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认定你了
老人看着张凡意关上了门，转过身，笑看着李子为，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上，拍了拍，“孩子，坐吧。”
“嗯”，看着老人坐下，李子为才跟着坐下，心中忐忑。
老人坐下看了她一眼，欣慰地笑了笑，目视前方，“我叫方君，是张凡生的母亲。”
这点，李子为是清楚的。
“凡生，蕴意平凡，生生不息。”，她停顿点了点头，继续说到，“他爸走的早，这孩子从小就跟着我吃苦。”，说这句时，方君的眼中写满了回忆，神态却是淡然的。
“年轻时，我是一名记者，他父亲是当地很有名的商人，机缘巧合，有幸采访过他的父亲，他是个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的人，眼里总有一束光，为人低调、恭谦，从不吹嘘，谈吐之间、举手投足都那么的得体。”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人，还是个商人。
在我采访过的商人中，大都是‘重利轻别离’的，可他很有情义，待人接物将心比心，温柔得紧，就和他的名字一般。”，说完她笑了笑。
过了几秒似是想起了什么，摇了摇头，笑意更明显了：“瞧我这记性，怎么能忘记说他的名字呢，他啊，叫张墨时。”
说完转过头问李子为：“好听么？”
李子为抬起头，迎着那深浸在回忆，满心欢喜的人的双眼，点了点头：“嗯，好听”。
其实，相比这个名字，更打动李子为的，是说这个名字的人的眼睛。
因为在她的世界里从未见过有这般年纪的人在再提起自己伴侣的名字时，眼神中竟还带着少女般的羞涩。
方君又转过去，喃喃道：“诶……刚，刚讲到哪儿来着？”
李子为接到：“温柔，您说他温柔的像他的名字一般。”
“噢，对，对”。方君继续道：“他呀，喜欢乡村田野，每有一段时间他就会去乡下教孩子们念书。
每个地方都去，哪里都去。可每次回来，他总是叹息，说自己无法从根本上帮助那些孩子，没法将他们带出来，也没法真正地走进去，每每去一次，又离开，他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
“你说，纵是天王老子，也无法一时改变这状况吧，可他总自责，我就对他说‘墨时，不是的，你做的这些足够了，其实，孩子们原本就属于那里，就像鱼属于大海。他们爱那个地方的一切，自由、欢乐，那是属于他们的净土。孩子们需要读书资源，你已经为他们改变了一点儿了，改变正在一点儿点儿发生呢。”
“那时，我只要看着他，就会觉得阳光洒在了世界上每个角落。太阳东升西落，日子过得平凡却不枯燥。
后来，生下了凡生，让我甚至有种错觉，觉得我可以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医院的电话，那时的他，被医院下了病危书，我立马把睡梦中的凡生抱起，抱着他急急忙忙跑到医院，一刻也不敢耽误。
就这样，我抱着他坐在手术室门口等了整整一夜，那一夜，太漫长了，后来天怎么亮的都记不起来了。”
此刻，方君眼里炙热的光已经慢慢黯淡了，却也不激动，只是平静地回忆着。
“怎么就成了这样了呢？我反复回忆着当天发生的一切，每一个细节，从他早晨睁开眼睛开始，可与往常也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
多好的人，多么善良的人，怎么就落得这样？我不明白，怎么也想不明白。”，她轻微地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当时医生只是说，是突发疾病，可他明明每年都做体检，也常年锻炼身体。”
“再后来，等我回过神儿来，墨时的家产已经被没收了。
是当时的对家去告了他，咬定他违法经营。”
“幸好，我依旧保留着身上属于记者的那份嗅觉，终于明白了，这不是突发，不是偶然，是个套，一环扣一环的套。”
“我发誓，我一定要找到那个人，那个让墨时丢了命，让凡生没了父亲，让我……没了丈夫的人。
后来，我一个人带着凡生到处谋生，在暗处调查着。也是在这期间，我在路边看见了凡意，小小的孩子，就这样被留在了路边。再后来，我们就成了三人之家。
凡生从小懂事，不让人操心，自己上学，放学，写作业，帮我的忙，帮忙照看妹妹，耐心辅导功课，把妹妹照顾得很好。我看着小小年纪的他，却心疼不已，宁愿他不那么懂事，哪怕闹闹别扭，可他从来没有。”
