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卷
第十四卷
如果是平日强势的夏芷汀，只怕她这犀利的话语出来，别人就会被她的强大气场给镇住。
然而如今她忘了她目前只是个普通老婆婆，所以这种话由她说出来，只会更加引起巨人的反感。
——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婆子坏得很！
只见巨人似乎开始气急败坏地抬起脚想把夏芷汀踩进云层里。
夏芷汀发现大事不妙赶紧动用【听觉】魔法暂时屏蔽巨人的听觉，使突然失去听觉的巨人猝不及防。
让巨人一时之间乱了分寸，导致他的攻击的方向出现了偏差。
夏芷汀直觉觉得不管怎么样绝对不能对巨人发出攻击，否则她或许会错失某些机会。
所以她赶紧解除巨人的听觉限制，不敢再做出多余的可能导致巨人不悦的表情，一本正经地说。
“巨人，你对5、28、1161这三个数字有印象吗？”
刚恢复听力的巨人本来还暴怒着想继续攻击，却在听到那三个数字后，他无光的眼睛都为之重新焕发出光芒。
他斟酌片刻，带着极其复杂的语气说。
“进来坐吧。”
随即转身向前带路，结果发现夏芷汀并没有跟上，才想起她是一个盲人。
他叹了口气，把对比他来说过于迷你的夏芷汀放到了自己的手心，一步一步向他的秘密花园走去。
在到达了春意盎然的秘密花园后，巨人将夏芷汀从手上放到了一个硕大无朋的坐垫上。
这回夏芷汀总算能体会到有钱人家那种“我每天都从五万平方米的床上醒来”的烦恼了。
夏芷汀听到了柴火引燃的，应该是巨人正在动用非常原始的生火方式。
她正百无聊赖着，又听到了巨人似乎拿出了一个金属勺子，拿来舀了一口水的声响。
最后她就发现那个巨人将那个勺子放到了夏芷汀的面前，有点歉意地说了句。
“委屈一下，找不到适合你用的尺寸。”
夏芷汀将两手缓缓探去，摸到那个勺子，莫名想起一句话：我可以去你家吃饭吗？就吃一勺。
她继续比划着那个勺子的大小，光是那个勺头就比她的脸庞还要大，整个勺子就更不用测量了。
竖立起来估计比她一米□□的身高还要高。
她摆了摆手，语气十分随和豪气。
“没事。”
可能夏芷汀平日喜欢健身的缘故，所以她非常潇洒地举起跟哑铃那么重的勺头一饮而尽，那架势看起来，好像她才是这里的主人。
巨人看她貌似很口渴的模样，又拿勺子舀了一滴水给她，等做完这些，他才开启了话题。
“那个数字意味着什么……”
“我居然听后一秒就认出来了，真可笑。”
夏芷汀难得听到巨人这么心平气和地和她说话，也总算是听到了巨人语气中纠结又矛盾的情绪。
她不能理解，于是大胆地发问。
“所以，那到底意味着什么？方便说一下吗？”
巨人听此反而沉寂几秒后视线上移，思绪飘远，像是陷入某种平日不敢触碰的回忆。
随即他才像下定决心一样，开始慢慢讲述着他那已经封尘已久的往事。
“1161年5月28日——”
“那是我弟弟的生日。”
说罢他竟长叹了口气，似乎这种记住弟弟的生日这样极易理解的事，对他来说反而是种耻辱。
“如今还能一秒认出一个陷害我的亲弟弟的生日，多可笑啊！”
巨人像是将堵在心头的浊气都一下子泄出，塌下防备已久的身体，嘴角咧开一个下垂的弧度，眼神里充斥着不甘。
不过就在他用着极其嘲讽的语气说出这个答案后，夏芷汀却反而在其中听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纠结和解脱。
或许对巨人来说，这种实质上暗暗地记恨着亲生弟弟的心情让他难以释怀。
只有在这一刻，当他得知自己就算如此也依旧记得他弟弟的生日时——
他才发觉自己对弟弟是又恨又爱的交织情感。
当他承认了这点后，却反倒有点释然。
巨人在陷入沉思后的片刻才回过神，发出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个疑问。
“所以说老婆婆，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些数字？”
夏芷汀从【藏盈储空】里寻出了那几个破解的箱子，开始解释起来。
