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两位老丈（一）

程若望到的时候，苍耳正在后厨忙得热火朝天的。
他们几个现在做了明确的分工，苍耳和赵云普掌勺，阿绯洗菜切菜，阿青端菜上菜。
至于门口的接待，那就谁空闲了谁去。
程若望站在程记门口，望着头顶上的牌匾出神许久，眼底露出了几分深思。
他来的时候本就是带着郑重其事的心情来了，现在看来，他还是低估这位女店主了。
一个略带笑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怎么，你这个老家伙也嘴馋了？”
程若望回头，是他的儿女亲家兼老伙伴田文儒。
他颇有几分没好气地开口道：“你可算从你的乌龟洞里出来了。”
话虽挤兑，但他脸上的表情还是很喜悦的。
他这位老友是一辈子的文人，学问是没得说的，但这身子骨就远没有他这个征战沙场大半辈子的人硬朗了。
老田这些年极少出门，他想见他还得特意去登田家的门，没想到今天竟然在外面遇见了。
可不是得刺他一两句。
田文儒知道他那点小心思，自然也不会生气，他抬头看向那块牌匾，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苍耳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景象就是这样的——两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动作十分一致，都背着手，正在专心致志地研究她家店铺的门头。
她心里有些怪异。
但她毕竟是开门做生意的，客人既然已经站到她的门口了，自然要想办法将他们给拉进去才行。
这样想着，她
笑意盈盈地开口道：“两位老丈是要用饭吗？快请里边坐。”
程若望和田攸言都低下头看她。
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穿着一身窄袖紧身的桂布衣裙，头上包着一块花布头巾，此刻言笑晏晏，灿烂堪比三春光景，恍得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程若望心底悸动。
他想，他有些明白怀逢口中形容的那种感觉了。
眼前这位姑娘，跟他家的任何一个人长相都不相同，但他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就是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软成了一滩水。
这种感觉，即便他面对嫡亲的孙女怀薇，还有二房的怀芳、怀菲她们，都没有如此强烈。
田文儒也有些失神。
这样的笑容，跟他记忆中的某张脸好生相似，他已经许多年不曾得见了。
苍耳见自己一句话就让两位老人家都愣住了，她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道不是来用饭的？
只是单纯经过这里，觉得牌匾上的字写得好看，所以停下来驻足欣赏一番？
那就不能勉强了。
这样想着，她打算转身回去。
程若望见状，连忙开口唤住了她，“姑娘……我们是来吃饭的！”
田文儒也急忙跟着点了点头，“是，我们都是来吃饭的。”
苍耳看见他们两个如此反应，心里那份怪异的感觉顿时就更浓厚了。
吃饭而已，眼神那么热烈做什么？
就跟看见一尊会发光的金娃娃似的。
她勉强按压下心底的困惑，微笑着开口道：“既然如
此，两位老丈里边请。”
程若望和田文儒对视了一眼，两人一起抬脚向店内走去。
店铺内部的格局很小，只沿着四周的墙壁放了七八张长条桌子，一个桌子至多也就能坐下三四个人。
不过环境和气氛还算不错的。
墙上挂了两幅山水画，笔触不太成熟，但意蕴还不错。
他们两个又想起门口架子上的画。
应景的菊花，偏偏像人一样有手有脚，就连五官都俱全，很有几分活泼灵动的韵味。
想来，这些应该都是店主人自己的作品。
苍耳领着他们在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坐下，她笑着问道：“老丈想吃点什么？今天霜降，店里做了姜母鸭、牛腩萝卜煲，还有红焖羊肉，都是顺应节气的食物，对身体很有好处。”
田文儒率先笑了，“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居然还懂得顺时养生呢！”
苍耳笑眯了眼，“我是厨子嘛！研究吃食是我的本分。”
田文儒失笑。
想了想，他微笑着说道：“我们也是第一次来，不知道店里都有些什么，姑娘做主上吧！”
程若望也跟着点了点头。
苍耳又问道：“那不知两位老丈可有忌口的东西？”
田文儒想起了她做的豆腐羹，再次笑道：“老夫年纪大了，胃不好，想吃素淡一些的菜。”
程若望一听“素淡”两个字就头痛，他连忙表达了自己的需求，“我要吃辣菜……”
又想起孙子怀逢那不停歇的唠叨声，他很没有骨气
地改了口，“至少……也得有一两道重口的菜吧？”
苍耳露出了心领神会的表情，她笑着说道：“两位老丈请稍等一会儿。”
正好阿青端了热饮子过来，苍耳顺势给两位客人每人倒了一杯，并且介绍道：“这是小女自己做的桂子暖香茶，有调血养肝之效，很适合现在这个季节喝。”
程若望和田文儒一听，不约而同地端起了茶杯。
苍耳对着他们福了一福，然后就去后厨忙活去了。
只是她刚掀开帘子，就发现赵云普正伸着脖子努力朝外面看，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苍耳有些奇怪，“阿普，你这是看什么呢？”
赵云普轻轻“嘘”了一声，“你小声点，要不然外面那两个老头子该看见我了。”
外面坐着的这两位，一文一武，都曾经手把手教导过太子皇兄，当然也包括皇兄的那几个伴读。
当时皇伯父想着他的年纪也差不多，就大手一挥让他一起去聆听教诲。
结果他差点没被两个老头给念叨死。
两人变着法地给他讲道理，什么“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还有什么“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天哪！他好好的世子爷不当，为何非要去“苦心志、劳筋骨，饿体肤”呢？
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苍耳好奇道：“这么说……你认识外面那两位老丈？”
“老丈？”
赵云普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整个
大祁朝，估计也只有你敢把虞国公和太师两位老人家叫成老丈了。”
苍耳呆滞。
不是，一个个的……来头都这么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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