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17
震动断断续续持续了半个时辰，等震动停止，浓稠如墨的黑雾仍未散去。杂役过来挨个敲门通知，告诉目前还有行动能力的人都到甲板上会合。
盛清和叫住杂役问了一句，“刚才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杂役带着哭腔回答，他瞅着年纪也不大，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少年，额头上是一道来不及处理的狰狞伤口，半干的血糊在上面显得尤为瘆人，“老大说是撞到了礁石，可我跟船跟了快两年，这条河上从来都没有什么礁石！”
盛清和沉默了一下，“一共死了多少人？”
杂役摇摇头，“还来不及统计，但从现在来说死在船里的起码有这个数。”他用手比划了一个数字，连声音都在颤抖，“再算上掉到船外面的，已经不知道失踪了多少人了。”
他不再与盛清和交谈，赶去通知下一间房的客人。
盛清和看向窗外，之前那几个被油灯点着船舱的火已经让人扑灭，只留下黑红色的灰烬在黑暗中闪烁。除了这几点光亮外，其余各处都是黑色，连船底的河水都被翻滚的黑色雾气所取代，雾气里好像蛰伏着某种蠢蠢欲动的活物，不断击打着船舷，发出沉重的闷响。
江小鹿扔了一粒莲子进水，莲子像被扔进了泥淖，直直地被雾气吞噬，连一声响都没有发出。
那些掉进水里的人恐怕活不了了。
盛清和看了一眼江小鹿，发现他的表情是从没有过的凝重。
“它很强。”江小鹿收回手，皱紧眉头，“这里是它划定的领域，我不能随便用我的能力，否则会直接被它看到。”
“如果被它发现，我未必能打得过它。”
“没关系。”盛清和轻轻握住艳鬼冰凉的手腕，“我们先到甲板上去。”
……
甲板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男女老少都有，盛清和粗略地抬眼看了一圈，大概有三十人左右。
大多数人看起精神尚可，有几个身上带伤但也不算严重，另有几个人在角落抽泣，想必是有亲人在刚刚那场震动中受伤或者去世。
然而还是太少了，比该有的人数少了一半还多。
又等了片刻，不再有人上来，甲板上的人群渐渐开始喧闹。突然，船老大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行人从里面走出来，为首的是一个小姑娘，背后斜斜地插着一根桃木剑，船长和五六个百姓打扮的男子跟在她身后。这几个男子虽然作百姓打扮，但身形瘦削，脚步轻盈，身上自有一股气势，一看就不是常人。
“船长来了，船长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是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的孩子掉到河里去了，你们快点叫人去救救他啊！”
“还有我妻子！”
……
“稍安勿躁各位，请都稍安勿躁。”船老大摆了摆手，他生的一副弥勒佛样子，圆滚滚的肚子挺在前面，只是此时满面愁容，两道细长的眉毛都挤在一起。发生了这种事，要损失多少钱先不说，这艘船恐怕都不能再要。想想之前听到的东西，又隐秘地瞅了一眼旁边男子腰间别着的腰牌，船长搓了搓手，还是决定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
他干笑了一声，“各位，我理解各位的心情。但现在我们大家都是受害者，能做的只有团结一致，才能脱离困境。”
“什么意思？不是你们把船开到礁石上了吗？”
“你说的困境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外面还是这么黑？”
船老大擦了擦头上的汗，小心翼翼地问身边的小姑娘，“这……要不您给他们解释解释？我一个俗人，除了开船什么都不会，实在是说不明白。”
小姑娘身后的骁卫嗤笑一声。
怎么说不明白？无非是看他们姑娘好说话，不想自己一个人承受这么多船客的怒火罢了。
“阿赞。”小姑娘摇了摇头，制止了骁卫对船老大的无礼行为。她向前迈出一步，脚踩着一个箱子，站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诸位请安静一下，听我来给大家解释。”
“我叫婉莹，是一须观道长茂清子的唯一弟子。一须观主观位于京城，是我朝唯一正统的玄术门派。这次的事情是有恶鬼在船上作祟，短时间内我还无法破局，但我会努力保证大家的安全，并且尽快解决此事。”
船上众人安静了一瞬，像是被她话里的内容震慑，过了片刻，又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一须观，是不是那个出过国师的一须观？”
“那她说的话都是真的了？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为什么恶鬼会缠上我们？是不是你们谁做了什么糟心的烂事拖累了大家？”
“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不是俺，俺连只鸡都没杀过。”
“也不是我……”
一个脸色苍白的妇女壮着胆子开口，“这位小道长，请问你能帮我救救我的儿子吗？他刚才掉进水里了。”
婉莹抱歉地看着她，“对不起，但这艘船已经完全被鬼的领域包裹，那些黑色的雾气相当于河水和领域的夹层，掉进去的人已经不可能被救回来了。”
妇人一下子瘫软在甲板上，大滴大滴的泪水从眼眶中涌出，“怎么会、怎么会如此？我们谁也没害过啊，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我们身上？”
她的话引起了极大的共鸣，其他失去了亲人的人也哭喊起来，甲板上乱成一团。婉莹站在最高处看着大家如此痛苦，一时间咬住嘴唇，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江小鹿问：“你相信她的话吗？”
盛清和回道：“上次我见到她时，她身边还没有跟着这几个人。”
更别说那几个人明明一看就身份不凡，为什么偏偏作普通人打扮？
所以恶鬼作乱是真，有所隐瞒也一定是真。
一个老人拄着拐子颤巍巍地问：“小道长，到底为什么我们会被这恶鬼缠上？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婉莹摇摇头，“破解之法我还在想，至于被缠上的原因……这个还不好说，但恶鬼一般不会大范围杀人。最有可能的一种情况就是这艘船上有它非常想要的东西，以至于它宁愿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也要把大家都困死在这艘船上。”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一个男子高声喊道，他一身绫罗绸缎，看起来油头粉面，估计上船前也是个公子哥儿。“老子一辈子都没见过什么鬼啊神的，你在这儿说几句老子就信了？你个小丫头片子真以为背上一把桃木剑就可以装神弄鬼了？爷的小厮刚才掉水里了，爷不能没人伺候，爷现在就要回家。”他从人群里冲出来揪住船老大的领子，唾沫星子喷了船老大一脸，“你赶紧给我开船，我不管你往哪儿开，我要立马上岸。”
“这、这……”船老大拼命向后仰着脖子，眼角的余光撇向旁边的少女，“我说了也不算啊。”
公子哥瞬间明白了，他咧嘴一笑，言语中充满不屑，“亏你管着这么大一艘船，还能被个小丫头拿捏？”他跃跃欲试地要把婉莹从木箱子上拉下来，手指还没碰到婉莹的袖子，就听见利刃破空发出“锵”的一声，脖间一凉，随即大片的红色弥漫了整个视野。
哦，原来是自己的血喷了出来。
他后知后觉地想着，头咕噜咕噜地从甲板滚落进黑色的水中，只剩下还在喷血的身体时不时抽搐着。
“右骁卫，沈赞。”一直站在婉莹斜后方的男人收回剑，从桅杆的阴影中走出来，腰间象征身份的牌子在他五指中转了一圈，稳稳停在了他的掌心，也出现在众人面前，“从此刻起，船上都有人都听婉莹小姐调度。”
“不敬者，杀。”
“执意下船者，杀。”
“蓄意滋事者，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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