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天旋地转, 悠悠用仅剩的灵力放缓坠下的速度,摔落在崖底斜坡。
两人一路滚过落雪与荆棘,撞上一块石头, 才停了下来。
“你怎么样?”悠悠听到小路杳着急稚气的嗓音。
男孩被她压在身下,身形瘦削,挨着骨头有些勒人。她赶忙爬起来,察看情况。
顾赦随之坐起, 他穿着清筠宗服,一身白袍,衣上金线绣着卷云图案,此刻袖子被荆棘划破, 斑驳的血在白衣绽开, 腰间的龙纹玉佩沾染了灰。
悠悠看着玉佩,瞬间明白过来, 细看了看面前小脸。
“对不起撞到你了, ”悠悠听到自己说, “我刚学御剑术, 没控制好。”
顾赦闻声抬眼, 面前穿着粉色袄裙的女孩, 长睫扑簌地扇动,腰间系挂的储物袋,绣着一片片红色的枫叶。
低头致歉的时候, 她头上扎着的两个丸子,在半空抖了抖。
遭到这般飞来横祸,换个小孩, 或许要大哭大闹, 但顾赦面色平静, 收回打量的视线,漆黑的眼眸,如夜空寒星,显得格外冷漠。
他冷静地捂着受伤的胳膊,站起身,就要离开。
路杳赶忙道:“等等,我这有药。”
这里是后山陡崖下,她此刻没有灵力,只能靠走,回到上面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受伤的地方不敷药,会越来越严重。
顾赦仿佛没听到她的话,闷头往前走,路杳急忙拦住,将人拽了回来。
这时的顾赦,力气还没她大,被强硬地拉回按坐在石头上。
顾赦大抵发现不是对手,于是老实地任她掀起衣袖。
他瘦弱的胳膊露了出来,冷白皮肤间,布着数道深浅不一的划痕,鲜血溢出,倍显狰狞。
路杳心底歉意更甚,从储物袋里摸出药瓶,将药粉倒在所有伤口上。
她抬眼,观察顾赦神色。
她修炼时磕磕绊绊是常有的事,师父便把这药给她,这药效果很好,但涂抹在伤口时极疼,她每次敷药都疼得嗷嗷直叫,故而后来,都小心谨慎地不让自己受伤了。
可面前的顾赦,小脸漠然,仿佛不知道疼痛一般。
路杳一脸惊奇,往他的伤口多倒了点药,发现顾赦抿紧了唇,胳膊微颤,似乎想收回又忍住了。
路杳松口气,旋即朝他笑笑,原来是有知觉的。
顾赦手指不自觉攥紧。
她在笑什么。
来到清筠宗不足半月,顾赦身处在这个修仙界第一大宗,如惊弓之鸟,昼警夕惕。
他知道带他来的是谁,路天沉,在乌霄殿的时候,听说过就是此人,在修仙界与灵魔界大战中,将魔君杀掉,凭一己之力击退了万千魔军。
整个乌霄殿的人,无不对其恨之入骨。
他不知路天沉为何带他来此,但他知道,一场尸横遍野的大战,刚过了数年而已,自己是魔修,一旦在修仙界暴露身份,会引来无尽的祸端。
他虽厌恶在乌霄殿的日子,但在清筠宗,处境会更糟。
顾赦筹划着逃出仙宗,至少从路天沉的眼皮底下逃出去,今日就是来后山探路,万万没想到,会遭受无妄之灾。
他来此地,唯一接触的人,只有给他每日送饭的老伯伯。
其余人,他都绕道而行。
这次避无可避,顾赦忍着疼痛,视线落在路杳身上。
一起从陡崖摔下来,女孩情况不比他好多少,乌黑发丝变得散乱,头上扎着的丸子歪斜了,脸颊灰扑扑的,颈侧被碎石划破,一道血痕狰狞地落在雪肤间。
她给他敷药,难道察觉不到自己受伤了吗。
顾赦感到费解,在他的认知中,后不后人不一定,但一定先己,除非这药有毒。
顾赦打量她的目光变得冰冷,垂在身侧的手,掌下浮起黑色冷雾,就要袭去的时候,女孩忽然靠了过来,微嘟起嘴。
一丝凉气,如轻风拂过伤口。
顾赦微微一顿,漆黑的眼眸,紧盯着她,掌中黑雾消失。
路杳给他吹了口气,减缓疼痛,旋即给颈侧疼的地方抹了点药。
药粉落在颈侧,她疼得小脸皱成一团,一只手往伤口处扇着冷风。
