开了房门,符篆一照,一地狼藉。
只见一只油赤子舔了舔手上的灯油,甩了甩胖乎乎的胳膊,慢悠悠地朝她看过来。
上官离:……妈的。
“你个偷油的小鬼!”上官离上去就是啪啪两巴掌,呵斥道:“这屋内的油灯都是你灭的吧?”
油赤子一副巨婴模样,被揍地在地上滚了两圈,立刻红了眼眶:“呜呜,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上官离没好气的踢了一脚地上残破的灯架子,威胁道:“再敢偷灯油,把你屁股点着!”
油赤子油乎乎的嘴巴一撅,不高兴了:“大坏蛋!”说罢一道黑烟掠过,上官离手中的明火符登时熄了干干净净,再一看,那团微弱的昏光三下五除二被油赤子囫囵吞进了肚子。
上官离:???
很快,一个头顶冒烟的女人拎着一个屁股着火巨婴走到隔壁的水房里,霎时一声水花四溅,再一瞧,那巨婴被丢进池子里,正无助地不停扑腾着,委屈得快要哭了。
“你错了没?”
“错了!”
“下次还敢吗?”
“再也不敢了呜呜呜!”
上官离把他拎上来:“下次再敢,扒了你的皮熬高汤!”
“喔……”油赤子活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耳朵无精打采的。
上官离拍拍手,重新燃起明火符,道:“我问你,瞧见个穿锦缎的客人不?”
油赤子乖乖点头。
“往哪去了?”
“那里!”油赤子抬臂一指,与罗盘指的方向却是恰好相反。
奇也怪哉,莫非这小鬼骗她?可还不待她多想,就听得一声遽然巨响,回音战战,怪摄人的。
上官离听闻,哪还管什么罗盘,抬脚就风似的冲了过去,路过槛子时还险些绊了一跤,周边不明因由的各路鬼祟都暗戳戳地探头瞧,隐隐骚动。
本以为合该是一片兵荒马乱,可案发现场却是意外的沉静。
上官离抬脚跨过不知为何倾翻在地上的竹架子,掌上托着新燃的明火符往前一送一瞧,一时有些愣住了。
只见眼前男子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沿,腰板挺得笔直,因屋内昏暗,瞧不见他的脸色,倒是他身旁挨着一个姝娆美人,身段曼妙无骨,姿态旖旎,红袖生香。
这是,撞见了个画皮鬼。
这画皮鬼是她二月前收服的邪祟,隶属贱籍,以色侍人多年,也曾风光一度。奈何色衰而爱弛,客人都渐渐不愿上她房里了,最终被遗弃流落,嫁了个赔钱货,被迫陪酒陪床,染了脏病,被侮辱含愤而死。
自然怨气也是出奇得大,上官离废了好大的口舌,嘴皮子都快冒了烟才将她度化收服。进了鬼屋后,自然也是拾起了老本行,常常用这副妖娆昳丽的皮囊给她……嗯招揽生意。
也不知这人是幸运还是福薄,撞见的是这画皮鬼。
上官离重点了张明火符丢到二人脚下,微光起而问道:“发生何事?”
对面答:“无事。”
她瞅着地上碎掉的铜镜,又问:“那何以打碎铜镜?”
对面答:“意外。”
看似十分平静无事发生的样子。可就是因为太过平静了才让她担心,这定国侯世子可是出了名的纨绔骄矜,大小姐脾气,平日说话语调不抑扬顿挫一下,都对不住他这么多年打下的美名。
于是上官离再问:“真的?”
“阿离姐姐,”未待戚行野回答,那画皮鬼缓缓直起身子,舔了舔食指尖尖,妩媚可人:“你先回嘛,奴家与这位官人,意外地情投意合呢。”
旁人眼中的画皮鬼自然是妖艳脩嫮,俏丽怜人,可上官离这双眼毕竟不同寻常,瞧见的是她薄薄皮囊下那张苍老暗黄的脸,和她看似娇柔实则浮夸做作的姿态。虽说这鬼生前是良善可怜,但毕竟含冤枉死,面目全非,看得多了往往令她想自毁双目。
“别叫我姐姐,你如今几岁了?”
画皮鬼却是浑然不觉,更往人怀里贴,笑容撩人:“奴家永远十五。你说是不是呀,小郎君。”
戚行野好歹是一方俊俏公子,粉丝排着队可绕金陵一圈,昏灯一照,轮廓深邃柔和,很是悦目,可配上个四十的憔悴老妇在身边,看得上官离一阵恶寒,有些不适了。
“丽娘,注意分寸。”
“是……”丽娘有些不情愿,她抬指勾了一下戚行野的下巴,惋惜道:“从未见过这么俊俏的小郎君。”
这不动手还好,一动手,这边戚行野仿佛大梦初醒了一样,眼珠子终于微微转了转,失焦的视线甫一定格就立刻又溃散开来。
“鬼!!!”
