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半边画

“周清如，这个就是你写的报告吗？你到底有没有脑子？你要是不识字回去从小学重新念起，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周清如缩着脖子，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在心里对自己说：“没事，比起上次，老板这次的言语温和了很多，说明你还是有进步的。”

        耳边突然没有声音了，周清如想要松口气，但又觉得不对劲。这份安静却让她有了一份不好的预感。她立马抬头看，厚厚的一沓报告朝着她飞过去。导师的五官拧在了一起，整个人变得越来越高大，如同海啸一般朝她冲来。

        这下周清如冷静不了了，吓得直接往后退。可她还是想抓住报告。即使在其他人眼里，这报告是不值钱的垃圾，可确实是她努力一个一个字辛苦打出来的。

        还好她抓住了。

        但是就在抓住的一瞬间，报告突然化为一个一个白色的泡泡。她手心里什么都没有，也听不到导师的话。那些白色的泡泡，缓缓升起，然后很快破了，每个泡泡里都是一个声音。

        “别看你成绩现在好，等过几年升高中，你就不行了。”

        “打扮这么漂亮，有男朋友了？”

        “女孩子能把大学读完就不错了，读什么研究生，出来社会还有男生等你吗？”

        每一句话都仿佛一个箭头，直直地扎进周清如的耳朵里。

        她痛得捂住耳朵，大喊：“闭嘴，都给我闭嘴。我不想听，我肯定可以做到的。”

        周清如又睁开眼睛，没有看到导师，看到的是酒店房间的天花板。

        她摸了摸额头，发现有冷汗，想起刚才导师的话，她还是打了个寒颤。连梦里都要被导师追着骂，可见她确实是做得不好。

        周清如研二在读，把导师叫老板，如果可以少挨骂，她可以把导师叫祖宗，每天早中晚供着他上香。

        她看了眼时间，睡回笼觉不太现实，万一睡过了，她就是抱着导师大腿哭也没用。但她也不想待在房间里，想要出去走走。

        她收拾东西的时候，拿起了桌上的伞。这并不是她的伞。

        再次被导师看完报告后，周清如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游荡。她突然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专业缥缈的幽灵，不知从何处来读研，不知读完研往何处去。

        正当她情绪滴低落的时候，下起了雨。身边的同学们脚步匆匆，但周清如却没有，相反她还停下了脚步，抬头呆呆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任由大雨泼在她身上。她脑袋里什么都没有。

        但她忽然被人拉走，当周清如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是一个高高的男生。他戴着口罩，只能看到他圆圆的眼睛。天地间不明亮，男生逆着光，仿佛只是一个剪影。

        周清如看得有些恍惚。她想起空荡荡的走廊，尽头有些斑驳的窗户，阳光透过阳光筛在地面上，也是如此，有种魔力，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又不禁一直看。

        男生问：“刚才，你在等什么？”

        “什么都等不到。”周清如不知道自己是在回答他的问题，还是在喃喃自语。

        男生看着她，没有什么，随即伸出手，感受着雨滴。

        两个人在亭子下，什么话都没有再说。过了很久后，雨渐渐小了。周清如也有些冷静，只想赶紧回去睡一觉，什么都不想看到。

        她刚要走，男生把伞递给她，笑着说：“会等来天晴和彩虹的。”

        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天，但周清如看到伞，还是觉得如同一个梦境。

        来了几天，周清如才发现酒店的后门可以通到一个公园。但公园里似乎并没有什么游客。

        她感慨，免费的公园似乎就是没有那么多关注度。

        虽然天刚蒙蒙亮，但公园里已经有晨练的人了。周围依旧一片寂静。这次和导师调研的地方附近是一片山川，除了清晨的鸟鸣，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周清如深吸一口气，从刚才的后怕中恢复过来，走走停停，走到了一个建筑前。

        周清如本来觉得里面有些阴森森的，不太敢走进去，但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又觉得没什么好怕的，好奇地进去看看。

        迈过门槛的一瞬间，周清如闻到了一种陌生的香味，似是沉香悠悠的香味，夹杂着春天百花盛开的香气，还带着一丝淡淡的苦味。周清如一向对香味没什么兴趣，但她又对这种香味有种说不出的迷恋，跟着香气的指引往前走。

        建筑里是个小小的陈列室。和她去过的其他博物馆布局没什么区别，只是特别香。陈列室的门口，大大的宣传画吸引了她的注意。原来是要办展览，一副主题壁画在分别百年后即将团圆，目前正在修复，明天会开始展览。