顾赦瞥了眼她,起身又作离开,这次路杳没拦他,只抓紧时间追了上去。
后山地面积着雪,白茫茫一片,天色越黑越不好寻路。
两人年岁皆小,行步缓慢,一言不发地走到深夜,都气喘吁吁了。
天色昏暗,乌云遮着月亮,与一望无际的群山相接,后山鬼火狐鸣,远处传来几声狼嚎。
顾赦衣袖被拽住,喘着气回头。
“不用怕哦,我这有爹爹给的玉,”路杳摸出用红线系在脖颈的勾莲玉,给他瞧。
顾赦眉眼漠然,竟以为他会怕。
他欲甩开袖间的手,垂眼发现女孩手在发抖,目光一转,她小脸惨白,身后一点风吹草动,身影都紧绷几分。
原来是贼喊捉贼,顾赦冷冷地一抿唇。
仙修真胆小,几声狼嚎就吓成这样,也很娇气,擦点药就疼得眼眶泛红。
担心她哭起来,恼人,他让她拽着。
又走了小半时辰,夜色沉沉,两人精疲力尽,停在一棵大树旁。
“我们在这休息会吧,”路杳道。
话音刚落,一团雪从树梢落下,砸在她发顶。
路杳挥走落雪,本就凌乱的发丝更乱了,她索性解开发缎,头顶的小丸子没了,细软的发丝披散肩头。
“我叫悠悠。”说完,路杳递给顾赦一截树枝。
“你叫什么,写下来吧。”
“顾赦,”他道。
路杳愕然:“原来你会说话,”
顾赦黑眸看了眼她,路杳心领神会,对方是不想理她,才一直沉默。
想来也是,若她被谁撞下山崖,起来得跟对方大战一番不可。
环顾四周,路杳瞥见一株紫色的药草,冰葵,只有寒冷之地才生长得出来。
她面色一喜,匆匆起身。
顾赦目光跟着她,看到路杳将药草摘了回来,冰葵紫叶外层凝着白霜,她在手中捂化了霜,欣喜地给他看。
“听说做错事后,有幸摘到冰葵,就代表诚诚恳恳的道歉,一定会能被原谅。”
听懂了暗示,顾赦面无表情。
穿着袄裙的女孩,见状用冰葵的紫色叶片,轻戳了戳他指尖:“这传说是真的吗。”
顾赦:“”
他抓了把雪吞下,看得路杳目瞪口呆。
“你做什么?”
“渴了。”
路杳还是第一次瞧见有人渴了吞雪,细想也是,三更半夜,荒山野岭,去哪寻干净的水。
不过见他如此熟练,路杳还是感到惊讶,想了想,从腰间取下储物袋。
油纸打开,里面放着四块糯米糕。
她拿起其中一块,拉过顾赦的手,放了上去:“尝尝,这是师父给我的,可好吃了。”
顾赦没动,路杳以为他不好意思,抓了把雪吞下:“那我陪你吃雪,你陪我吃糯米糕。”
雪在嘴里融化,寒意一下从喉间蹿入胃里,路杳牙齿冷得咔咔响,感觉胃在抽搐,头也疼了起来,情不自禁皱起眉头。
吞雪的滋味,顾赦再熟悉不过,路杳还抓了一大把,他倒数着数,看她何时吐出来。
但他等了半晌。
“该你了。”
拿着糯米糕的女孩,艰难地将最后一丝吞下,冷得浑身哆嗦,掀起长睫,期待地看着他。
她的眼睛乌黑明亮,离得近,顾赦甚至看到自己在明眸中,若隐若现的倒影。
顾赦侧过脸,错开视线。
他没见过这般明亮清澈的眼睛,坦荡的,没有半点阴暗污秽,被这双眼盯着,他有种无处遁形之感。
顾赦只好低头看糯米糕。
像长条玉块一般,雪白颜色,糕上印着桃花,精致极了。
他不会吃来路不明的东西,以防有毒,然而,路杳似乎没懂他的意思。
“你吃啊,可好唔。”她话没说完,嘴里塞了块糯米糕。
路杳眨了眨眼,惊讶面前的小男孩竟然会喂她,咬了口后,眉眼弯笑:“谢谢。”
顾赦盯着她的笑颜,愚蠢,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他放心地咬了口剩下的糯米糕,丝丝甜味,在齿间扩散开来。
顾赦没吃过这么香甜的东西,带着软糯,透着清香,他几下便吃完了,末了吞口雪。
一旁路杳欲言又止,嘴里憋着口气,脸腮微红。
糯米糕不好掰断,她以为顾赦要把整块给她呢,结果她咬过了呀!
