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心事

谭有仪是在当天深夜醒过来的。醒来的时候病房没有人在，谭有仪反而舒心了一些。

        她的房间灯关着，窗外也是一片漆黑，估计是深夜。两针安定的效用对她来说起效时长居然都不及旁人用一针了，她有些无奈。自己时隔多年再次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不由得还是会想起自己当年住院的情形。

        那时候她的头被撞到之后整个人就昏了过去，再度转醒是被噩梦吓醒的，自己整个人在病房里闹来闹去，不认人也听不见被人说话，一直抗拒任何人接近，而且精力居然还旺盛，折腾了一天都不肯休息，最后无奈只好上安定。

        后来自己听说那是因为脑震荡加心理问题才产生的问题。果然后来脑子好了不少之后，人也没那么折腾了，但是依旧怕人，难以接近。直到后来马修斯的出现，一通治疗下来好了很多，但是依旧没有回复正常，于是马修斯就把她带到美国去了。

        刚到美国的时候自己或许是因为水土不服，病情急转直下，那段时间又是跳楼又是上吊的，滥用了不少镇定药物，结果现在就是这样的效果了。

        但是后来谭有仪对这些事情几乎不再想了，因为后来想通了之后就开始积极配合治疗了，到现在她没有神经衰弱到不服药就无法入睡，几乎很少做一些噩梦，轻生的念头也消失了，已经很不错了。但是为什么老天爷还要让她再见到那个人呢？

        想到这里，谭有仪不禁打了一个冷战，可能是安定的效果还有残留，所以让她没有力气去害怕，但是脑海里却忍不住继续去想。那个人杀人诛心也是有一套的，当时他几乎没做什么遮挡，把脸就那样敞开来给她看，而效果的确如他所说的那样，自己一辈子也摆脱不了这个阴影。

        谭有仪对自己这段经历定性为无妄之灾，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个人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自己算是某种替罪羊。她后来也了解过一点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圣建集团在a市城郊想要批一块地的使用权，但是被一个叫玉成的建筑公司截胡了，而且手段不太光彩。谭文远非常看好那块地的价值，本来胜券在握的东西被人抢走了，他多少心有不甘，于是就派人去查这家公司，结果查出来的东西超过所有人的预想。

        玉成的老板之前就因为拆迁的问题和几户人家闹得不愉快，后来还出了人命，有涉黑的事迹林林总总一大堆问题，所以谭文远也就顺水推舟端了他，谁成想这个人被逼急了找人在圣建的工地闹事，而且弄得圣建人心惶惶，谭文远也是动用了一定的人脉才把这件事情摆平，那个人也面临着牢狱之灾。所以他干脆破罐子破摔，去蹲点谭婉婉，想要毁了人家啊。但是他手上的消息有一些错漏，知道她家有两个女孩但其中一个是亲生的，亲生的女儿名字是叠字，他蹲点的时候就只听见谁叫“有有”，就把谭有仪误认成为了谭文远的亲生女儿，所以他锁定的人变成了谭有仪。

        他本打算等他们考完试就动手，但是谁城成想人算不如天算，好机会居然提前出现了，所以他一不做二不休趁着谭有仪出门的时候就下手了。警方破案很快速，他也是真的没想躲，最后判了多少年她也不记得了，但是不应该这么早就放出来吧。

        谭有仪觉得自己想的脑袋都要爆炸了，可是她睡不着。

        结果不一会儿，房门突然打开了，谭有仪转头一看，门口闪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人手脚动作很轻，也没有开灯，只是悄悄地走了过来。

        谭有仪一眼就认出来这是秦瑞了，她闭上眼睛连忙继续装睡。但是她的注意力已经被这个人的突然造访分散了，她听见秦瑞走动时衣服摩擦细细簌簌的声音，坐在椅子上时椅子与地面轻微位移产生的摩擦声音，然后她的脸上落下了一个微微有些凉的手掌。那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手有些凉，所以连忙撤下来了。

        然后秦瑞就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了，只有他绵长的呼吸声悄悄回荡在病房当中，让谭有仪莫名有些安心。