不知为何,若是旁人看见画皮鬼一张精致俏丽的脸,早就魂牵梦萦,不知梦幻了。可戚行野却是如临大敌,娇软美人在侧却跟见了洪水猛兽似的,直接没了骨头,颤抖的手,苍白的唇,万分艰难地吐出一个字,便两眼一闭,直勾勾地……
昏、倒、了。
一人一鬼均是预料不及。
上官离眉还没蹙起来,眼前忽然一阵昏影,捎带点清爽的松木味道和惊恐气息,什么东西泰山似的朝她压过来。
烛光跳跃,暗影幢幢。
她来不及多想,更来不及躲,眼前一黑。画皮鬼惊呼一声,回神之际,戚行野整个人已经瘫在了上官离身上,就一个硌人的下巴卡在她并不牢靠的肩上,堪堪让他没滑到地上去。
上官离的拳头刹那就紧了。
她咬着牙,唇边勾起一个礼貌的微笑:“世子?”
没动静。
画皮鬼绕过去俯下身瞧了瞧,提醒道:“阿离姐姐,他好像晕过去了。”
又晕了?
上官离怔了一下,拳头一松,将人扶住,声音高了一度:“世子?”
依旧没动静,似乎确实是晕了。
上官离鲜少跟男子靠的这么近,一时间觉得这人身上哪哪都烫手,很是嫌弃地揪着他的领子,把人扯远了点,道:“搭把手。”
画皮鬼倒是不忌讳,两人一齐使力将人放倒在了榻上。
“去点灯。”上官离把明火符递给她,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画皮鬼怕自己做错了事,嗫嚅道:“奴家也不知。”
上官离抿唇道:“但说无妨。”
“方才外面许是有跳梁的小鬼追着这位公子,他便开了奴家的屋门,许是想进来躲躲?”画皮鬼有些不好意思:“姐姐知道,奴家久不见客,这公子又这么俊俏,一时间有些激动……”
上官离:“……所以?”
“所以就……嗯,总之可能是吓到他了,他便撞到了那里的竹架子,晕、晕倒了。”画皮鬼两指绕了绕,抬头望屋顶:“然后再醒来便是那副呆头呆脑的样子,失魂了似的,说话也不理,再然后姐姐你就进来了。”
她竟隐隐觉得有些好笑。八尺高的大男人,竟被只柔弱美艳的画皮鬼吓得声色皆失。不过也活该,若非此人胆小怕鬼出了事,她的鬼屋也不会生意骤减,门可罗雀。
鬼见愁的名声是日复日的不好使咯。日后还须得想想办法招揽生意,她可不想过穷日子。
上官离看着不省人事的戚行野,摇首道:“男人,太脆弱。”
画皮鬼依言附和,觉得十分有道理。
戚行野苍白的脸渐渐回了几分血色,但头发微乱,脸上还擦伤了一块,显得有些狼狈。上官离只当他受惊过度,便喊了个有力气的将人驮出了鬼屋,送进了她院子里闲置的偏房。
孰料左等右等,太阳都落了脚,这人还是没醒。且不仅没等到他醒,反倒等到了他的狐朋狗友。
“开门开门!”鬼屋院门被敲地砰砰作响,连她“金陵百鬼集”的招牌都跟着抖了三抖。
“打烊了!”
“开门!”不知被谁踹了一脚:“戚二一定在里面!”
“何人喧哗?”上官离示意侍女安心,上前查看。
“我乃户部侍郎之子蒋文殊!”“中散大夫次子柳明召!”“……”
清一色的都是身份尊贵,朝中五品往上走的官家亲儿子们。上官离:nb
她一介小小良民,哪里敢得罪这种达官显贵,暗骂了一声屋里那倒霉世子,连忙上前开门陪笑:“原来是公子们,小的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中间那人气度最是不凡,态度也傲慢:“戚二那小子呢?我听说他来了百鬼集,就再没出来过。”
戚二便是戚家老二,戚行野。朋友圈里的诨称。
上官离挠了挠头,不敢隐瞒:“这不,出了些小意外嘛。”
公子们纷纷看过来。
“不瞒几位公子,这世子殿下白日来此游玩,却……又吓晕在了里面。小的也是无奈啊!”
除了立在一侧眉目清浅的公子,其余两人都是极不客气地大笑起来:“原来如此,戚二这小子,平日里张扬恣意,没想到这胆子还真是小!”
“哈哈哈哈,无妨无妨,天下的好处还真能叫他戚二一人占了?”
上官离本不欲作为,听此却不住皱了皱眉。
“他如今在哪?”思忖间,旁边的公子忽然问道。
“您……”
“在下国子司业之子,赵归杭。”那人微笑道:”掌柜放心,我等一定安全护送他到家。”
上官离按下眉头,把几人带到偏房,无奈道:“有劳了。这,小的也是始料未及。”
几人绕着戚行野看了片刻,便召人起轿将人抬了回去,上官离小本生意,也摸不得这群公子哥的心中想法,看那赵归杭还算靠谱,便放了人。
孰料三日后,一则头条新闻引爆了金陵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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