“你饿的话,这个也给你,”路杳把手中的糯米糕,放回油纸里,连着剩下的一起推给他。
顾赦没有拒绝,全部收了起来,凭两人的速度,就是明天晚上都不一定走出后山。
短暂的休息了会,两人继续前行,这次走了一个多时辰,路杳昏昏欲睡,拽了下顾赦的衣袖:“睡会觉吧,说不定明早就有人找到我们了。”
他们停在一棵大榕树下,深夜透着寒意,从铺着雪的地面腾起。
顾赦不困,只是停步休息,他背靠树坐下,看到路杳从储物袋里拿出件大氅,装备很足。
他闭目调整吐息,没多久,耳畔传来窸窣动静,一个厚重的东西盖在了他身上。
顾赦感觉到毛绒暖意,愣了愣,睁开眼,小女孩挤了过来,挨着他。
“我储物袋里只有这件衣服了,好在够大,可以凑合。”
话落,路杳拉住顾赦没受伤的左胳膊,套进大氅的右边袖子,自己右手,则放入大氅的左袖。
这样一来,两人都在大氅里。
只是如此过于挤了,顾赦没与任何人有过如此近的距离,女孩被雪打湿的发丝散着,暖和的大氅下,仿佛都是她发丝间的香味。
像他刚吃过的糯米糕,清香中,透着一丝甜腻。
顾赦绷紧了脸,不习惯与人如此近,左手打算从袖内钻出,不曾想这时候,右肩一沉。
身旁小女孩睡着了。
安静垂着的长睫,轻浅均匀的呼吸,无一不在诉说她睡得有多香。
荒郊野岭,身旁一个陌生同伴,她竟直接睡着了。
顾赦不可思议,他从来只是浅眠,别说在清筠宗,哪怕曾经在乌霄殿,也不敢有一刻熟睡。
一旦睡沉了,对四周的感知会下降,敌人到眼前都反应不过来。
修仙界的人,都不怕这些吗。
顾赦百思不得其解。
悠悠眼前一片黑暗,枕着小肩膀,也是满心疑惑。
这是什么意思,小路杳的人设都崩了,还是说,她小时候没那么人见人厌,只是越长越歪。
既然她与顾赦有过这段过往,后来关系如何变恶的。
原著里,顾赦在外门受到的欺凌,一小半是因为修为低微,一大半是路杳的跟班们听她的吩咐在报复,两人的仇怨可大了。
揣摩不透,悠悠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次日一早,真如路杳所说,有人找到了他们。
前来寻路杳的师兄师姐,赶到时,看到大树下的两个小孩,在大氅里挤成一团,相互取暖。
两个挨在一起的小脑袋。
一夜后,堆满了雪花。
悠悠视线一晃,眼前风景变了模样。
是卧龙峰。
“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路杳把一柄灵剑亮给男孩看,这灵剑只有正常剑身的二分之一,正适合她这个年纪舞弄,是苍越特意让人给她打造的。
路杳一下要了两柄,兴致勃勃把其中一柄给顾赦拿来。
顾赦抿唇不言,正握着树枝练剑的手,折断了枝条。
自从那日摔下山崖后,这女孩时常来寻他,他连逃离清筠宗的路线都没时间规划了。
不仅如此,还时常送些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法器来。
她到底想做什么。
顾赦近乎恼怒。
“又下雪了,看我堆的雪人,”顾赦被她拉着衣袖,走到片雪地,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哪有雪人。
“在这,”路杳指着他看。
只见雪地里,立着个手掌大小的雪人,手脚长短不一,鼻子眼睛扭成一团。
丑得惊奇。
小男孩难得勾起嘴角,似乎被丑笑了。
他脸色苍白,因这笑意,整个人气色一下好了许多。
路杳微眯起眼,佯怒道:“笑什么,嫌我堆得不好,那你堆一个给我看看。”