“这是我在地面找到的套箱子，它一共有三层密码锁。”
“每个箱子上都有盲文且箱身上面积累了很多灰尘，也许是放了很久了。”
巨人用余光扫了一眼箱子上铺得一层又一层的厚灰，神色并没有变化，似乎没有一丝意外。可能是他知道本该如此。
她轻轻吹掉木箱上面的灰，耐心地接着说明。
“第一层箱子的密码是5和28，第二层箱子的密码是1161，第三层密码是薰衣草、玫瑰花和百合。”
巨人听到那个“薰衣草、玫瑰花和百合”的花草名后，好似愣怔了一下，但迷茫的神情在思绪万千过后转瞬即逝，露出了然的表情。
夏芷汀不能看见巨人转换迅速的表情，所以她继续淡定自若地将重点说完。
“从里面找出了一个金属筒，后来发现有缩小的功能。”
随即她停顿了一会，想起刚刚莫可言救自己的场景，又加上一句。
“其实还有放大的功能。”
“而且这一切，也许和你刚刚所说的弟弟有关。”
巨人此时第一次对她露出赞赏的表情，点头称是，补充道。
“老婆婆，不错嘛，虽然你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但居然在不知道真相之前，你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夏芷汀：？？？
——夸奖就夸奖，为什么还要加一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前提。
就在此刻，巨人好似才真正地认可了面前的夏芷汀，他不由自主地坐直身子。
他总算从灼热的炉里拿出了一个烤得外焦里嫩的魔鸽蛋，放到了夏芷汀刚喝尽水的勺子上，对她示意。
“刚烤好，请吃吧。”
夏芷汀没多想，下意识摆摆手，极其自然地拒绝。
“不了，刚吃过，而且最近减脂塑身。”
巨人此时看着面前这一点都不像老年人的反应惊诧了几秒，一副担忧老婆婆的神情。
他心里暗想：这盲婆婆没事吧？都瘦得这么皱皱巴巴的，还减脂塑身？是要练成金刚姥姥吗？
巨人也就惊异了几秒，见她不吃，也毫不客气，拿着叉子快准狠地插入进去。
他利落地地一旋一扭，很快把魔鸽蛋给一分为二，随即将魔鸽蛋一口吞没。
听着巨人咀嚼吞咽的声音，夏芷汀倒也是一点都不着急，她双手环胸，像是躺在自己的家中，睡向坐垫，耐心地等着巨人吃完后才接着问。
“所以真相是什么呢？说来听听吧。”
此时，整个话题一转，才真正进入正题。
吃饱喝足的巨人进行时间过长的前摇后，终于开始讲述自己未成为巨人前的故事。
“我曾是一个家世显赫的范氏王族继承人。”
“我本名叫范岚狄，我的弟弟叫范岚思。”
“在我准备继承王位前的时间发生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
范岚狄是吧？
夏芷汀总算知道面前的巨人的本名了，她点点头，努力在脑子里烙印住他的真名。
范岚狄看她点头后，接着说明。
“有一天，我在市集遇到了一个长得好看但神秘莫测的女巫。”
“她告诉我说最近会有至亲之人将要陷害我。”
“然后给我一袋硕大无比的东西。”
他说着，将曾经巨大的袋子从口袋掏出。
如今这个袋子的尺寸却只有他的手心那么大。
“老婆婆，我知道你看不见，给你说下里面是什么。”
“是魔豆种子、魔植种子和魔物种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神秘的物品，她说要等时机成熟才可以用。”
听到魔豆种子，夏芷汀突然露出豁然开朗的神情。
“时机成熟？”
夏芷汀来了兴趣，一只手撑着脸，上半身往前倾。
“什么时候才是成熟？”
范岚狄对这个问题抱有沉默，或许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他继续谈着那个故事。
“然后自那之后我就对身边的人有所提防，然而没有任何作用——”
“我发现我每天睡醒后都会莫名其妙变大一点，直到最后变得如此巨大。“
他越想越觉得可笑。
“王室觉得这是个丑闻，于是他们奚落我，嘲讽我，驱赶我——”
“害怕我是个怪物，把我从继承人的资格里剔除了……”