“查了十年，那个人终于找到了。
魏科，他是墨时多年的好友，只因为当时凡生的父亲挡住了他的财路，决不允许他为了暴富出卖自己的良心，想拉墨时一起，却不断遭到拒绝，墨时对他说，‘这样的财富是建立在他人的血肉之躯上的，如果他真要做，就会去揭发他’。魏科当时算是腥红了眼，当晚就让人把墨时打得半死不活。”
方君用逐渐颤抖的声音说到。
李子为往方君身边靠了靠，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后来，他又买通了当时的医生与检察院的人。”
“我查到了之后，上诉法院，要求翻案，并查明死因，将魏科绳之以法。”
“正当我觉得看到了十年来第一束阳光照进我的生命时，公安系统，检察院的黑暗，腐败，远比我想象得深。我也因此遭到了他们的威胁。”
“可当时我还是不怕，觉得一定有条路，可以为他正名。
可他们最后甚至在凡生放学的路上去堵他，拿他的生命来威胁我。”
“我不能失去凡生和凡意。”
方君叹了口气
“可我也不曾放弃墨时。”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为机会的到来做准备。这也是凡生选择穿上这身制服的原因。
很多人以为小孩子小，什么都不明白，可我知道，凡生什么都知道，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他是在做准备，进入这个系统，哪怕改变一点点，恢复它原有的，最本质的面貌。用自己去为那些可能像他一样的人带去一丝光亮。”
说到这儿，方君眼里的光重新亮了起来。
“这孩子，从小就有主意，做什么样的事，上什么样的大学，干什么样的职业，都有自己的规划和理由，所以，我呀，相信他。”
方君说完转头，与李子为目光对视，“他从小心思定，只要认定了什么，一门心思就去了。这次，我看出来了……”
“他认定你了，孩子。”
李子为定了目光，看着对面那双刻满皱纹的、目光肯定的眼睛，却翻出了泪花。
“上次旅行，我就看出来了。
他以前从来不向队里请这么长的假，回来看到我和凡意报的团，回去就请了长假。一开始，我也不明白，可后来看到你，我就都明白了。”
方君抓着李子为的手，轻轻地摇了两下。
“开始我也怕这孩子只是一厢情愿，可看到你们的眼神，那么些天的相处，我就不担心了，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担心、不满、委屈都写在里面，行为往往更是受到潜意识指示的，藏不住的。”
“可当我看到你们那天之后的眼神，和状态，我就知道。你们之间一定还有什么跨不去的坎。”
“孩子，我知道，凡生一直是认死理又直接的，我也看得出来，你虽然年纪小，可一定也经历了什么。其实你和凡生挺像的……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没能在一起，但这段时间一定很辛苦吧。”
李子为不知为何，面前这明明没见过几面的人，竟然对她说出了她从不曾听到的话。终于，她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泪水的阀门就这样被打开了，却没有出声，只是无声的泪滴不停地滴落在李子为的手背上。
“阿姨虽然不知道你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你走过来了。”
李子为抽出被握住的手，双手掩面，忍不住地抽泣。
方君在一旁从侧面轻轻地抱住了全身颤抖的她。
过了很久，李子为终于擦了眼泪，停下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方君开口道：“孩子，虽然我是凡生的母亲，但我绝不是为了帮他，或者说服你，才说下面的话的。我只希望你们能在这样的年纪里，正视自己的感情。”
“虽然现在大家都说，爱情是无用的东西，并不实际，爱情不如挣钱重要。但到这个年龄的我知道，爱情，人海中要爱上一个人，不容易，而那个人，如果正恰巧也坚定地穿过人海奔向你，拥抱你，更不容易。所以不管你们最后能不能在一起，这不易的情缘都需要一个结果，你们也需要给自己和对方一个交代，否则在往后的每一个春夏秋冬，每一个晴雨雪天都会不自觉地想起，会不会后悔？”
李子为看着她，又低下头想了很久，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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