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12
赵家最近几天过得很不太平。
先是老赵头后娶的婆娘宋杏花过河的时候脚滑跌进河里淹死了，后是他心爱的小儿子莫名其妙被人打断了四肢扔进山里，等大家伙发现的时候好好一个大小伙子被狼啃的就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
老赵头接连受了两次打击，直接中风瘫在了床上，吃喝拉撒全靠他仅剩下来的女儿伺候。赵翠的婚事自然也凉了。老赵头看自己这副德行，发话说如果李家非要娶赵翠进门，就必须把他也抬到李家照顾，不然他一个半身瘫痪的老头没人伺候，就算饿死，也要爬到李家门前饿死。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家谁也别想好过。
李家一看这出，忙不迭地要和他们撇清关系。好在之前的彩礼只是口头说说，还没交到赵家手里，要不然这银子送出去八两，回来可就不知道还能剩下几两了。他家儿子虽然是个跛子，但有银子在手，好人家的闺女找不到，娶个比赵翠条件强的还是绰绰有余，就算赵翠模样生的好，他们也没必要在这一棵树上死磕。
而且村里人都在传这次的事情是老赵头上一个婆娘回来报复呢。要不然怎么赵翠的婚事刚有点眉目，宋杏花和她生的那个儿子就都死了。说不准是他上一个婆娘见宋杏花害死了她儿子，又不知悔改地要用她女儿来抵宋杏花儿子闯的祸，这才回来带走了她们娘俩。
总之一时间众说纷纭，村里人向来迷信，多了这么一层传闻，李家更不可能娶赵翠了。
宋杏花成了江小鹿的新邻居，也是他离开清水河前的最后一任邻居。
宋杏花这个人贪婪、刻薄、自私自利，因为是被水鬼害死，她死后的戾气也比男孩重上许多倍，是个相当讨厌的邻居。
这次江小鹿学聪明了，他在清水河的帮助下利用游鱼和水草给自己布置了一个新的家，只要他不主动现身，宋杏花永远都找不到他。
再次见到男孩是宋杏花成为他的新邻居的第三天。
清水河告诉他男孩来了，江小鹿浮出水面，看到男孩正躺在河岸的草地上晒太阳。
就算是用鬼的标准来看，男孩的皮肤也过于惨白了，像是下一秒就要晒化在阳光之中。
他确实要消失了。
江小鹿默默地坐在他身边。
“哥哥。”男孩侧过脸对他微笑，眼里闪烁着细碎的光芒，“怪不得你总喜欢到上面来晒太阳，这样真的好舒服啊。”
其实有的时候也是因为你话太多，有点吵。江小鹿在心里说。
“哥哥，很抱歉你要和那个女人做邻居了。”男孩轻声说，“我要走了，但我妹妹还生活在这里，她还是会经过这条河……你能帮我保护她吗。”
“哥哥，我很喜欢你。”他看着渐渐落山的太阳说：“但我还是希望我妹妹可以以人类的身份平安度过这一生，就算她要死，也不能死在宋杏花手里。”
江小鹿也看着夕阳，“她会长命百岁的。”
男孩笑了，“谢谢你，哥哥。”
他们坐在一起，认真地看完了那一场江小鹿曾经独自看过成千上万次的日落。
“哥哥，如果你真的是我哥哥就好了。”男孩看着逐渐被远山吞噬的余晖，他眼里的泪水，像极了晴朗夜空中闪烁的星星。
“再见了，哥哥。”
那颗星星落了下来，化成一颗洁白的珠子，静静躺在柔软的草地上。
江小鹿将它捡起来，捏在指尖看了片刻，用念力凝出一根丝线，穿过它挂在了脖子上。
“再见了，赵石。”
那是他们熟络起来之后的某一天，男孩帮他擦完了贝壳，大着胆子搬来一枚新贝壳和他的摆在了一起。
他偷偷看了江小鹿好几眼，见江小鹿没有反对，就美滋滋地将搬来的新贝壳当成了自己的小家。
天气晴朗的晚上他们会躺在河底，一起透过河水看天上影影绰绰的星星。
“哥哥，我叫赵石。我还有个妹妹，叫赵翠。”
“哥哥，你叫什么？”
“……”
“好吧，不告诉我也没关系。”男孩咕哝着看着星星，满足地长叹了一口气，“哥哥，我有时候感觉你看起来很孤独。不过没关系，以后我可以陪着你，我们一起在这里作伴好不好？”
我不需要你陪我。江小鹿摸了摸那粒珠子，垂下眼睛。但是你走了，我也感到有点难过。
赵石离开后的半年，老赵头也走了。
他的身体从上次的事之后就越来越不好，能活到这个时候已经是赵翠用心照顾的结果。
赵翠再次来到了河边。
“他们都说是娘，但我知道是你帮了我。”时隔半年，少女身上丰满了不少，不再像上次一样骨瘦如柴，脸色也红润起来，“哥哥，我要离开村子了。我也不知道去哪里，但我想四处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断断续续地说了一整个下午，可惜该听到这些话的人早已经不再了。
宋杏花被水鬼害死，做鬼的第一天就知道要如何摆脱这条该死的河。仇人相见，她冲上去就想将河岸边的少女拉入水底溺死，没想到自己先被江小鹿牢牢用水流困在了河底。
江小鹿将宋杏花打成重伤，又留了她一丝生机保证她魂魄不散。
他不喜欢宋杏花，但他也不想再频繁地换邻居了。只要宋杏花不来招惹他，他不介意留她一命。
这一留就留到了许多年后的夏天，河水因为充沛的雨水变得湍急，恢复元气的宋杏花贼心不死，从河岸边拽下来一个青年。
……
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
江小鹿漫无目的地逛完了半个瞭城，当他从一家戏班子溜出来的时候，他脖子上早就被他忘了来历的白色珠子忽然亮了一下。
他若有所感地侧头，看到一边的水果摊旁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妇人。她正牵着站在一边的小孙子弯腰在水果摊上挑选苹果。
那苹果的香气让他想到了一些很久远的回忆。
江小鹿摘下脖子上的珠子，轻弹了一下，那粒珠子就没入了妇人体内。做完了这一切，他看天色还早，转身又进了对面的一家书铺。
水果摊前的妇人直起腰，莫名其妙地捏了捏自己的脖颈和手腕，感觉困扰自己多年的病痛似乎一下子全都消失了。
“奶奶，你怎么啦？”小孙子脆生生地问。
“奶奶没事。”她笑着摸了摸小孙子的头，眼角挤出月牙一样的皱纹，“等一会儿回家了，奶奶给你做拔丝苹果好不好？”
“真的吗！那我要双倍的糖丝。”
“好，今天就多给你这只小馋猫做点。”
祖孙两人拎着苹果，背影消失在她们回家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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