悠悠心道这激将法太明显了,就算是幼年的顾赦,应该也不会
她在这高估,另边小顾赦已撸起袖子,捏起了雪人。
悠悠:“”
原来,大反派也有如此天真好骗的时候。
悠悠想起戒律堂,给顾赦送东西的小泥人,被窗户撞扁后,他只一遍,便将泥人捏回原来的模样。
这方面,顾赦是有些天赋在的。
悠悠相信着,垂眼却看到,一个比小路杳刻意捏丑的雪人,还要丑的东西诞生了。
它歪着身子站在雪地里,轮廓模糊,四肢粗细长短,统统占齐了。
“哈哈哈,”
托腮蹲在一旁的女孩,笑出声。
大概没想到看着容易,亲手堆出的雪人,却如此难看。
顾赦耳根发红,垂着眼睫,将雪人捏碎。
“我来教你,其实很容易,”路杳靠了过来,握了一团白雪,然后拉住他的手,放在雪上堆了起来。
顾赦视线落在她白嫩的小手,带着他,灵巧地堆起雪人。
这次的雪人,出奇得漂亮。
他反应过来,女孩是刻意捏了个丑雪人。
“好看吗,”路杳蹲在他身前,抬起长睫。
顾赦顺着她的睫羽往下看,一双清澈的明眸,眼尾偏下的地方,有颗针尖大小的红痣。
这个冬日,大抵看够了雪色,这抹红意落入顾赦眼中,变得格外的醒目,灼人。
四周只有雪簌簌落下的声音,不说话时,这片天地寂静极了。
路杳想说什么,但有几分迟疑,最后是顾赦开口,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为何,总来找我。”
若是因那日将他撞下山崖愧疚,伤早就好了,整日被她送这送那,早该扯平了。
路杳没料到他如此直白的问,挠了挠头,看了眼他后,小心翼翼道:“顾赦,你是不是嫌烦了,”
顾赦薄唇一抿,手指无意识攥紧了些。
“哈哈,嫌烦也没关系,”女孩满不在意地一笑,旋即半是遗憾地叹口气,“明日起,估计就不怎么能来烦你了,”
堆雪人的后遗症仿佛来了,顾赦指尖有些凉,眸光也变冷了。
“为何?”
“昨天晚上来个师兄,是爹爹的徒弟,”路杳解释道,“爹爹很忙,暂时把他放在旭日峰,跟着我师父修行,所以我管他叫师兄,”
顾赦一字一顿问:“所以呢。”
路杳眨了眨眼:“师兄刚来,对清筠宗不熟悉,爹爹和师父都让我多陪他,而且”
剩下的话路杳没说完,听师父说师兄身世可怜,被魔修灭门了,需要多加关照。
“哦——”
顾赦冷冷地弯了下唇。
“随你。”
“那你答应我件事,好不好,”路杳道。
顾赦看着她,路杳环顾四周,发现没人后,小声道:“你能不能不要去后山了。”
顾赦神色一变,在瞬间,有过无数猜想。
路杳知道他是灵魔界的人,知道他想逃走,知道
然而没等他想好所有对策,面前女孩担忧地握住他的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不开,要去跳崖,但以后可不能如此了。”
顾赦:“”
这些天,女孩总是来找他的原因出现了,她是觉得,那天他出现陡崖边,是为了跳下去。
她锲而不舍来,是抱着开解他的心思。
那日路杳回去后,左思右想,发现不对劲。
后山人迹罕至,一个外门的小弟子,怎会孤身出现在危险的陡崖边。
她不放心,去弟子名册查了顾赦,发现顾赦的资料少得可怜,只有年岁名字以及入宗时间等,简而言之,就是来路不明。
这种弟子,一般都是清筠宗做善事时收的,比如某某村被魔修屠杀,留下几个遗孤,某某前辈的后裔,孤苦伶仃。像昨夜来的慕师兄,就属于这一类。
这类弟子因受到极大的伤害,夜夜梦魇缠身,很容易想不开,寻短见。
故而,路杳不由连想到顾赦是去跳崖的。
她有灵力存在,能缓解坠崖的速度,顾赦灵力微弱,他若孤身跳下去,会摔得粉身碎骨。
