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的童年
林晖抬起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轻声地安慰：“离婚都是无奈的。”
我并不太相信这句话，因为我心中有个更可怕的念头——
“你说我妈妈会不会是……”
我又停住了，总觉得如果我不把它说出来，那它就可以不存在。
“什么？”
林晖轻声地问，等着我往下说，然后好像猜到了我心中的想法，肯定地说，“不会。”
“你……你知道我……说什么？”
我讷讷地问，不太相信他猜到了。
林晖解释说：“你和延秀年可还差着十岁呢。”
我幡然醒悟。
对啊！我妈曾经说过，她和爸爸结婚后的第二年我就出生了。那么多年的时间差，我妈妈不会是破坏他们婚姻的人。应该不会的……
林晖轻声说：“不要胡思乱想。”
想到自己刚刚竟然怀疑自己的妈妈是第三者，我心底忍不住涌起一丝愧疚。
我有些懊恼地说：“我只是觉得没有什么问题的话，他们应该不会离婚……”
林晖说：“离婚不一定都是有第三者，或许他们本身就有问题。”
我觉得林晖在安慰我，心底有些感动。
林晖突然说：“我父母在十二年前也离婚了。”
我呆呆地望着他，一时间没能消化这个消息。
林晖望着前方说：“听说他们谈恋爱的时候感情非常好，总是形影不离的。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结婚后也是能过得天长地久的一对。可是结婚还没两个月，他们就开始吵架，然后就这样吵了十年。我还不太记事的时候，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吵架，以为是为了什么大事。小孩子嘛看什么都是大事。长大一些了才明白，他们吵架其实不需要什么理由，有些人本来就不适合在一起生活。大家都觉得他们分开是错的，因为我当时年纪还小，离异的家庭环境会影响我的成长。直到现在也没人觉得他们是对的，因为就像他们预料的一样，我学坏了。”
我急忙说：“你一点也不坏。”
林晖瞧了我一眼，自嘲地笑了笑才接着说，“他们离婚后的头几年，我经常在学校里打架，还拉帮结派地自认老大。同学们都怕我，胆小的同学看到我就会远远地躲开。他们私底下都说我是没人管教的野小子。但他们都不敢当着我的面说，因为我只要听到了就会揍他们。”
“那后来呢？”
“后来……发现我爸挺不容易的。大家不仅把失败的婚姻归咎于他，还要把失败的儿子也归咎于他。他们都说我变成这样是因为我爸做得太失败，但其实他做得很好，努力给我更好的生活，努力地理解我不给我压力，我觉得再怎么混也不能让他因为我挨骂了。所以后来我就不打架了，样样我都拿第一，事事都做到最好。可是他们又觉得这样的我更有问题，无论如何我看起来都不像是个正常的孩子了。”
我抓住林晖的衣袖，想说些鼓励的话可又担心说错话，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他。
林晖低头瞧着我，突然说：“你看起来像只小狗。”
我先是一愣然后才意识到他说我是小狗，立即松开了拽着他衣袖的手。我可是想要安慰他的呢，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调侃我。
林晖却笑了。
我看见他这么放松地笑了，心里自然就原谅他说我是小狗了。我想起林晖似乎从来没有提起过妈妈，所以小心地问：“那你妈妈呢？”
林晖轻轻地应了声，顿了顿又接着说，“她想要重新开始，不希望有个孩子拖累她，所以从来不跟我们联系。我爸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没有几天是不用工作的，有时候甚至忙得连吃饭都顾不上。我爸表面上什么事儿都没有的样子，心里其实还是挺受打击的，只有通过事业上的成功来弥补自尊心的创伤了。”
他说起自己父母的语气就像在说一个与自己不相关的外人，甚至他都没有用过“妈妈”这个称呼。我小心地问：“你是不是在怪你妈妈？”
他不假思索地否认：“没有。”
我小声地反驳：“可是你都不喊她妈妈了。”
林晖抿抿嘴角，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我看得不是很明白。他轻声地说道：“我只是习惯了。”
