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有一件事我很好奇。”郅苏收起书籍,也给自己倒了杯茶,“你是怎么知道何以致一定会与郅玙独处的?”
霍隼不紧不慢地说:“郅玙正在破境期,蓝丹我让你占了去,如果郅玙得不到蓝丹的事传到何以致的耳朵里,何以致必然会上心。”
他似乎正在与郅苏打哑谜,并没有直说何以致为何会上心,只是含糊其辞,一句带过。
“何以致如今不能修行,自然不会愿意郅玙比他强太多,而他不聪明,想到的手段也很简单,你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就越要做什么。加上他一做坏事就心虚,人虽说笨了些,但也懂得作恶时身边不能留眼睛,我们也不会找不到下手的机会。”霍隼道,“而且郅玙与他积怨已深,即便郅玙是出于好意才告诉他这件事,他也不会信郅玙。如此一来,要帮他的郅玙必然会冒犯他,留下的错处也会越来越多。”
想通了这件事,郅苏也笑了,“结果到头来你扔出的饵也存了害我兄长的心思。”
霍隼想起了那些被收走的蓝丹,眼神有些复杂,慢声说:“谁知道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听出霍隼话里有话,可郅苏不欲追问,只在此刻扭头对着霍隼,眉目温和,语气轻柔:“不说这些烦心事了,说说我们之间的事。”
他道:“不管是出于结盟,还是出于我听了你的命令去考虑,你都该给我一些犒赏,不是吗?”
郅苏说的客气,姿态也放得很低。
可不管姿态有多低,他都是在提条件。
霍隼早就知道郅苏是狼,对此并不意外,甚至没有变过脸色,“你想要什么?一个清宗宗主之位还不够吗?”
“如果一个清宗宗主之位够了,我何必找你联手?你真觉得我离了你拿不到清宗宗主的位置?”郅苏放下茶盏,将自己的茶具推到霍隼的手边,那双眼睛褪去虚假的温柔,冷得直白,“霍隼,我离了你拿不到的从不是清宗宗主的位置,而是何以致。”
“把何以致给我。”他毫不客气,一字一顿地对着霍隼说,“我想作践他很久了,久得我都烦了。还有,不管何家之后如何,何以致只能躺在我给他的笼子里,别人别伸手,懂吗?”
霍隼表情不变,“这是……恳请,还是威胁?”
“看你心思。”郅苏像是喜怒不定的疯子,摆了冷脸没多久又对着霍隼笑了,“你我之间,如今是你轻易害不了我,而你害何家的铁证却掌握在我的手里。”
他这与明着威胁霍隼没有区别。
霍隼想了片刻,也笑了。
远处营帐里,昏迷不醒的何以致做了一场梦。
梦里的他年岁不大,在六岁那年遇到了一个很笨的人,因为周围的孩子都笑话对方生性木讷,学什么都不会,导致他很生气,很看不上那些欺辱那人的坏孩子,就把那些吵来吵去的孩子全都赶走了。
那时的他为人虽是高傲,但受到茶馆说书人的影响,很想当那些无所不能的侠士,因此他很喜欢那些比自己弱小的人,享受着保护他人带来的优越感,为此不问那人意愿,硬是把那人塞进了跟班的队伍中。
他心思简单,本欲借着此举让周围嘲笑那人的声音消失,不承想日后那人越来越厉害,衬得他才是那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渐渐地,那些嘲笑议论的声音从郅玙身边离去,落在了何以致的身上。
即便外人不敢当着何家人的面说,但在私下里也曾议论天玄府府主的儿子一无是处,不知为何根骨十分糟糕,一点也没有继承到何欢和秦华夫人的灵力。
何以致也知道这件事,为此越发急躁。
在他看来,没有什么事比他让天玄府被嘲笑了更严重。
因此,他想把那人从跟班的队伍中扔出去。然而这个念头动了没多久,他又怕周围的人笑他嫉妒心重,只得暂时放下。
好在他与那人不同,他可以选副身,他也把选副身当做改变自己命运的唯一办法,十分看重。
不!应该说在所有何家人的眼里,选副身那日都是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按照族中规矩,在何以致成年的那日,何家人要在下三界广发征集帖,寻找愿意与何以致融合的妖兽凶兽。
而请帖说来好听,不过是邑珲前妖主寒鹿操控众妖兽不得不来的遮羞布。
在邑珲,何家先祖娶的寒鹿又称百妖之母,血统特殊的她可以控制邑珲所有的妖兽,并在众妖兽的脑子里留下属于自己的刻印,洗脑对方听从自己的安排。
有着寒鹿血统的帮助,把这份力量继承得很好的何家前三代子孙挑选妖身也很省心。后来后辈嫁娶交替,血统隔代遗留不完美,何家人控制妖兽的力量因此远不如从前,选妖兽身时的命令也从最开始的必须来,变成了“请”。
所谓的请,就是利用寒鹿的血寻找与他们生辰八字相合的妖兽,将那些能用得上的妖兽一同召唤到府上,先开祭坛献祭小妖兽,再占据大妖兽的身躯。
而请妖的那几日,何府很乱。
守着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不管受到传召的妖兽是弱是强,何府上下都要尊敬善待,不可轻视怠慢。
而何欢和秦华夫人一早给何以致物色好的是一头宿天兽。
宿天是妖鸟,与何以致的命格相同,在邑珲中是能排的进前三的妖兽,力量十分强大。不曾想在选定宿天的那日,上门的妖兽中混入了一个与何家结了仇的强者。
对方抓着何以致选副身的机会,害了何以致。
