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话 小皮猴进府
正当萧诚羞恼不堪，不知道该作何解释时，门外一个小厮跑了过来，施了一礼，说秦小少爷的轿辇已经到了街口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到府前。
“众人都在前门候着了，还请公子们和姑娘移步，恐怕要不了多久了。”
小厮拱手道。
萧诚听了小厮这话一时如获至宝，急急忙忙拉着小云，不由分说就要走，嘴中说着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好险，差点就不知该怎么办了……
他拉着笑个不停的小云，心中惶然。
出门前，萧诚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屋内似笑非笑的秦云深，而后急忙没事般转头就走。
秦云深只当没看见，暗笑一声，也跟了上去。
……
秦府门口好不热闹，有些位份的丫鬟站在前头候着，小厮和末等的婢子只在后头探头探脑，他们有的来秦府时间不长，还没见过这长房的秦小少爷是怎样的一个小孩。
“一会我引你认识，不用着急。”
秦云深看着身边的萧诚似乎也有些好奇，抬着头远眺着慢悠悠晃来的轿子，甚至还垫着脚尖，便侧头低声对他说道。
萧诚听了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态，轻轻咳了一声站好，将手背到身后去了。
那轿子不大，却比前阵子秦云深乘坐的那台要华丽些，上头好些繁复的花纹细细缝进了金丝，看着富丽堂皇。
看来这长房的小少爷很是受人宠爱。萧诚暗想。
轿子在秦府正门前停了下来，落了轿。随着轿夫将轿头往前压，不等仆从前来掀开轿帘。里头伸出一只小手将帘子兀自掀开，露出了一张充满灵气的娃娃脸来。
这小少爷长得十分讨喜，圆圆的眼睛滴溜溜四处看，看着活泼极了。
还不等人来搀，那小少爷自行跳下了车，四处看了看，看到了秦云深就站在秦府大门的正中间，便朝着他步伐轻快地蹦跳而来。
“小叔！”那小少爷的笑靥极富感染力，边上一群人见了这小孩，也不觉露出了笑意。
“秦雨轩。”秦云深笑了笑，见着那小孩蹦蹦跳跳跑来，扑到自己怀里，一下抱住了自己。“哎呦，可长高了不少。”
“我明年就和小叔一样高了！”那小少爷得意地笑着，眼中带光，看着秦云深。
“那么久没见，想小叔没有？”
“想！可想了！”
那小孩嬉笑着拿头去蹭秦云深的胸口。
一会，秦云深将这小孩小心放回地面，就看他似万众瞩目的宠儿一般，被几个位份高的丫鬟围上来嘘寒问暖，不免心中一暖，笑着摇了摇头。
见着这小少爷好像和秦府的几个大丫鬟都十分熟悉，很快闹作一片，身为后来者的萧诚有些不自然，吸了口气，默默往后退了退。
就算在这府上当了个门客，自己说到底，也还是个外人。
他默默想着，心中微微失落。
萧诚的落寞秦云深自是看在眼里，便从众人中将那小少爷拉了回来。
“雨轩，小叔这次请了位小先生来教你读书，过来见过先生。”
他柔声对那小少爷说到。
“先生？”
那位小少爷忽然被拉了过去，只见眼前站了一个并不熟识的陌生人，听秦云深这么一说，秦雨轩打量起了眼前这个比他长不了几岁的“小先生”。
这“小先生”面容清秀白皙，虽说气质超凡脱俗，颇有书香气息，却也微微带着些稚气。
“唔……”秦雨轩若有所思，皱着眉将这“小先生”反复端详了好几遍。
萧诚被看得有些发憷，转过头向秦云深投去求助的眼神。
“怎么了，怎么还不见过小先生？”
秦云深见了，出口催促那小孩，却见那小孩有些不解，也有些不满。
“小叔——”他拖长了尾音，似乎有些埋怨，“这位哥哥才大我几岁，怎么当我先生啊？”
那小少爷将手环抱在胸前，似乎有些不服气。
“虽然我读的书是还不多，但也不能随便找个人就来当我的先生吧？”
秦雨轩的语气似乎十分不满。
萧诚一路走来都饱尝盛誉，不想此番会被这小孩如此评价，听了只觉得委屈，自己好歹也是个举人出身了，怎么就没资格当这个先生，未免太瞧不起人了些。
秦云深见萧诚脸上露出不悦，急忙偷偷抓了抓他的手，示意他莫往心里去。随后又转过去耐心跟那小孩解释。
“这位小先生年纪虽然比你只大了六七岁，却早已名誉皇城了，人家好歹现在也是个举人，当你的先生又怎么了？”
秦云深并没有把萧诚的身份抖搂出来，生怕这小孩知道了，无意间又得罪了萧诚，惹他不快。
那小孩听了只是歪了歪脑袋，似乎有些不太相信。
“他考中举人了？”
“是啊。”秦云深抬眉道，“你想想你再长个六七岁，能考上举人吗？”
“唔……”
那小孩沉思了一会。
这么大的年纪，自己若只是成个秀才到有可能，考上举人，怕是没什么希望。
他看了看萧诚，又看了看边上的旁人点头称是，似乎被说服了，于是认真地看着秦云深摇头。
“不能。”
“这便是了，那还不快叫先生？”
秦云深笑着伸手拍了拍小孩的肩侧，小孩迟疑着看了看萧诚的脸，最终还是毕恭毕敬喊了一声“小先生”。
萧诚见状，想着总不好和一个小孩儿置气，便也点头应了下来。
秦云深松了口气，随后拍了拍那小孩的肩示意他往里走。
“小叔给你把东跨院收拾出来了，你以后睡觉，读书，玩，就都在那。”