        秦瑞，她还记得自己因害怕而不住颤抖的时候被秦瑞紧紧抱在怀里的感觉。当时她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但是她的下意识反应就是挣脱，可是完全挣脱不开，不过慢慢地她似乎适应了秦瑞的怀抱，甚至有点依赖，便没有再想挣扎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因为自己这几年来都是旁人不能主动近身的状态，用马修斯的话来说，自己的这种抗拒也是应激，本能不相信任何人，抗拒任何人的接触，因为自己很难建立起信任和沟通。但是她对这件事的解决方式是逃避，她可以说服自己主动靠近别人，起码让自己看上去是能接受的，但是自己心理的隔阂别人最好永远也不要碰。

        因此马修斯的说法是谭有仪如果破除不了这种心理障碍，那么几乎就无法建立任何新的亲密关系。对于这个解释，谭有仪的理解为，出了旧有的亲人好友之外，自己不用再去认识任何新的人了。而这也是她抗拒秦瑞的原因之一——毕竟没有人希望看着自己的爱人对自己产生隔阂，甚至无法触碰。

        然而秦瑞今天的举动以及自己的反应，都让她感到惊讶，尽管她本能拒绝了，但是后来居然生出了依赖，这让她心里难以控制地心头一颤。所以秦瑞强势地破除了他在她心里的禁制，于是让她几乎在那一刻放下了心防？

        她立刻停止了这种猜想。自己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放弃对方，现在哪有悔过的道理。更何况还有解忧……

        她实在是忘不了秦瑞的那句“忧忧”。

        她回想了一下，当时自己晕倒的时候，那种耳鸣又出现了，何若兰和秦瑞叫了自己什么她都听不见。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遗憾。

        不知不觉间她居然又有些犯困，迷迷糊糊地又要睡着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坐在她病床前的秦瑞眼睛瞪得老大，一直没有困意。今天他注意到了谭有仪出事的时候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他想着去问问谭婉婉，但是谭婉婉依旧什么都不肯说，所以他去查了监控。然而监控显示当时只有一个人从谭有仪门口路过，探头张望了一下，然后就走了。

        难道是这个人吗？于是他打算继续找这个人，可是再调取这个人的信息的时候，他又受到了阻力。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人和谭有仪有关系，因为这个人的消息可以肯定是谭家人搞的鬼。但是与此同时他也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他知道只要谭家人想，自己几乎找不到。

        当然他不是完全没办法，他是搞计算机的，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办法？但是他不想这么做，一方面他不想和谭文远闹得不可收拾，另一方面他也知道如果谭家人不想让他知道什么，肯定谭有仪也不想让他知道，这一点才是让他最烦闷的地方。

        所以他拖着沉重的心情，大半夜支走谭婉婉，自己来到了谭有仪的病房。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知道自己最终还是要让谭有仪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他就想知道一句实话，他不想被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术糊弄，他就想知道谭有仪到底发生了什么，哪怕最后的结果，就是谭有仪不爱他，他也认了。

        但是他心中还是侥幸的，如果真的是这样，她干脆把实情交代出来不就好了吗？干嘛遮遮掩掩呢？所以，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对吗？

        就这样纠缠了许久，直到天亮，他的手机震动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于是就出门了。结果他还是晚了一步，在电梯门口遇到了脸色不豫的谭婉婉。

        谭婉婉念着这里是医院，不能大声说话，所以强忍着怒意说：“秦瑞，你真行啊，罗开阳是个混蛋，你也学会他的路数了？”

        秦瑞自知理亏，昨天他是让罗开阳帮忙支走的谭婉婉。

        他们两个之间也是一笔烂账，总之现在是不太好收场。他昨天也是是在没辙了，才出此下策。刚才就是罗开阳发的短息，说谭婉婉已经回去了，让他抓紧走。

        秦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只能说抱歉。但是谭婉婉不依不饶，出声警告他：“我告诉你秦瑞，咱们之间怎么也算是从小到大的朋友，别让我们之间最后的情谊你也要磨光了。以后少让罗开阳骚扰我，我烦他还来不及，至于其他的他想都不要想。”

        说罢，谭婉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秦瑞想说我也知道你们俩成不了，他也没少劝罗开阳，但是如果你真的放下了，又何必被他弄得火大呢？

        算了，秦瑞苦笑，自己地感情也是一团糟糕，还说人家有什么用呢。

        于是他离开了医院，他还得继续努力，早晚有一天他会知道真相。然而他不知道的事情已经渐渐撒下了网，将他牢牢拴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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