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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药庐


九卢山山脚下的小镇人来人往,虽然大街小巷都是客栈,但他们问了几家都是客满,有店家同他们抱怨,家家都住满了要上山寻药的外来人,见李穆他们一行十几人,都是精干打扮,便也猜测他们是哪家贵人派来寻药的。一直到晌午他们才在一家小店安顿下来,他们一行人商议,九卢山险峻,山道陡峭马上不去,留两人在山脚待命,其他人先上山摸摸路。

        用过午饭,他们分工上山,从这小镇上山,有一条又陡又窄的石砖山道,走了大约两个时辰才登上山顶,李穆让人绘图记下俯瞰山势,打量四周时却看到不远处有一座宅院隐在山林草木间,她带人过去查看,走近一瞧,那宅院虽然只是简单样子,但从外面看占地挺大,围墙也修的极高,绕到那院落正门,门上匾额写着两个大字:“薛府”。

        如此高山之上能有这样的宅院,总归不是普通人家,李穆轻叩门扉,不一会儿有人开了门,是个小童,头上总了两个角,脸蛋白白净净的十分讨喜,那小童从门缝里探出头来打量他们一行人:“是来采药的?”

        李穆颔首默认,只听那小童脆声说:“我家药庐还有客房,客人若要入住,付够银子即可,每人每日十两纹银,银票只收昌峰三大钱庄的,概不赊账。”

        李穆听到那小童说这里是药庐,正在心里暗骂范致远,这宅院粗看如此之大,哪里是他口中说的“小药庐”?又听那小童漫天要价,已经觉得这里差不多是家黑店了,不过她从不替易昙省钱,当即又派了两人下山,通知山脚下待命的人,余下人一齐入住薛府药庐。

        薛府主事的人可能是掉进钱眼里了,他们一行九人分住在三间客房便可,但领路小童坚持一间客房只能住两人,李穆自己住一间,其他八人分住四间,凭空又多出一倍花销来,李穆权当是付给这黑店的“过路钱”了。

        薛家虽然谋财,但还算有点良心,晚饭做的药膳十分可口。李穆用饭时也不忘观察,薛家特意腾出来了一个巨大的厅堂供借宿的客人用饭,这厅中如普通客栈大堂一般摆了七八张圆桌,若都坐满,也有五六十人,见厅中人来人往,李穆心中暗自挖苦,说不定薛家这么大的宅院都是靠住客缴的房钱建起来的……

        李穆用过饭后打算先在薛府转转,结果一转弯碰上之前为他们引路的小童,小童听闻李穆想逛园子,十分迅速把握住商机:“姑娘我带你逛园子吧,一两银子就行,我还能给你讲解药材,还能同你说说红花荆芥!”

        小童宰客宰得很熟练……奈何他每句话都说在点上,她很心动,从腰间摸出一块碎银子给他。

        小童先是领着她逛了前院,薛府地方很大,一大半都改成了客房,主人家只占了两处小院落,紧挨着主人家的院落旁还有一处独院,拿院墙围着,看不清内里布局,只听小童说装潢比主院还气派,是特意留给贵客住的。李穆对这些兴致不大,也没深问。逛完了前面的宅院,小童又带着李穆往后院药圃去,口中还不忘介绍:“我家院子里只有两块田地,一大块专门种红花荆芥,一小块用来种菜。”

        李穆好奇:“你不是说你家主人家是做大夫的么,田里就只种荆芥和菜?”

        小童蹦跶着说:“别的药也种的,要么种在院子外,要么就种在山坳里。家主说了,卖红花荆芥就够我们吃一辈子了,其他的随便种种就行了。“

        李穆啼笑皆非:“你家家主,倒也直白……“

        小童语气十分得意:“我们家主,自然厉害。“

        李穆问起红花荆芥,小童也不藏私,道:“家养荆芥不容易哦,播种后就得娇养着,施肥松土不必多说,幼苗是一丝风吹雨打也受不得,若是真碰上大风大雨,还得支帐子遮好药圃才行。到了秋冬,就得拿厚帐子遮起来避寒,冬月开完第一轮花的时候,要先取种子,腊月开第二轮花的时候,此时采摘入药药效最好。“