他边走边说，不一会，一行人便拥着这如金玉般的小少爷到了东跨院中。
东跨院此时收拾得十分敞亮，雅致的水塘中养了几尾金鱼，在柳树的倒影下往来翕忽，倒也活泼有趣。
“你的房间在那，那个书房以后可以让你读书，当然也可以在那边的亭子里，看你开心。”
秦云深一一向那小少爷介绍了东跨院的房间，那小少爷似乎也不怕生，只是一一应下。
几个随侍的丫鬟带着小厮把大箱小箱的行李搬进了东跨院，一时间又将东跨院烘托得热闹非凡，秦云深见着众人忙得热火朝天，便吩咐自己的贴身丫鬟带着小少爷到处熟悉熟悉，自己则忙里偷闲，带着萧诚回到二堂去用茶。
回到二堂，萧诚的脸色虽说不上差，却也说不上好，隐约好似有些忧虑。
“怎么了？不喜欢秦雨轩住进来？”
秦云深试探着问了一句，萧诚听了连忙摇头，生怕男人会错了意，
“我只是担心，他会不会不太喜欢我……”
他沉思了一会，低声道出了自己的担忧。
“怎么会。”
不想秦云深没有跟着沉闷下来，反而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萧诚的手背。
“可是……”
萧诚迟疑了一会，摇了摇头缄口不言，情绪显然有些低落。
见萧诚将信将疑，他又补充道，
“你看，这秦府上，谁会不喜欢你？”
萧诚张了张口，随后似乎想到什么，咬了咬嘴唇，闷闷低着头自己倒了杯茶喝。
他觉得男人这句话虽是在宽慰自己，却也隐隐约约地有些……
……暧昧？
要说秦府上下都喜欢自己，这倒没什么可能，自己与那些下人少有往来，指不定他们背地里怎么编排自己。但秦云深这么说，是从他的角度出发，这只能说……
似乎想到了什么，萧诚忽的脸一红，掩饰什么般将那茶水一股脑喝下，随后依旧觉得口干，又斟了满满一杯。
莫不是，莫不是秦公子他……
不，不不……万不可自以为是，妄自揣度……
但想到进秦府以来的种种，想到小云那有意无意的玩笑，想方才秦云深怕自己冲动，在众人面前抓了自己的手……
萧诚越想越觉得呼吸加剧，将那茶水咕噜咕噜往肚子里咽。
谁知这茶水越喝，他的脸越烫。生怕秦云深起疑，萧诚慌忙推脱说自己不太舒服，想回屋休息，不等男人反应便急急忙忙走了出去。
秦云深只当他心里不舒服，没有多想，只是差人去叫小云多照顾着他点。
这会萧诚走了，二堂只留下他秦云深一个人。
空气忽然凝结了下来，似乎方才热热闹闹的是别人家的院落，而这刻，这方天地，才是他府上的空间。
秦云深的神色凝重了起来。
他想着萧诚，想着那张总是满怀心事的脸。
萧诚近日来虽不似刚进府那般小心谨慎，但依旧成日皱着眉头，想必依旧放不下谋逆一案。加之今日秦雨轩进府又不经意顶撞了他，想今日，秦雨轩在府前自得地享受着众星捧月，而萧诚曾也是风光无限，备受宠爱，如今却只能立在一旁看着别人享受这一切……
是啊，这种事，落在谁身上，谁又能轻易释怀。
秦云深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扣着桌面，一下，一下，似敲击着自己沉闷的心。
他无法以一个旁人的身份去劝萧诚完全放下悲伤和仇恨，却又因一己私念，总想让少年脸上带笑，这无法轻易化解的矛盾，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见到切入点。
他对萧诚的偏爱，就算旁人不知，他自己却心知肚明。但细细一想，这高贵而又被怨恨悲伤侵袭的灵魂，如何才能与自己这世俗之心有所交集呢？
虽萧诚当日被自己当街救下，虽他如今是秦府的门客，但他那与生俱来的贵胄心性，又怎会因一时落魄而轻易移改，低下架子来与自己这末等的商贾比肩而立？
就算真的有朝一日得以移改，却也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他心中揣着的，是孤傲的萧公之子，是偶有松懈才会露出不堪的萧公子，而不是随便一个叫萧诚的貌美之人，或者任何一个别的，懂得讨人喜欢，一味只知道服软的门客。
他总觉得萧诚离自己很近，近在咫尺，触手可得；但他又觉得萧诚离自己很远，高不可攀，遥不可及。
他的内心十分复杂，一时不知该如何与自己和解。
二堂前的桃花纷纷扬扬落了一地，似乎已经是落到了尾声，同屋檐上的灰瓦一般沉寂了下来。
此时，秦府屋檐的尽端，除了挂在天际的浮云，还有一抹鲜艳的亮红色。
秦府的屋檐上，一个身着艳色长衣，长相妖媚的男人似笑非笑盯着下方的一举一动，挑起的眉头似乎彰显着他内心的得意。
秦雨轩进府，萧诚与秦云深的纠缠不清，以及暗伏在秦府间的微妙的躁动不安。
沐虞脸上的笑意越发难以掩抑，似乎秦府上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他眼中的趣事一桩。
男人站起身，拍拍灰，晃了晃脑袋，舒缓了因盯视过久导致的颈部疲劳。
他轻轻笑着，斜眼看着此时正在被情所困的秦云深。
这秦府，倒是越来越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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