当年的何欢夫妇也是过于自信,没想到邑珲中有人敢对何家下手。
而那人出手之前,何家在邑珲嚣张数年,从未有人敢对何家说一句不是。
为此当何以致出事时,何以致自己都不敢相信竟有这件事发生。
之后,他倒在了血泊之中,再睁眼睛的时候,郅玙已经把他送进了一个小东西的身体中。
说句心里话,有关那日的事何以致记得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自己险些死去。
为了救他,郅玙当时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他送入妖兽的身体里。
只有这样,他才能借着妖兽的身体活下来。
这是他求生的唯一办法。
可那袭击何家的人不想何以致占身成功,在早起赶走了大多数的妖兽,致使郅玙没有太多的选择。
情况紧急,救下何以致的郅玙只能抓到什么就用什么。
那时,何以致没得选,郅玙也没得选。
可知道是知道,了解是了解,能不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何以致期盼这日太久了,久到他完全接受不了自己的梦碎了,更接受不了自己的妖兽身是那么个玩意儿……
有时他甚至会想,他宁可死在杀人无数的凶兽宿天手上,也不愿意进入这东西的身体四处卖乖。
为此,他怨上了为了救他被打了个半死的郅玙,纵然知道自己没有道理,也无法放下这个心结。
而最开始,他和郅玙虽然不和,但没到这般剑拔弩张的地步。只是错选妖身之后他的性子变得阴晴不定,郅玙又是个不懂委婉的直肠子,时日一久,两人之间矛盾越来越多,心结越放越重,最后从相顾无言变成了你死我活……
期间也有人问过何以致,后不后悔与郅玙变成如今的关系。说句实话,何以致一点也不后悔。
他想,他是天玄府的少府主,即便人生中少了一个郅玙,也能活得很开心,为什么要后悔?
说句实话,他如今唯一想做的只有让郅玙心烦。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在妖兽潮来之前,何以致听府上的人说郅玙要破境了,心里不舒服,就想着借着妖兽潮坑害郅玙一把。为此何以致去寻了蓝丹,在蓝丹上涂了乱神的药,心说若是郅玙用了,就有好戏看了。
但他在心里也知道,郅玙是不会用他给的东西的。故而他在给郅玙蓝丹的时候心里十分忐忑,生怕郅玙不收,不出错。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告诉了他,不管郅玙收不收蓝丹,他都害了郅玙……
郅玙掉下山崖后,再也没有上来过。
何以致听说,郅玙之前受了很重的伤,没办法很好地保护自己。
何以致听说,有人在水中发现了凶兽的身影。
那一瞬间,何以致手脚冰凉,心里出现了害怕的情绪。
不知是怕自己害郅玙的事会暴露,还是怕自己真的害死了郅玙,何以致确实慌了。
不怕别人笑话,何以致骄纵跋扈多年,虽是仗着权势做了不少恶行,却没想过杀人……
不能否认,他对郅玙是坏,但他坏郅玙的方式是羞辱郅玙,打压郅玙,想要废了郅玙的修为,不让旁人总拿郅玙比他强说话。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无用了,错事已经犯下了。
而接下来的几日,病倒的他通过那本书知道了郅玙的真实身份,忽然有了一种祸不单行的沮丧感。
郅玙的真实身份放在那里,别说是梦若的境主,就算是梦若加上邑珲都不是他的对手。而他害了郅玙,郅玙恨毒了他,必然不会让天玄府的人活着,闯了祸的他要如何做才能从郅玙的手里活下去?又要如何做才能让郅玙放过天玄府?
——旁的不说,今夜郅玙就要来报复他了。
他要如何熬过这一夜?
满脑子都是这些破事。
心事重重的何以致不知霍隼和秦华争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手脚冰凉地坐在原处,望着房中的一面铜镜。
这面镜子是何以致从何欢的宝库里拿出来的。
当年秦华夫人下嫁何欢,为了何欢一人留在邑珲,身边并无亲族。
作为秦华夫人的姐夫,梦若境主在这时赠给了秦华夫人一面镜子,告诉秦华夫人,若下界人士敢对她不敬,就取出这面月魂镜。
这面镜子极为特殊,有照生魂映死魂的能力,还可借着月光,将照应出的生魂死魂幻化出来,作为阴兵当杀棋使用。
不过这镜子蕴藏的力量强是强,却也是一件凶物。何欢担心多用多错,就把这镜子封了起来。
眼下何以致虽是偷出了镜子,但心里也是怕的。为了保证安全,他偷出镜子后用红纸把镜面封住,接着做了几层加固,这才敢把镜子请到房中。
此举倒不是何以致有意作死,而是郅玙隐身来此时,何以致唯一能探查到郅玙来没来、在不在的手段就是这面镜子。
只有靠着这面对生魂死魂都很敏锐的镜子,何以致才能在郅玙出现时做出及时的应对。
但这镜子到底好不好用何以致心里也没有底。他不清楚如何摆弄这面镜子,直到身旁的火烛晃了一下,坐在床上的他才看出了这面镜子真的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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