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谈笙的脸在她再次走到牙檀巷巷口时还烧得慌，以防万一她提前打开了早已消息免打扰的手机，没料短信一条接一条地弹了出来。
“一直被蒙在鼓里不好受吧，你就不想知道我是谁不想了解真相吗？”
“这大半个月都不敢接我的电话？还是说等我们结婚了你再来随份子？”
“既然不爱了为什么不肯放手？认清自己吧我看你就是个不要脸的累赘。我倒要看看你能忍耐到几时！他曾经有多爱你现在就有多恨你，你还在自欺欺人什么”
“香港的空气都比鄞市甜呢，谈小姐，没想到你挺怂连我都不敢见。”
“”
谈笙面无表情地将这串号码的聊天框向上滑，从小作文、语气词、谩骂，手动停在了去年12月中旬那条‘关于纪昶林我们见一面’的消息上，对方越是心急来挑衅她就越沉得住气。
并非她刻薄傲慢，只是着实没有分享男友的兴趣，在她按下录屏键的时候，谈晰破天荒发来了消息。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接踵而来的讯息仿佛佐证了她就是被耍得团团转的可怜人。
“阿笙，香港的行程是个幌子，目的不用我说了吧，你到底在坚持什么？或者直接我帮你解决。”
疑问变陈述，间接变直接，这就是谈晰一贯的作风，谈笙受够了她哥的插手，在事情尚未失控前必须制止：“我说了不需要你介入我可以处理好，谈晰你放心，你巴望的结局我肯定让你满意，行吗？”
“阿笙，你这是什么话？不是我满不满意的事情，你还想被他骗到什么时候？”
这不就是纪昶林的意图所在吗？看到两个罪魁祸首争执不休他便坐收渔翁，当真是下了一大盘棋。
录完屏她删掉了对方所有的信息，正想给纪昶林拨过去，无意间走到了一个杂货店门口。
说是杂货店其实只有两扇铝窗，透过去能看到里面的置物架，稀稀疏疏放置着些烟酒，没有招牌更没有门，唯独屋里边儿的钨丝灯闪着暖意洋洋。这地方邪门的很，弄巷套着弄巷，刚才绕到这儿的时候，窗台上趴着的还是一只黄犬，这会儿已换成了个半大小子。
谈笙心里堵得慌，正愁没地方分散注意力，恰被这一幕逗笑了。
轻轻敲了敲铝窗，低头沉迷手机的小子吓得跳了起来，顶着鸡窝头红着脸拉开了窗。
微弱的热意伴着暖光倾斜着晃荡出来，谈笙眉头舒展，按掉了纪昶林没接通的电话。
“怎么是你，刚才的小黄狗呢？”谈笙难得扯出一抹笑，其实她更想问那小孩儿是不是小狗变得，神态简直如出一辙。
男孩看清了窗外的女人，脸烧得更红了：“肉，肉圆，在，在里面睡觉，您要买什么吗姐姐？”
原来小狗叫肉圆，谈笙笑着摇摇头，“打扰你啦，姐姐迷路了，想请问你「三伏五金店」怎么走？”
话还没说完，男孩就迅速跳下椅子，转身从货架底层掏出了一张转印纸，递了出来。
“喏，三伏的地图，大师手绘！三块钱，保证不迷路！”
谈笙赶紧凑了过去，方才看清那潦潦草草的‘大师’线稿。
有点意思。
腾出手从包里翻出一张五十，钱货两讫。
“姐姐有点冷，一会儿折回来帮我泡一杯奶茶或者热牛奶好吗？谢谢你的地图！”
帮鸡窝头小孩合上了铝窗与其告别，转身就把地图折进了包里。
这张‘地图’造型功底不怎么样，但神似得巧妙，只一眼她就看懂了路线。能不能绕回来不好说，五十买个知识产权，不亏。
心下规划好路线，谈笙压着火向五金店寻去，纪昶林也终于回拨了过来。
“怎么了？我和小老板在分公司，哦对了，我们刚才讨论到了之前一直没解决的问题。”纪昶林语气很快，似乎也在压抑着不悦。
“嗯？”谈笙喉咙一紧，以为他要直奔主题。
“关于volt这个角色形象，我们仍持保留意见。”
都这个时候了，纪昶林还在为自己掩护，谈笙觉得不如来个痛快。
“好你说。”
“星酷旗下的这款「炼术」，宣传是「从平凡到超越，一个落寞炼金术士的成长蜕变」，从底层爬出来的‘怪物’，有性格缺陷却不失为梦想拼搏为家人奋斗。我知道你一向擅长纸醉金迷粉饰太平，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人物你信手拈来。这次你压根没画出他的挣扎，迄今为止，你的volt仍然是太自我太傲慢。你画的是万众的救星，而不是炼术的扫把星。”