身为少宗主,路杳从小有着保护清筠宗所有人的责任感。
于是这些天,她经常来看望顾赦,开解他。
“后山太危险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也别去了好不好,”路杳期待地看着他。
顾赦:“我知道你的意思,不会。”
这几日,他想到件事。
路天沉将他扔进外门后,明面不管,谁知会不会暗中派人跟踪,他想得太简单了。
听到回答,路杳心满意足,起身离开,没一会她又折返回来,不放心地,伸出了小指。
顾赦冷绷着脸,小指头被硬生生勾住了。
拉了勾,路杳这才放心离去。
女孩穿着粉裙,消失在雪色间,遥遥传来一句:“我还会在找你来练剑的。”
顾赦伫足在原地良久,瞥向地面一起堆着的小雪人,捧起带回房间,过一会儿,又出来找了不少雪弄回去。
悠悠愈发不可思议。
这走向,再继续下去,总感觉原著岌岌可危。
许是听到她的心声,一转眼,顾赦在清筠宗待满了一个月,他放弃了逃走的念头,开始专注于修行,提高力量。
但顾赦很快发现不对劲,他似乎中了毒,灵力由一开始的运转缓慢,到最后,连在体内运转一周天都无法做到。
他摊开手,象征魔气的黑色冷雾,也淡了下去。
顾赦想到一人,路天沉。
与此同时,他远远看到许久未出现,一来卧龙峰后,便被众多弟子簇拥着女孩,他们叫她“少宗主。”
顾赦低低笑了,原来姓路。
悠悠,路悠悠。
“你的剑法练得如何了,”她又来找他,手持熟悉的小灵剑,顾赦手中的那柄,只与她的剑柄颜色不同。
一红一黑。
“这套剑法是师父教我的,前天也教给师兄了,”
她一如既往地爱说话,念叨叨,“结果师兄才两天,就学到第七招了,马上就追上我了,他还说学完后可以教我,不过我还是喜欢自学。”
这时候,七天过去,顾赦才学会第二招。
“是嘛,”他的语调微扬,透着几分怪异。
一缕黑雾,不受控制地从指尖溢出,顾赦掷剑,削铁如泥的灵剑,深深插入地面青石板中。
路杳没注意到,兴致勃勃道:“我们来切磋吧,”
其实这些天给师兄当陪练,她手臂又酸又疼,不过能与顾赦切磋,她是很高兴的。
想起那日看到,面无血色的小男孩,笑起的模样。
他眉间萦绕的阴郁散去,总是冷冷抿着的唇,弯起了弧度,透出了一点这个年纪该有的笑容。
乌发红唇,真好看。
路杳朝他走去,下一刻,男孩身后浮起冰冷黑雾,将她笼罩。
顾赦的魔气,失控了。
路杳被外门弟子打伤的消息传遍宗门,事实上,她没有受伤,只是受到惊吓。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当夜回去后,她染了风寒,卧病在床。
顾赦被带入戒律堂,放出来的时候,已是三日后。
当夜,一个小身影悄无声息来到路杳房外,透着暖意的灯火,从半敞的窗户透了出来。
少宗主的房间,外门弟子自是没有资格进入的。
顾赦从旭日峰底来到这,都得避开了重重守卫。
他来到窗前,伸长手臂,连窗台都够不到,别说翻进去。若体内的灵力能够运转,他倒是能足尖一点,跃上窗台。
不过此刻,顾赦只能摸黑去花园里,搬来一块又一块石头,叠在一起。
他一身白袍脏兮兮的,布满灰尘,在窗外踩着石头,肩膀终于与窗台平齐。
摸了摸在怀里,冰霜融化的药草,顾赦正打算翻进去,这时候,他的动作微微一顿。
室内灯火明亮,躺在床上的女孩盖着被子,看不清身影,床边握着她手的男孩,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他穿着青袍,发丝一丝不苟地束着,光明正大地坐在路杳床边,握着她露在被外的小手,另手抚了抚女孩的额头。
