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人越聚集越多,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出来了,从开始声讨,变成了游行示威。
“用江霓祭河神!杀了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说到激动之处,总要做些什么,众人汇集一团,开始向一个方向走动——高宅。
“白泽!”
池鸷和白泽处于人群的漩涡当中,被冲散。池鸷逆着人群,去拉被不停牵扯的白泽。
“这个人,我看见过他抱着从高宅出来的江霓!”有人拉住了他,不让他靠近白泽。
“还有这个人!他们是一伙的!他们是江霓的奸夫吧?”
不堪入耳的词汇比比皆是。果然,讨厌一个人时,会没有任何理由地讨厌和憎恶与之相关的人和事。
可能是白泽比池鸷瘦些,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两个人一左一右擒住了白泽的手臂。白泽不肯低头,他们便去击打他的背部。
白泽不卑不亢的样子,反而戳中他们敏感的神经,他们更加想要他屈服求饶。
池鸷在看见这些刁民如此对待白泽时,心中莫名狂躁,赫然而怒,喝道:“你们也配碰他?!”几乎是潜意识在驱使,池鸷一个用力,把不自量力想要牵制住他的人,甩出几丈远。
那人撞倒了一片人。
池鸷如同一尊坚硬挺拔的神佛,径直朝白泽走去。
池鸷的气压暂时镇住了那些扰事之人。他还没靠近,那两个人就松开了白泽。
但池鸷不想那么容易就算了,一手一个,把得罪白泽的两个人往面前一拉,仔细问道:“你们这两只手打他了?”
许是害怕极了,那两人实诚地点头。
白泽扭动着酸痛的肩胛骨,替他们回答道:“他们一人三下,不多不少。”
只听“卡擦”一声,野猪般地嚎叫震耳欲聋。池鸷仅仅出了三分力,便生生折了他们俩的手腕。
多碰一下都觉得脏,池鸷放手后,他们腿软了,躺在地上打滚呼痛。
白泽是在场唯一觉得他做得好的人。
其他的人,先是害怕,而后仗着人多,觉着自己更有胜算,便不惧道:“两个奸夫杀人了!没天理呀!还管不管了!高家如果不管的话,就不配治理颂子村。”
“是啊,再放任下去!他们迟早要把咱们村子的人都杀光!”
池鸷转了转手腕,觉得很无语。他只是废了两只不知深浅的手,还没开始要人性命呢,他们就开始给他扣帽子了。那如果不把这个帽子落实,岂不是很没面子?
幸好,他处于舆论之中时,还有一个知道真相的人陪在身边。想来,他这还算幸运的情况,起码不是一个人。
那一百年前,一个人的江霓,独自面对这样的情况,该有多么孤立无援?
没有人信,没有人懂。这滋味,想想就可怕。
池鸷在思索中打了个冷颤。
白泽以为他害怕,出言宽慰道:“我的法力恢复了一些,若你怕,可以在我身后。”
“怕?”池鸷像听到极其好笑的事,展颜道,“要不是你让我别莽撞,他们现在在我这,就是一堆尸体。”
迫于压力,高宅的大门不得不打开。村民们在权贵面前还算守规矩,没有一跃而入,而是在门口宣泄不满。
高苇难过的神情装得很像,好像真的在为村民们的遭遇痛心疾首不能自已。
“大少爷!处死江霓!她杀了那么多人,不配活着!请还颂子村一个清白!”
高苇道:“霓儿错了,她的过错,我高某替她赎!她还怀着高家的孩子,若要死,便死我吧。”
池鸷听他这狗言狗语,白眼快要翻上了天。真的会说,但做是一件事都不会做。
“不行!大少爷,冤有头债有主,杀人凶手要偿命!”
“大少爷,你太善良了!若再这样下去,保不准那天煞孤星会对你做些什么!”
高苇眼角适时泛起泪花,“虽然她有罪,可好歹夫妻一场……要我如何下得去手。”
“我们来!大少爷!为了颂子村的和平,她留不得!”
所有的污言秽语皆是指向一个无辜的女子。池鸷气不过,一脚踩住还躺在地上试图挣扎的断手之人。
就在这时,江霓默默从黑暗之处走出,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
“妖女!祸害!你怎么不去死!”
高苇变了脸色,侧首低声道:“回去!我来应对。”
江霓为了这场只对她一人的盛会,似乎特意装扮了一番,换了一身明艳如烈火的红裙。苍白的嘴唇被朱色艳红覆盖。
“相公,”江霓语气温柔,眼神冰冷刺骨,“我怎么会让你如愿呢?我宁愿怀着他的孩子去死,也不想孩子出生后,让他叫你父亲!”
既然她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做了许多恶事的高潍不介意再多一件,他反手一巴掌,重重打在江霓娇嫩的脸上。
“我们高家待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要做歹毒的事?杀了父亲和弟弟,你不配当我高家的媳妇!”
江霓捂着红肿的脸,轻蔑道:“是啊,我不配。若我要即刻死去,请你一定要给我一封能和你撇尽干系的休书,我们最好生生世世不要有任何联系,这样我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高潍上一巴掌是演戏的话,这给足力道,再次呼出的一巴掌,是出于内心的。
他凑近她,在她耳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你休想,就算你死了,你的名字还会在我高家的族谱之上,在我名字旁,永生永世,都是我高潍的妻。你想死了后和高苇当苦命鸳鸯?休想!”