“我认识你这么多年，volt是你画的最差的初稿。”对方语气冰冷似乎意有所指：“谈笙，这么多年的相处，你会承认自己的失误吗？你会道歉吗？你真正在乎过我吗？不，你的铁石心肠只会让你永不自责，我说了这么多你也不会作出任何实质性的改变，这些重复的问题一直在不断上演，你永远为自己考虑，哦，还有无限包庇纵容谈晰那些下作的行为。”
随着一道刺目的电光冲破天际，大片黑云翻滚着涌向了豫安村上空，前一秒还艳阳高照，后一秒接踵而至的雷雨无差别地攻击着四散的人群，窄巷无处可躲无檐可避，谈笙苦笑老天垂怜，从包里掏出早有防备的遮阳伞。
伞下只露出她紧抿的唇，向上望去，眸底殷红，眉头紧锁。
四肢早已在深巷中冻透，鄞市一月的冬雨浇得纪昶林的话都刻薄了三分，对方显然失去了理智，撕掉了斯文的面具，更直接撕开了谈笙埋藏已久的秘密，紧咬着句句戳心字字叫她生不如死。
“谈笙，你不必一直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逃避只让你变成了像她们一样的恶魔！”
过往回忆纷至沓来，那些嬉笑推搡勒索造谣一遍遍挑弄着她脆弱的神经，谈笙杵在目的地，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眼泪再也绷不住地奔涌而出，蓝底白字的「三伏五金」扎得眼睛生疼，心脏被无形的针狠狠戳穿，她不想这么快就找到这，鬼使神差更濒临崩溃。
“说够了吗？”
谈笙鼻子一酸，心如刀绞：“纪昶林，你没有资格来谴责我所遭受的欺凌，校园暴力不是让你拿来讨伐我的工具，你说我铁石心肠你又何尝不是以冷眼旁观的角色加剧了我的痛苦吗？这就是你虚伪的人道主义！”
人道进了狗肚子里！
她快速挂断了电话，捂住涕泪横流的脸，过度换气让她全身发颤和抽搐，眼泪像是混着心尖血，不断的心悸、胸闷、周口麻木等症状都在提醒她这一切的真实性，一阵恶心感涌至喉间，谈笙将眼泪擦净，咬着后槽牙用尽力气推开了面前的玻璃门。
逼仄拥挤的内室，一眼扫完的店铺，三面墙上都摆挂挤满了各式五金货品，只有堪堪称之为收银台的地方悬着一盏油灯，贴着两张残旧的收款码。
没什么章法，稍显破败。
被雨水打湿的背紧紧贴着玻璃门，一阵晕眩后才缓了过来，遂叹了口气。
真不靠谱。
她落寞地站在昏暗的铺子里，迁怒这个真正叫李伏的店家，痛骂一点体面余地也不留的纪昶林，更嘲讽自己逢庙就烧香，什么人的话都相信。
裹挟进来的寒气还未散去，电话又追了过来，她所以为的潇洒落幕不过是落水狗般的狼狈，在一个破烂的地方，等待着无助。
人和伞都滴着水，在坑洼的地砖上氲成了一片污渍。
谈笙把伞轻靠在角落，按下了通话键。
最先撕破脸的人仿佛最占理，总是先发制人地抢占台词，“对不起笙笙，是我脾气太冲没控制住，有些话我真的不想说但是你也知道，我为这个项目投注了多少心血，你体谅体谅我好不好？宝宝？”
开始是纪总，现在是扮演人格分裂顾左右而言他的男朋友，纪昶林。
谈笙一度自认为情绪稳定，却在此刻接近崩盘，她走向那盏造型复古做工突兀般精致的煤油灯，抬手虚靠在油灯处，渴求温度。
人一旦停下，就会疲惫，而横在他们中间的只剩下公事：“纪昶林，volt我早就给你过过稿，没有问题。”
“是，宝宝。但你也知道，「starcool」上个月突然空降个小斯总，刚来就把我们这个项目接过去了，现在一切都要推翻。那边已经撤掉了好几个团队，我们没时间陪他玩也没经费陪他耗了。”
“你能不能体谅一下我，我也不要求你像别人一样嘘寒问暖百般照顾，能不能不要跟我站在对立面？同我并肩就这么难吗？”
恋恋不舍地与煤油灯分开，转身在这方寸之地踱步，纪昶林的惺惺作态让她冷静下来，她也想开诚布公地聆听对方的诉求。
“所以你拿我开刀？我不认为我对volt的理解有偏颇。”谈笙有些后悔接这个电话，无用的拉扯半句都嫌多。
正懊恼着，她走到了最里面的货架，突然注意到货架后还藏着一道暗门，若不是半掩着，隐隐透着白光，昏暗的空间里几乎无法察觉。
无意识的贪恋着光，谈笙推开门，口气坚定：“volt不是扫把星，他是炼术世界的启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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