灯火摇曳,他神色轻柔,蹙着眉头:“怎么又烫起来了。”
不知是不是听到他的声音,榻上的女孩微动,小手主动地缠上他手指,哑着嗓音喃喃道:“师兄,你别走。”
慕天昭轻应一声,哄道:“好,不走。”
他道:“我都在这守了你三天了,哪里会走,”
“师兄真好,”女孩似乎弯起嘴角,低哑的嗓音都透着甜。
“我是你师兄,自然会照顾好你,”床边的青袍男孩,说罢,食指在她额头轻轻一抵,“现在安心地闭目休息,等你醒来,睁眼还是能看到我。”
“好。”
幽静的夜里,屋外风雪交加的寒意,涌不入窗内,正如室内灯火洋溢的暖意,传不到窗外。
一株治疗风寒的药草,被遗留在窗台上,几片雪花飘落,被药草上的余温融化,变成冰冷的水珠。
目睹完全程的悠悠,心道原来这就是原著一笔带过的剧情。
但以她所见,路杳不至于醒来报复顾赦。
她附在小路杳身体里,顾赦魔气不受控地释放后,路杳被黑色冷雾包裹,看到他赤红的眼睛,虽惊慌了片刻,但很快冷静下来。
倒是顾赦,等他清醒过来,收敛完魔气后,苍白着脸,神色惊慌地迅速消失了。
路杳心跳如擂鼓,在原地等了他许久,迟迟没到人。
许是夜里寒气重,从卧龙峰回旭日峰的路上,感染了风寒,才病了三天三夜。
顾赦在她病倒之后,被带入戒律堂,刚放出来。
悠悠想起原著里,路杳出来后,咽不下被打败的气,找人一起欺凌顾赦,她心想没道理。
然而,事实就是这般不讲理。
恢复如常的路杳,头一次件事便是带人找到顾赦。
彼时顾赦正从后山出来,拖着一捆比他人都高的紫色药草。
顾赦找了几天几夜,走遍了后山所有的角落,找到所有的冰葵,连指尖大的幼苗都没放过。
他走在积雪里,拖着身后宛如小山丘的冰葵,呼着冷气。
紫气东升,映入男孩漆黑的眼睛。
穿着粉裙的小女孩朝他走来,身后跟着一群人,顾赦想把冰葵给她,但被那些人按住手脚。
路杳手持红色剑柄的灵剑,刺穿他的胸口,带着杀意。
她附在他耳边,带着无比憎恶的语气道:“原来你是魔修。”
小男孩的神色,从心口一凉时的茫然无措,到听到这话,嘴唇惨白,似乎担忧许久,竭力想隐藏的事,被人从他心底,血淋淋地挑了出来。
“我”
“我最讨厌魔修了,”路杳扬起下巴,眼神轻蔑,眼尾下光洁白皙。
她抽出灵剑,冷哼一声:“师兄就是被魔修灭门的,你与那些人一样,是卑鄙无耻的妖魔,无药可救的恶徒,肮脏不堪的怪物”
女孩吐出的话一一钻入耳中,顾赦浑身发冷,倒在雪地里。
鲜血流淌,蜿蜒没入一地散落的紫色叶片。
他还有活着,一丝气徘徊在鼻下,似乎觉得不过瘾,路杳踩在他冻红的手指上,狠狠碾着,带着快意弯了弯嘴角。
一缕黑雾,环绕着顾赦伤痕累累的手掌。
他抬起幽冷的眼瞳,与记忆中收敛魔气不同,这次浓黑的冷雾,拔地而起,吞噬掉所有的人,包括他自己。
凄厉的惨叫响起,断断续续拼接起来,像奏起令人心花怒放的曲子。
顾赦站起身,低低地笑。
梦境宛如镜面,在他笑声中一寸寸破碎。
悠悠睁开眼,从树干上坐起身。
四周树叶在风中,发出窸窣声响,熟悉的林间,悠悠低头看手,掌心一抹灰色的梦魇纹。
回来了,她身处古原秘境里。
梦魇纹在掌心微闪,悠悠若有所思,朝着它闪烁光芒最亮的方向赶去。
她踏着缥缈宗的步云靴,宛如阵风,顷刻来到一片幽林。
林间深处,漂浮着数个光团,操控这些光团的断手,此刻被用匕首扎在地上。
“凭你也敢窥我记忆,”
少年神色森冷,修长冰冷的两指,宛如尖刃,半没入手背上的血红眼睛,就要将其挖出来。