江霓笑道,声音逐渐变大,“相公你说得对。要说我还有什么遗憾的话,就是我没能和我肚里孩儿的爹一起死去!”
高苇似是被戳到了痛处,“贱女人,你闭嘴!胡说什么?!”
此话一出,在人群中掀起轩然大波。
“什么?江霓怀的孩子?莫非是二少爷的?!”
“那岂不是……半仙说得对,大少爷没办法生育孩子。”
“这妖女,真会蛊惑人心!把高家两位少爷忽悠得团团转!留不得啊!”
“杀人、通奸,桩桩件件的罪责,足够浸一百次猪笼了,为什么颂子村会出现这样的女人!滑天下之大稽啊!
”
他们开始冲破高家仆从的围阻,直逼含笑闭眼的江霓。
“陛下,我可以动手吗?”池鸷额间青筋暴起,将十个指骨捏得咯咯作响。
白泽道:“你不动手,等着我亲自动手?”
池鸷提起双拳,直接冲进人堆,大有以一敌百的姿态。
从没习过武的村民能奈他何?
可是事实并未如同他所设想那样顺利。他刚靠近一个村民,那个村民便如同过眼云烟般的泡沫,破碎成抓不住的碎屑,然后在起点处再度组装,像个没事人,继续朝向江霓。
池鸷一拳一个,令四周泛起如萤火虫般的星星点点。可是什么都改变不了,那些人始终会走向江霓。
四周刹那间安静下来,那些人只是静悄悄走着,嘴巴仍然在动,池鸷却听不见任何杂音。
江霓的声音格外清晰,她道:“没用的,什么都没用,我救不了我自己,你们也救不了我,在我种下恶果后,该发生的始终都会发生。”
她没有挣扎,任由那些人用粗绳把自己捆住,嘴角始终保持着勘破一切的笑意。
在她被架着走到他们面前时,她道:“你们说,这些人该死吗?”
白泽道:“该死。”
“嗯,我也觉得。可是我好累,我杀了一次又一次,他们永远不死……”
江霓被抬走,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只有这一刻,才真真切切有了身处幻境中的无奈感。
再见到她,是在河边。那些人围了一个简易的法阵,在江霓脚下堆了许多木柴,用粗厚的麻绳,把她绑在一个粗壮的木桩之上。
不知何时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江霓歪斜着脑袋,疲惫地睨着那些冷眼旁观的人。
有个村民拿着火把,时刻准备点火。这把火点下去,江霓要么被烧死,要么因为灼烧难忍,自己跃入滚滚河水之中。
有个年龄不大的小女孩被母亲带在身边。母亲本意不打算让孩子看见这残忍的场景,奈何不敢忤逆她那暴脾气的丈夫。
她丈夫就是手持火把之人。虽然他丈夫对她不好,但他也不是自愿去干烧人之事的,村民们嘴上喊打喊杀,实际一个个不敢亲自动手,需要有个人当这个残忍的刽子手,便把她丈夫推上了高台。
小女孩不懂道:“娘,姐姐她肚子里是不是有小人儿啊?为什么要把她绑起来呀,她看起来很痛,我们可不可以帮帮她。”
母亲蹲下来,抱住小女孩,“娘没有能力保护姐姐,只有保护你。但娘想告诉你。村里那些人给你说的,你不能信。娘希望,以后你能有自己的判断力,不要轻信他人。”
“姐姐她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看起来好可怜。”
母亲抚摸她稚嫩的脸颊,“娘也不知道她做错还是没做错。不论如何,我们不要做随意伤害别人的人,好吗?”
“好!都听娘的!
”
母亲抱住她,让她的小脑袋埋在肩头,不去看那边的场面。
近千名村民,除了这对母女,无不期盼着江霓快点去死。
江霓扫视之后,熟悉或者不熟悉的人,都在场。那些人,有曾经笑意盈盈时常相见的领里街坊,也有在私塾□□窗过的点头之交。
“我如果说,所有的事,都不是我做的,你们会相信吗?”江霓不死心道。
“相信你?!江小姐,行行好,不要再祸害我们颂子村了!”
“是啊,用你的死来祭奠河神,保佑我们也算是为你自己积德了!”
“江霓,告诉我们,如何能帮到你!”
在一片讨伐声中,赶来的池鸷大声说道。
江霓抬起眼眸,本来有些期许,见是他们,眸光彻底黯淡失色。
她轻轻一抬手,嘈杂的人群不见了,只剩下举着火把的人,如同稻草人般,定在原地。
江霓仍然被捆着,“帮我?你们目睹了一切,当然会帮我了。可若一百年前,你们也是他们其中的一人,还会像现在这般头脑清醒地说着帮我的话吗?”
这是个无法设想的假设,池鸷答不上来。
白泽语气莫辨道:“江姑娘,我们不能确保一百年前一定会相信你帮你说话。但若我们身临其境,能做到明辨是非,或许,我们会替你查明真相!”
江霓道:“那我现在,要你们替我杀了高潍呢?”
“好!”池鸷不假思索道,“只要能排解你的怨气,十个高潍也杀。”
白泽理智道:“江小姐,你比我们更清楚,这是在幻境,纵然我们杀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高潍也于事无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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