        “野生的红花荆芥与家养的有什么区别?“

        小童挠挠头:“家主说野生的药效要好一些,习性好像差别很大,花长得也不一样,但是这么多年来,山里野生的荆芥花都给摘没了,我都还没见过开了花的野生荆芥呢!“

        谈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后院种荆芥的药圃,定睛一看,药圃里却已经站了两个人。

        那两人原本正在交谈,听到动静朝李穆他们望过来,其中一人是位年轻女子,粗布素衣,不施粉黛,另一位是位清俊的公子。

        那素衣女子瞧了一眼李穆,突然冲着李穆身边的小童大喊:“薛小流,又接私活儿是不是!“

        这接私活儿,应该指的就是自己这个冤大头吧……李穆眼见身旁的小童脖子一缩,往她身后躲。

        素衣女子直冲冲朝这里走来,活似一只炸了毛的斗鸡,走近了看清楚李穆后突然又换了副面孔,笑盈盈道:“唉哟夜色昏暗,远处还以为是个小公子呢,原来是个姑娘呀。“

        与那素衣女子交谈的公子也跟了过来,素衣女子瞟了那公子一眼,又回转过来同李穆套近乎:“这位姑娘叫什么名字啊?我叫薛重瑶,是薛家的当家人。”

        李穆颔首:“在下李穆。”

        “李姑娘呀,李姑娘今年多大啦?”

        薛重瑶唇红齿白,一双杏眼顾盼生姿,十足的美貌佳人,只是此时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太过炽烈,像是盯着砧板上的肉一般……李穆心里发毛,嘴上还是老实回答:“在下……二十有二。”

        薛重瑶玉掌一拍:“唉哟巧了,我今年二十六了!”

        李穆暗叹,我二十二你二十六到底哪里巧了……但面上还是冲薛重瑶客气的笑了笑。

        薛重瑶对李穆上下其手,捏捏胳膊捏捏脸:“唉哟真是的,我这里一年到头见不到几个姑娘家,何况还是长得这么好看的姑娘,李姑娘,要不要我给你做个身体检查呀?”

        李穆看看她,再看看站在她身后的年轻公子,不知如何接话。薛重瑶说得兴起,好像刚想起来身后还有号人一样,头也不回冲身后摆摆手:“宋先生,我就不送了,我们改日再接着聊吧。”

        薛重瑶口中这位宋先生闻言,挑挑眉,也不恼恨她敷衍自己,抱拳行礼,绕过她们自行离去了。望着他的背影,李穆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打扰到二位议事了?”

        薛重瑶直接上手抱住了李穆一条胳膊:“没事的没事的,我们说的都是小事,不打紧。”李穆有些吃不消,低头去看装聋作哑的薛小流,以眼神问他:你们家主怎么回事?

        薛小流很佛性,缓缓摇了摇头,冲李穆摊手,意思是无能为力。

        薛重瑶突然伸手拍了薛小流的后脑勺:“薛小流,你从来无利不起早的,说,你是不是收了李姑娘的银子?”

        薛小流闻言,脚底抹油跑走了,步伐慌乱还撞歪了药圃角落的木头架子。

        “跑得倒是快,”薛重瑶嘟囔着,转过头又笑对李穆:“李姑娘见笑了,我逮着他了一定罚他。”

        李穆浅笑,只觉得这主仆二人有趣得很。

        薛重瑶松开了抱着李穆胳膊的手,往薛小流撞歪的架子那儿走,边走边说:“薛小流收了姑娘的钱,只是带姑娘逛逛院子?”

        李穆跟在她身后,有些窘迫:“我……是来求药的,他便同我讲了一些跟红花荆芥相关的事情。”

        薛重瑶戏谑道:“薛府客房里住的,哪个不是来求药的,李姑娘不必不好意思。老实说,红花荆芥也不是什么保命神药,真要比起来,蓬山灵芝草倒是起死回生的良药,可是蓬山遍地凶兽,又有几个不惜命的敢去摘灵芝?从前我们九卢山上,哪个山头不是遍地的荆芥花,你若想用它入药,上山摘了便是,谁会花钱买它,可惜啊,后来有些人动了歪心思,找人把山上的荆芥花摘了个干净,吊了高价卖,自己是挣的盆满钵满,可真需要红花荆芥治病的人家,日子却是不好过咯。”

        薛重瑶停下,去扶薛小流撞歪的架子,嘴上继续说:“我也是花了好几年,试了不知道多少次,才琢磨出种红花荆芥的办法。可笑的是娇养出来的药草,七成得先供着皇亲贵胄,彰显一下皇室尊贵,仅剩三成才可用来治病救人。哎,可怜我薛家在这九卢山上委曲求全,虽然哪边儿都不靠,可是这哪边儿都不敢得罪哟!”