这时,一道冷冽的灵力骤然袭去。
“住手——”
悠悠一声急喝,看到顾赦要将梦魇魔血眼挖出的刹那,吓得浑身血液倒流。
这断手只是梦魇魔的一部分,但他此刻掌管着这些光团主人的梦境,他若被挖眼死去,在梦境里还未抽身的人,也会随之死亡。
顾赦看着灵力袭来,没躲,那灵力倒不是攻击性的,只带着定身术,将他定住。
悠悠靠了过去,趁顾赦被定住,将他手指从梦魇魔的眼睛里,拔了出来。
鲜血飞溅,悠悠指尖也染了点。
她用丝帕擦完指尖,旋即一脸嫌弃地握住少年手腕,帮他把两根淌血的手指擦拭了遍。
发现擦不干净,悠悠索性用唤雨术,招来一片巴掌大的乌云,悬在顾赦的手掌上方。
乌云滴滴答答下起小雨,将少年手指沾染的鲜血,冲洗得一干二净。
悠悠满意地放下,抬眸发现他一双黑眸,紧紧盯着她。
顾赦收敛起,面对梦魇魔时的森然冷意,神色平静,漆黑如墨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绪。
蓦然间,悠悠想到梦境里的小顾赦,被发现魔修身份后,惨绝人寰地,被路杳讨厌了。
她没想到顾赦与路杳还有这段过往。
更没想到,路杳是芥蒂他的魔修身份,才走上原著的内容。
不过小路杳病了三天,醒来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现在顾赦对路杳抱着何种心态,悠悠琢磨不透,四目相对,她率先错开视线。
别看她,
她什么都不知道。
路杳以往的事,无论好坏,可与她路悠悠无关。
悬着的乌云散去,顾赦收回手:“我杀他,你阻止我做什么。”
悠悠指向光团:“他死了,这些人怎么办。”
男女主也在其中,时候还没到,两人死了,她任务也就失败了。
顾赦意味深长道:“你知道的不少。”
他暂时放下对梦魇魔的杀意,随手捏碎了一个光团。
悠悠一噎:“我爹教的。”
不能暴露原著,这话简直万能,因为谁听了都信。
顾赦抬手捏碎另个光团,眼瞧要捏到白芙雪与慕天昭融合在一起的大光团。
想起时间没到,得让男女主在美梦中增长感情,悠悠按住他手:“等等。”
顾赦看向她,唇角弯起凉飕飕的弧度,意思不言而喻。
不让他杀,不然他救,到底想干嘛。
悠悠眨了眨眼,找了借口:“我想去看其他人的美梦,”
顾赦听到‘美梦’两字,不知想到什么,沉了脸。
悠悠忐忑之际,抓住顾赦的手被带着,没入其中一个光团。
“走吧。”少年淡淡的嗓音传来。
眼前白光一闪,悠悠现身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
“玲珑!”她听到一个激动的声音。
悠悠朝声源望去,水花朵朵,殿内偌大的水池里,浮起一条黑色的蛟龙。
他仿佛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身影,激动地从水内腾起,落地的瞬间,化成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
水滴沿着他脖颈朝下,沿着结实的肌肉蜿蜒
剩下的悠悠看不到了,少年的手挡在她眼前,指间细缝都找不到一丝。
“好看吗。”
“身材不错,”悠悠轻咳一声,诚实作答。
后颈蹿起丝丝寒意,她摸了摸鼻尖,继续道:“不过在我眼里,不过尔尔,不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何况,这家伙是条蛟,别以为变成人形她就不认得了!