        一进去，周清如就看到玻璃罩里的人像雕刻。她走近了看看，发现是个女子。女子梳着两个发髻，眉目低垂，虽然嘴角有着笑意，但眼神里带着无限失落。奇怪的是，当周清如看着这个石像的时候，不觉得陌生，倒是想见到了一位故人，只觉得眼神。

        走了几步后，她又回头看去。这一瞬间，周清如有种错觉，石像似乎也在看着她。

        她走走停停，好奇地看这个瞧那个。走到壁画前，周清如看到了一群人在放水灯，其中一个男子的衣衫明显不一样，虽然面容有些模糊，但整体颜色还是比较鲜艳，可惜壁画的一边有道明显的割痕，十分让人惋惜。

        看完了壁画，她来到了一个新的展区。首先映入她眼帘的就是一个石棺的复原品。

        周清如看着介绍，大概知道这座陵墓很特别，当时考古发现棺中应该是一家三口相拥。看着一旁的复原图，周清如没有觉得害怕，而是专心地盯着看。大概是父母亲相拥，他们的孩子睡在中间。如果不是复原图中的两个大人穿着喜服，这样的场景就像是古人的日常一瞥。

        不知为何，她站在复原图前，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什么在轻轻地触碰着她的心。

        周清如看不明白，悄悄地往旁边几个人那里挪，听他们讨论。

        “传说原来是个皇后，奇怪，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估计就是寻常人家的小夫妻，所以才能合葬。看来夫妻感情还是可以的。可惜了小孩子。”

        周清如一边竖起耳朵听几个人议论，一边继续看着展品。

        原来那幅壁画里的装扮，大多数学者都认为是皇家所用。据考证，很有可能是历史上的沈家天下时期，其中最有可能的是其中的沈宗诫。

        有的学派认为他送皇后钱氏回故乡后不知所踪，皇后离世后不到一年，也随着去了，有的说他因病离世，有的说他离开了皇宫，云游四方，皇位给了亲弟弟。

        “肯定是编的。谁会舍得。好好的皇位不要，陪着别人一起死。搞不好是他先死了让皇后殉葬。”周清如嘀咕。

        她看向别的展品，都是一些棺中主人的首饰和日常器具。很多都是李氏家族捐献的。其中最吸引周清如注意力的是一个银制的长生锁。

        虽然过去很久，但这个长生锁上的如意纹依然很清晰。

        她正看着介绍，一阵风突然把门带上了。几个人讨论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周清如转身一看，没有看到其他人，却看到一副展柜后面的镶宝石凤冠。有什么力量在吸引她走过去看。等到她走过去一看，惊讶地发现，展柜玻璃中自己的倒影和展览的发冠似乎融为一体，仿佛是她正在戴着凤冠。

        她抬手摸了摸，似乎真的能感觉到凤冠的存在。也是在抬手的一瞬间，周清如真的感受到了凤冠的重量。

        这时空荡荡的展馆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说：“你回来了。”

        周清如很是害怕，给自己壮胆子，大声问：“谁在说话？”

        她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

        男声继续传来，回答她：“我等你很久很久了。”

        “你是谁？”周清如的声音开始颤抖。

        刚才还有人的展馆，如今只有她一个人。周清如害怕地想要抓紧离开这个地方。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石板上，是房间里唯一的亮。她四处张望，连刚刚进来的门都看不到了。突然间，从她的头顶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

        周清如抬头一看，屋顶居然是大大小小的火苗，瞬间合并成同一个，立马就要掉落了。

        她吓得想要赶紧往外跑，但她却似乎控制不了自己的双腿。明明是想要朝外跑，她却似乎被什么力量控制了一样往壁画跑去。

        火球掉落的一瞬间，她吓得转身想赶紧跑出去。但瞬间被热浪吞没。周清如失去了力气，眼前闪过很多碎片，可她却不知道这些碎片是什么，明明都是她的脸，可还是那么陌生。最后，她看到有个女子，照着镜子，戴上了方才看到的凤冠。等到她一转头，周清如发现，女子和自己长得一样。

        就在这一刻，她眼前什么都没有了。

        在她闭上眼睛前的最后一刻，周清如突然想起那个男生问自己的话。

        他问周清如：“你在等什么？”

        周清如想，她应该是什么都等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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