翘首以待的夏芷汀听到此刻有点掩饰不住的失望，觉得巨人这一段还挺有“文采”的，甚至还带点狗血八点档台词的意味。
范岚狄似乎对那些平日里对他如此疼爱亲近的亲人失望了。
在出现这种变成异类的情况后，那些亲人的下意识反应是害怕、厌恶和恐惧。
“后来他们愈演愈烈，到最后变成要对我斩草除根的地步。”
“逼不得已的我只好带上了唯一不会背叛我的金钱和魔猪小瘦。”
他出神地想起当时的场景。
“在【荒沙之漠】将袋里的魔豆种出。”
“我顺着魔豆藤到云层里避难，我靠着魔植种子和魔物种子……”“过上了近百年的自给自足的生活。”
范岚狄想起平日养尊处优的自己刚到云层时什么都做不会的情况，他在笨手笨脚中摸索实践，花了近百年才靠着原始的方式学会生存。
夏芷汀听完这么一大段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
槽点实在太多了，又是不会背叛的金钱，又是名叫小瘦的“魔猪”……
——而且身为人类的他居然还在这里生活了近百年却还那么年轻？
她想了想，决定先说关注点有点奇怪的重点。
“所以范岚狄，你逃难还能记得把金钱和宠物带上来？”
“重点是你称呼魔王猪为小瘦？你不会良心不安吗？”
范岚狄的脸上满是疑惑不解。
“那不是魔王猪啊？就是普通的魔猪，跟我一样也变得越来越大而已。”
“魔王猪，终归是个传说，我活了那么久根本就没见过！”
夏芷汀已经无力吐槽，然而她还是硬着头皮发出疑问。
“所以你到底是活了多久了？活了一百多年身手还那么矫健？”
“而且听你声音也很年轻！”
巨人此时又飞快地烧好了一个魔鸽蛋。
这次他沾上自己特制的魔黄芥末酱料吃，并满意地眯起眼睛。
他一边战术吃蛋一边开口。
“可能是变成巨人后，年龄和生长也涨得缓慢。”
“总而言之，我这百年也就相当于人类的十年。”
百年的孤独啊，这漫长的一生，被范岚狄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倒是让人唏嘘不已。
“所以在我原本25岁的基础上——”
“我现在也才35岁的年龄。”
夏芷汀试图总结。
“好吧，所以你目前正值壮年。”
随即她终于将关注移向了真正的重点。
“那你之前说是你弟弟陷害的你，是靠什么判断的？”
范岚狄将鸽蛋肉吃完后，听到这里，发出了一声冷笑，手指开始无意识地敲击，最后重复地把玩着蛋壳。
“我原本也没猜到是哪个至亲之人陷害的我。”
“直到我听说我被剔除资格之后，我的亲弟弟就继承了王位。”
他又开始起承转合。
“不过我也说服过自己。”
“我弟弟一个患自闭症的盲人真能搞那么多大动作吗？”
夏芷汀总算明白为什么那几个箱子上全都是盲文了，原来真的不是副本三为了扮演角色的方便，而是一个伏笔！
她发出了今天最言之凿凿的疑问。
“你弟弟也是盲人？”
范岚狄不明白夏芷汀为什么突然反应那么大，他继续讲着故事会。
“对啊，所以我没想他能那么坏。”
“我也不懂为什么要害我？”
范岚狄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是他觊觎我的王位？这也不太像啊？”
他继续想着，脑中回闪过一个难过的场景。
“我在上云层后曾经下来一趟地面。”
“我问是不是他陷害的我，他亲口承认的。”
他语气变得十分痛心疾首。
“他说全家人总以为保护他周全就是对他好。”
“但其实什么都不让他尝试，认为他什么都做不好。”
“他明明有魔法的天赋。”
范岚狄将视线移向夏芷汀手中的金属筒，随即像是触及了心底里以为早就不存在的暖意，不由自主地笑了。
或许对他来说，这是他觉得值得骄傲的事。
“还发明了这个金属筒。”
“他称呼为——伸缩灯。”
随后他又想起那些安神的药草，此时倒是神色变得淡定。
“是他在我的枕头里放上薰衣草等助睡眠的草药。”
“用那个灯每日照射在睡梦中的我让我越变越大的。”
——这么厉害？夏芷汀还真没想到巨人的弟弟原来这么有心机和天分。
这伸缩魔法在阿尔茨海默魔法学院也只是个传说。
想不到竟能被一个没正经学过魔法的人研究出来了？