这里是顾赦的守护灵,幽蛟的美梦。
见幽蛟欢喜地叫着玲珑,悠悠好奇玲珑是何人,快步跟上,只见一帘纱幔被玉手掀起,女子抬眸,露出如出水芙蓉般的美丽脸蛋。
悠悠看着熟悉的面容,再看兴冲冲朝女子奔去的幽蛟,最后看向身旁的顾赦。
啊这
悠悠眼睛泛起绿光,风水轮流转,她抬手给顾赦遮住眼睛,以免他受不了这刺激。
没错,那女子正是长大了些的白芙雪,按理是顾赦想方设法要得到的人,而幽蛟!幽蛟!身为顾赦的守护灵,竟然在美梦中,对女主人抱有邪念。
实在罪大恶极,不可原谅!
呸,想不到它是这样的守护灵!
悠悠觉得此刻给顾赦遮住眼睛的自己,比幽蛟那货更像守护灵。
然而,顾赦似乎并不乐意。
他握住悠悠细腕,侧过头,从女孩莫名兴奋到发亮的眼眸中,似乎意识到什么,微眯起眼。
“你在想什么。”
悠悠目光飘上飘下:“没什么。”
话音落下,白芙雪的声音响起,带着幽怨,扑在幽蛟高大的身影上:“蛟蛟,你不要再把我推给顾赦了,人家很难过呐。”
悠悠感觉耳朵受到了污染,情不自禁瞅向顾赦,后者神色淡然,发现她时不时投去的诡异目光,表情才有片刻的狰狞。
似乎她正在他的雷区蹦迪。
“不,玲珑,”前一刻兴奋无比的幽蛟,冷静下来。
美人在怀,他却像个正人君子,一把推开她,正色道:“你只能爱上主上!至于你对我的爱,请容我拒绝!”
说罢,幽蛟转过身,留给女子残酷的背影。
竟有反转,悠悠不可思议,然而下一刻,她又见白芙雪拿出丝帕,抽泣道:“可是你比顾赦英俊潇洒,比顾赦魁梧高大,比顾赦聪明绝顶,比顾赦让人家怎能放下对你的爱!”
一想到这是幽蛟自己编织的美梦,幻想的台词,悠悠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她侧头见顾赦,发现他神色依旧,惊奇道:“你这都不生气?”
“你觉得这很过分嘛,”顾赦语气莫名。
悠悠义愤填膺:“没有比这更过分了!”
不仅抢走了白月光,还被如此比较踩踏,有谁的美梦,还能比这更过分,就算是她
咳咳,那也是合理推动剧情。
顾赦冷冷地瞥了眼她。
这时,似乎被女子锲而不舍的真情打动,幽蛟苦恼地捂着额头。
“你这些坦诚的话语,切莫在主上面前说,不然,我有何颜面面对他。”
话落,幽蛟仰天长叹。
太受欢迎的蛟生,实在烦恼多多。
“罢了,待我去问坎坎,问完给你答复。”
悠悠听到‘坎坎’两字,惊愕地眨了眨眼,是她的那个坎坎吗。
梦境里,没有坎坎身影,幽蛟短暂消失了会儿,又回来了,他扶起哭到昏厥的女子,爱怜地抚上她脸颊。
“莫哭了,哭得我心都碎了。”幽蛟一脸的怜香惜玉。
“我问了坎坎,它道可以,玲珑,既然你无可救药的爱上我,木已成舟,我亦不会逼你去爱主上。毕竟有我在主上身旁,与任何人而言,移情别恋都是难如登天的事,我不为难你。”
话到此处,四目相对,万般情愫皆尽在不言中。
“该走了,”顾赦提醒道。
要救人,得赶在对方美梦彻底达成前,悠悠看眼前相拥的两人,默默给幽蛟竖起拇指。
牛。
下一秒,她被顾赦拽离了梦境。
而梦境中,幽蛟的美梦还在继续。
在顾赦捏碎它美梦的前一刻,幽蛟的手穿过白衣女子胸口。
它抓着颗鲜活的心脏,笑容依旧,与对女子说情话时的一模一样,只是在鲜血的映衬下,显得尤其诡谲。
梦境外,沉眠中的幽蛟,嘴角笑得裂开,嘟囔地道了声:“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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