我本来想安慰他来着，但是想起来他刚刚说我的样子像小狗，就把神情收了收。
林晖大概是瞧出了我的心思，忍不住又笑了，接着说：“十几年可以忘记很多事情，我对她的印象确实已经很模糊了，我想她差不多也忘了。”
“真的都忘了吗？”我觉得林晖记忆力这么好的人，对自己妈妈的事情才没有这么容易忘记。我觉得他在逞强，就像……就像他爸爸那样。
林晖想了想说：“我偷喝过她的咖啡，因为太苦了所以还记得。我记得她说长大了就会不会觉得苦了。想想也是，小孩子哪有什么烦恼，当然受不了一点点苦了。”
我忽然想起那天在咖啡厅，他说完那句“喝多了就会觉得甜”时反常的表情，原来是想起了自己的妈妈。我认识林晖已经一年多了，确实知道很多关于他的事情，可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以前认识的不过只是半个他。
我伸手抓住林晖的衣袖，虽然找不到安慰的词，但也要眼神和表情让他知道我在安慰他。
我不在乎被说是小狗了，反正小狗也没什么不好的，忠诚可爱还能卖萌不是嘛！
可是我的身高勉强只够到他的下巴，他又站得近，为了看清他的脸就把头仰起来，然而我忘了自己正紧挨档案架站着，后脑勺一往后抬就磕上了。
林晖伸手扶住了我的后脑勺。
虽然我的后脑已经磕到了，但他这个动作还是让我很是感动，高高兴兴地冲他笑了。然后我发现他站得离我有点近，近得我们大衣上的扣子都快挨到一起了。
我不是很确定，但我觉得刚刚应该没有这么近，而且以前也从来没有这么近过。他低着头，我甚至能从他的眼睛里清楚地看到我自己的脸。
外面天色已经全暗，资料室里微弱的灯光让周围有着雾蒙蒙的感觉。
林晖的脸又靠近了些。
我一开始还以为光线太暗，他为了看清我的脸才靠近的，可他看着我的眼神并不像是看不清我的脸。再说我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我自己的脸了，他不可能看不清。
这种从未有过的怪异气氛让我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而我一紧张就开始心跳加速，浑身发热，呼吸都不那么顺畅了，把林晖的衣袖抓得更紧了。
周围安静得我几乎清楚地听到了我和林晖的呼吸声。
突然手机铃声欢快地响了起来，吓得我直打了个激灵。
林晖显然也被惊了下，垂下眼往后退了半步，顺势抽回扶着我后脑勺的手，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脸色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但还是接听了电话，“嗯……我已经做完了，现在去找你。”
我瞧着他，大概是因为他没有离我那么近了，所以我也渐渐不紧张了，心跳缓了下来，也没觉得燥热了。
林晖挂断电话就顺手打开相机将延秀年的资料页拍了照，又将资料册放回原位，然后才对我说：“走吧。”
看着他这么细心的做法，心头涌起一阵感动，“谢谢你，林晖。”
林晖转过头看向我，笑着说道：“很感动？”
我肯定地点头，“嗯！”
这会儿我们已经走出了资料室，林晖回身关灯锁门。
我看看手机上已经快七点了，就赶忙说：“我请你吃饭吧，想吃什么都行。”
林晖回答：“我要去还钥匙，你先回去吧。”
“那我和你一起去还钥匙吧，然后我们再去吃饭。”
林晖笑道：“倒也不必这么急着还人情。”
我急忙解释：“不是为了还人情……”
好像确实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林晖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但也是因为找资料而耽误了他的时间……
林晖催促道：“快回去吧，将来有的是机会还。”
我觉得他说得很对，这么大的人情，这顿饭可不能太随意。
我连连点头承诺道：“嗯！这份人情我一定会好好还的！”
林晖微微笑了：“我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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