夏芷汀对此确实表现惊讶，并发出喟叹。
“看来范岚思属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程度啊！”
“他费尽心思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她真的不明白了。
——如果已经是一个可以研制那么多传说魔法的天才。
真的还会在乎那所谓的王位吗？
范岚狄摇头，随即又点点头，开口说出他认为的起因。
“他跟我说的是，他看起来是光鲜亮丽的王族后裔。”
“实际上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性格孤僻的他受人欺辱。”
“被其他人直呼怪物、异类。”
说到这里，他似乎有点共情，眼底湿润。
“就算是在家里……”
“也有着与家人也格不相入的感觉。”
范岚狄此时的语气有点哽咽。
“他说就算自己是自闭症盲人，也能做很多事情。”
“却不受信任，没人相信他可以做到！”
范岚狄的语气里除了怨愤，此时倒也带上了一丝迷茫。
他想：我好像真的没有真正去了解我弟弟的真实想法。
总以为自己和家人将最好的物质强塞给岚思，就是对他好的表现。
——是不是其实，我也做错了呢？
夏芷汀听后心里想：如果没有家里人的不支持和不信任以及外面环境的嘲讽。
会不会范岚思早已成为远近闻名的大魔法师了呢？
然而她也知道，不会有这个如果了。
范岚狄说到气愤处将手中的蛋壳摔到地上，义愤填膺地攥紧拳头。
“岚思还说所有人都拿我和他做比较，暗讽他愚笨。”
“说他做什么都不行，是个异类废物。”
“所以他记恨我，他要把我拥有的东西都全部夺走！”
他说着说着，眼神倒是开始闪烁着泪光，愈发黯然神伤。
“他还说他虽然当了范王也并不开心。”
“他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证明给我们看他可以做到很多事！”
范岚狄越说越激动，似乎也在努力地代入弟弟的口吻。
“他说凭什么我一出生就因为身体健全而备受家人宠爱。”
“要我遭受一遍他曾经历的那些被人嘲弄的耻辱！”
范岚狄扶着额头，语速说的太激动太快，脑子好像有点缺氧。
为了防止脑子突然断片，他缓了缓深呼一口气，休息片刻才有勇气接着说。
“于是当下气忿的我直接将整个城堡带回云层。”
“他既然对我赶尽杀绝，那我也不对他客气！”
范岚狄的思绪再度飘远，想起当时自己的可笑行为。
“但我最后都没办法解锁那个被魔法保护着的箱子。”
“也无法靠蛮力打开它，拿不到伸缩灯。”
他感慨地摇摇头，语气无奈。
“只好继续当孤独的巨人，又回到云层生活——”
“就这样，一下子便待了近百年！”
范岚狄终于说完这些，眼神茫然地四处飘动，想要寻找什么，却又发觉根本抓不住。
夏芷汀总算知道为何那个箱子上那么多灰尘了。
也终于知道为何她一个盲人一踏进这个云层，就让范岚狄如此生气了。
换作是她，也会代入感极强，“恨”屋及乌的！
她感觉听到的故事里信息量太多，一下子没整理好。
只好举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巨人的手指，安慰道。
“在这一个人孤独地生活近百年，也是难为你了，范岚狄。”
——虽然对于你用了一百年才学会用原始生活方式生存的学习能力表示担忧。
巨人从那个盲婆婆的手里感受到了难得的友好和暖意。
这让他想起了久远前曾其乐融融的一家人的生活。
虽然后来才发现那只是包着火的纸。
但如今体会到久违的温暖的他还是忍不住鼻子一酸，他努力用手指轻勾，轻轻回握了盲婆婆的手。
夏芷汀整理好了思绪，这才开口道。
“很为你的经历感到惋惜，但我觉得——”
“这并不是所有的真相。”
那语气坚毅且肯定，仿佛她早已通过一切线索洞悉所有，知道了全部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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