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剑宗式微
一千年前,风光无限的拔光圣宗一夜分崩离析,分裂成了剑宗、气宗、丹宗、阵宗四个宗派。
此间,四大分宗彼此井水不犯河水,表面上,他们同宗共脉,实际大家貌合神离,早就随着时间的洗涤,冲淡了往昔的同门情谊。
甚至期间还爆发过几次较为严重的厮杀事件,有不少弟子在冲突中殒命。
但总归是一脉相承,远达不到不死不休你死我活的局面,一旦冲突上升到一定程度,四宗的高层便会心照不宣的及时制止,保持相应的平衡。
可这种平衡在十年前打破……
剑宗的宗主,道号百剑真人,名唤苏莫七,至今已有两百一十岁。
苏莫七的修士境界达到了筑基,从表面上看,他和其余三宗宗主的筑基境修为相等。
但苏莫七继承了剑宗的千年底蕴,修炼出了六座剑形道基,修为不强,剑术威能却是无比惊人,曾有传言余三宗某位宗主就败在了他的剑术下。
而且是秒败!
仰仗如此,剑宗在苏莫七的坐镇下,勉强能与余三宗分鼎抗衡。
至于为何是勉强?
这是因为剑宗除了苏莫七之外,他的座下弟子资质修为实在是平平无奇,与余三宗的精英相比确实不敢恭维。
一个宗门若想香火流传长足发展,掌门实力强大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则是门下弟子的实力修为稳步增长,假以时日达到了能够接过宗主的衣钵的程度。
这便是修仙界的传承。
剑宗这一代的处境十分尴尬,宗主实力强劲,可二代弟子的么……
苏莫七尚在,剑宗不倒。
苏莫七一旦陨落,剑宗当即会被余三宗蚕食瓜分。
这不,意外就出现了。
苏莫七如今只剩下三年不到的寿元。
本来以他筑基境的修为,尚有近百年寿元,百年不长不短,可三年对于修士来讲就如白驹过隙了。
这是因为十年前,他因为某些原因独闯苍山,不巧正面遭遇一只妖的攻击。
妖实力强劲,已经超过剑宗宗主,苏莫七能够在妖的利爪下生存下来,是他拼着燃烧九十年的寿元强行提升实力,这才侥幸捡回一条命。
如今十年已过,仗着六座道基的底蕴,他还能撑三年。
三年过后,他便油尽灯枯,身消道陨。
用苟延残喘,老弱病残这等描述再合适不过。
除非……除非他苏莫七在这三年里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修为直接踏入金丹境,寿元再添数百载。
“老夫那九十年寿元就算不曾废掉,道基也不一定能蕴育出金丹,突破金丹境着实可笑。”
解剑崖上,苏莫七背负双手,粗朴的长衫迎风猎猎,灰白的脸色看不出任何的光彩,自嘲一笑。
曾几何时,他苏莫七无数次立于解剑崖,身形如剑,顶天立地,仿佛正是这剑宗的通天柱国。
现如今,这柄剑已经锈迹斑斑,再无往昔峥嵘。
他渐欲浑浊的目光,俯视崖下青石广场上的八百剑宗门人,心有说不出的苦。
余三宗虎视眈眈,只怕他现在闭眼,即有豺狼虎豹从四周跳出将剑宗撕得粉碎。
“没想到,剑宗就倒在了我苏莫七这一代,实在是不甘心哪。”
苏莫七缓缓释放出自己的灵识,笼罩整个解剑崖广场,一个不落的覆盖在八百门人身上,试图想找一个合适的人选。
老宗主的身后一丈处,安安静静的站着三人。
三个男性青少年模样,虽是保持着默不作声,可脸上的神态各一。
少顷,三人中的青袍男子颇有不耐,他看似年龄最大,率先开口:“师尊,你老人家行将寿寝,怎么就不愿意将百心剑诀第三层传授给我呢?”
苏莫七身形一个踉跄,差点就跌下解剑崖。
老夫尚有三年寿命,你这个不肖徒就敢说我行将寿寝?
老宗主来不及发怒,他的这位爱徒接着道:“我是剑宗大弟子,论资排辈,继承百心剑诀名正言顺,师尊你大可放心,你走之后,剑宗在我王耀的治理下,定当冠于四宗之首。”
王耀话落,身旁的另一位马脸弟子啧啧发笑,似是不耻为伍,刻意上前三步,拉近和苏莫七的距离,眼角拼命挤出一滴泪汗不分的液体,呜咽道:“师尊,弟子自幼蒙您教诲,恩情似海,百心剑诀你传给师兄吧,我绝对不会介意的,徒儿只想陪您走完这最后三年的光阴,以尽孝道,呜呜呜……”
一边哭着,马脸弟子姗姗靠前,半跪在苏莫七膝下,拉起师尊的衣角擦拭眼睛。
王耀面色微变,好你个卓亦凡,一招以退为进,咱三兄弟里就你最是阴险狡诈,他不由再看向另一旁的三师弟,心想你个饭桶会怎样来诓骗苏老头。
三师弟名叫燕小鱼,圆脸墩墩,还带着一丝高原红,看似淳朴可爱,一张口却是惊人之语:“这个什么狗屁剑诀我看不上,老头你死之前把宗主之位传给我就行了,这样日后无人敢管我,我就可以大口大口的吃肉了。”
说完,燕小鱼从宽大的袖子里摸出一根烤熟的火腿,大口喇下一大块,有滋有味的咀嚼。
修仙界的修士,不食人间五谷,终日汲取天地灵气,像燕小鱼这般每日无肉不欢者,实在是个另类。
王耀,卓亦凡,燕小鱼便是苏莫七的三位亲传弟子。
剑宗宗主仰天长叹,只叹命运不公,为何此生收了这么三个徒弟。
他这还没死呢,三个弟子就各怀鬼胎,巴不得他这位现宗主立马嗝屁变成前宗主。
也罢,也罢,这都是命!