        薛重瑶这句话,李穆倒是理解,九卢山形似半圆,北上临着连泽,西边是郑国,东边儿环抱着昌峰,以一山之势,分三国国境,原本李穆以为,薛家以九卢山为据点,位置得天独厚,九卢山山势险峻,寻常人轻易上不来,虽处三国交界,但理应三国都管不着才是,没想到听薛重瑶这么一说,薛家确实也是不太好做。

        薛重瑶说话间换了好几个方向使力,都扶不正那木头架子,一生气抬脚就又往那架子上踹,眼见架子要倒,李穆连忙上去扶住木架,轻轻松松给扶正了,往泥地里一戳,架子稳稳当当立住了,再去看薛重瑶的表情,她眼波闪烁溢满崇拜,仿佛刚才李穆将她从生死边缘挽救回来一般,她扑闪着眼睛望着李穆:“李姑娘,多谢你帮我,家里观雨师说了明日晚间有雨,这搭帐子的木架若是歪了,我可是难办的紧。”

        这话说得语调婉转柔情蜜意,李穆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薛重瑶又自然而然地抱住李穆的胳膊:“李姑娘动作利索,可是练过武的?”

        李穆脸微红:“练过一些”。转念一想,她还是觉得应当向薛重瑶打听下野生红花荆芥的事:“我还有事想请教薛姑娘。”

        薛重瑶单手拍拍胸脯:“你尽管问!”不过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有一事咱们先说好啊……”

        “何事?”

        薛重瑶面色微红,头轻轻一侧,靠在李穆肩膀上:“薛小流虽然诓了姑娘银子,但我们薛家已经收了的钱,不论多少,可是向来不退的……”

        没想到薛重瑶提的是这事,李穆被她逗得发笑:“薛姑娘放心,我不是要银子。只是我想请姑娘指点一二,我该去何处寻野生的红花荆芥?”

        薛重瑶直起身子,眯着眼看她:“你功夫当真很好?”

        李穆很是谦虚:“算得上不错……”

        薛重瑶挽着她往前踱步:“我本是不大想说的,但姑娘自己迟早也能打听到,现在山上有两处地方有野生的荆芥,东面峡谷处有一株,那峭壁虽然不算特别高,奈何那花生长的位置不上不下,那峭壁还是个倒斜面,从上面吊绳子下去摘也不容易,从下面垫东西往上爬也不容易,那峡谷处,上下围了几十号人,从有人瞧见那儿有株花一直到现在,忙活了快三个月了,也没见有人能摘走。”

        “至于那另一株嘛,”薛重瑶讪笑两声,“是我们九卢山的历史保留项目了……开在一处山洞里……”

        “洞里也能长?”李穆好奇。

        “那洞顶有个豁口,有光有雨从豁口透进去,长了花也不稀奇。”薛重瑶答道。

        “怎么听起来,这花韧性强,很好养的样子。”

        薛重瑶笑笑:“是啊,野花受天地滋养,不管它它倒是能自在生长,人想去养,倒是难如登天了。”

        李穆接着她刚才的话问:“既然只是长在洞里,应该很好摘才是?”

        “啧,”薛重瑶摆手,“这第二株就更不好摘了,那洞里有个人守着,不让摘花,那人……算了,我明日让人领你去看看,你看了就知道了,这株花被人发现已有三年了,前后去了不少高手,都没打过洞里那人,一开始吧,倒都是奔着花去的,如今嘛,更多的人是冲着洞里那人去的了……”

        薛重瑶还不忘好心规劝李穆:“李姑娘,你要是不急用,今年腊月薛府自种的荆芥花,我可为你留一株。荆芥花开常年不谢,只要开了花便可入药,虽不及野生的效用好,但也可以救急的。”

        李穆婉拒:“多谢薛姑娘好意,我还是有些急的,我还是要去你说的那两处碰碰运气。”

        “也罢,若姑娘真的摘到了野生荆芥,可速速回来交与我,我帮姑娘处理下,以便多保存些时日。”

        李穆谢过薛重瑶,心下几处疑问也差不多解开了,如今九卢山已被寻药人翻了不知多少遍,哪儿有荆芥大家都知晓,范致远也派了几拨人来此寻药,若峭壁上那株花真如薛重瑶所言难以得手,那范致远支支吾吾没冲她明说九卢山的现状,想必就是让她去摘那洞中之花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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