没有理会身后三位弟子,怎么办呢,三个亲传弟子良莠不齐,一个个才是炼气境的修为,不堪大用。
只能矮人堆里拔高个了。
崖下八百门人,资质较之三位亲传更是远远不如,但苏莫七仍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以灵识探寻着。
突然让他忿怒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崖下广场末端,有一个黑衣青年竟是流着哈喇子呼呼大睡,与在场弟子格格不入。
剑宗宗主的状况在宗门上下并不是秘辛,八百门人尽知,上下无不笼罩着忧伤的气氛,这厮连人情面上的工作都不做了,如此无视门规。
更是藐视他这位宗主!
藐视他之人,还仅仅是个凝气期一层的拙劣……
苏莫七的一举一动自然是身后三位弟子的关注所在,当即他们顺着师尊的目光也发现了那普普通通却格外引人注目的黑衣青年。
“此獠敢如此无礼,师尊,待我将其捉来,任师尊你发落。”卓亦凡抢先发话。
王耀自然也不甘落后:“我是大师兄,师尊之下便是我最大,我自有代师尊行事赏罚之权,就不劳师弟费心了。”
二人争相出手,想要在老宗主心里留下好印象。
不惜说话的燕小鱼却已经举起啃掉一半的火腿,气机早已锁定广场上的那厮。
苏莫七紧握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心下叹息一声,抬手制止了三位弟子。
黑衣青年似乎被燕小鱼的气机给惊醒,打了个冷颤,茫然的打量四周,发现并无异象后,肆无忌惮的伸了个懒腰,又杵着下巴继续做着春秋大梦。
他似乎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目视这一幕的苏莫七眼角抽搐了一下,剑宗走到这一步,他苏莫七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就算没有十年前苍山那一战,以剑宗现今的轨迹,被余三宗吞灭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解散吧,各行各事。”
良久,苍老无力的喟叹从解剑崖上响彻开来。
这是老宗主的声音,广场上的八百弟子面带忧色,纷纷起身离开了此地。
门人尽数离去后,苏莫七淡淡道:“你等也走吧,为师想一个人静静。”
王耀等三人先是一愣,但还是拜身缓退。
马脸弟子卓亦凡似不放心,顿足转身:“师尊,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就算你真想不开了,死之前切记勿忘把剑诀第三……”
“滚!!!”
……
……
夜幕漫开,月如银盘。
苏莫七就这么盘腿坐在解剑崖顶。
晚风轻抚丛木,树影招摇,婆娑窃语,崖顶上老宗主的影子拉得欣长。
几道若有若无、很是微弱的气机有意无意的在他身上划过,苏莫七淡笑,毫无疑问这定是其余三宗潜伏剑宗的高手在监视他。
简单的说,是看他何时归天罢了。
一朝春水一朝流。
曾经,苏莫七之名响彻千里疆域,一代剑仙之名,威震八方。
苏莫七缓缓抬起手,掌心虚抓,空间微微扭曲,一柄寒光冷冽的宝剑凝于掌心间。
“眼下之局,是死局。”
“我的修为正逐渐崩塌,六座道基只余三座,怕是三年后尽数崩散,成了枯槁凡人。”
“这种死法,不符我百剑真人之名。”
“我苏莫七悄悄的来,不妨悄悄的走。”
百心剑诀,便随我苏莫七湮没历史吧,流传在世只会玷污它。
哀莫大于心死,而身死亦次之,万念俱灰。
冲天杀气透剑宗,漫山尽是伤心剑!
剑气落下,嗡的一声。
苏莫七却发现那惊天剑气并未劈落在他头顶。
只觉得天地间一阵斗转星移,冥冥之中似有一股沛然伟力,拉扯着他来至另一个世界。
这股力量之强,饶是他筑基修为不可撼动分毫。
扭曲趋于平静,苏莫七惊骇发现他此刻身处一座庄园门前。
朱红大门打开,走出一个笑意吟吟的青年,后者拱手抱拳:“欢迎欢迎,没想到,竟是宗主成为我敬老院的首位成员,在下沈重,是此地主人,今后你可以叫我沈院长。”
苏莫七张大嘴巴,这黑衣青年,不就……不就是白天解剑崖下偷睡的那厮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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