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落叶作舞 惊为天人
那夜回去之后锦泉大病了一场。
神明皇大怒，下令严惩蟒蛇事件相关人员，但都被锦泉以“大婚将至，实在不宜多生事端”压了下去。
这几日人总是恹恹的，唯有每日孟少将奉与太子夫特地命人一日一日从江州快马加鞭送来的红果时，方才好一些。
转眼秋已深，万花相落。
锦泉今日穿着白灵花香色纹相间的曳地望仙裙，披了件翡翠鱼尾散花斗篷，更显得白皙的小脸楚楚动人，也给这遍地黄叶的时节添了一抹绿意。
循着那一片金灿灿的烟云走去，锦泉回头对芙青说，“这里的秋意最美。”
芙青抬头一看，笑道，“是了，这里名‘清桐台’，深秋时节阖宫里就数这儿最美。”
心中微微一惊，“这里就是清桐台？”
芙青轻叹一口气，似在自言自语，“自从公主病了，皇上便下令延迟婚期，二皇子便一直在这里住着。”
锦泉猛然想起那日蟒蛇事件后，自己曾下令让时宣在清桐台安分的住着，虽未言明禁足，其实也和禁足没什么区别。
“你去敲门吧。”
芙青前去敲门，开门的正是那日放蟒蛇捉弄自己的少年。
少年见是锦泉，眼神里一丝惊喜一晃而过，带着些许不可置信，虽然极力隐藏，但轻颤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
“怎么是你？”
“你家主子在哪儿？”
“哼，你把我们害的这么惨，现在还来装好心作甚？！”
锦泉摇头，佯装失望道，“罢了。芙青，既然人家不欢迎，我们便走吧。”
“哎！别走！”少年的声音里带着焦急，又有些不甘的恨恨道，“你们随我进来吧。”随后又低低的嘟囔“真不知道二哥是怎么想的。”
落叶作舞，惊为天人。
锦泉再见到时宣，脑海中只能想到这几个字。
他比之前更清瘦些了。只穿了件象牙白色的单衣，丝绸般的黑发随意披散着，与空中的梧桐叶舞作一团，他也不恼，只当什么也没发生，专心致志的低头在凉亭中写些什么。
锦泉看的痴了，这是她第二次看到他穿白色的衣服。
除去第一次在晚宴中相见时的宫装，锦泉便没见过他穿着华丽。他好像并不喜华丽的衣袍。
可是喜欢这样一尘不染的颜色的人，竟是甘于侧夫之位。究竟该说他淡薄名利，还是说他大直若屈？
少年看锦泉愣住了，心中冷笑，这世间就没有不被二哥迷住的女子！看来这锦泉公主也不过如此！
提高了嗓音，喊道，“锦泉公主来了。”
听到声音，时宣才抬起头，见是锦泉，便放下手中的笔，仍是和睦的笑着，仿佛这数月被禁足的人并不是他。
“你来了。”
锦泉朝他点点头，走近些才看清他在写什么。
竟是一首诗。
怪得北风急,
前庭如月辉。
天人宁许巧,
剪水作花飞。
芙青是个有眼色的，看此情景知道此时不便有外人在场，寻了个借口把少年一同拉了出去。
“如今秋亦未过，皇子怎么早早的想起了冬天呢。”
“公主说的是。宣不过是见得满园金秋落叶随风轻舞似冬日里飞雪，便借得古人的诗句附庸风雅罢了，到让公主见笑了。”
说话间一阵清风袭过，梧桐树叶从上而下悠悠飘落，连地上的落叶亦被惊起，倒真真像是下了一场金灿灿的大雪。
锦泉不由赞道，“皇子好雅兴。”
时宣亦回以微笑，“宣本不喜吵闹，听闻此处是公主特地指给宣居住的，如此说来，也是公主成全。宣在此谢过公主。”
这清桐台是距离锦泉宫最远之处，平时鲜少有人来往。若不是今日被美景吸引，锦泉怕是根本想不起来宫里还有这么个地方。何况本也就存了疏远的意思，又是自己亲口将他禁足。不料被时宣这么一谢，锦泉脸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皇子不必客气。”
“公主总是‘皇子皇子’的叫，倒是生疏了。若不介意，就唤我的字吧。”
时宣将刚刚写好的诗搁置一旁，拿过一张白纸，再次提笔，苍劲有力。
“良——月。”锦泉不由跟着读出来。
时宣不好意思的一笑，“这是儿时我的母妃为我取的，父皇嫌它太过儿女情长，从不这样叫我。”
锦泉接过宣纸，细细摩看，“怎会，我倒是觉得这两个字里藏着满满的情意，不知可有出处？”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竟是如此凄凉的诗！锦泉心中微凉。
传闻遥国文妃容貌绝色，宠冠后宫，虽红颜薄命，但她所生的二皇子极得遥皇疼爱，又兼之身后后事极其风光。这字是二皇子儿时所取，那个时候的文妃盛宠未灭才是，如此凄凉的诗句，她生前该有何等绝望的心境，才会为爱子如此取字。逝去的人已看不见，唯有活着的人才能体会这其中的寒意。
锦泉眼角微红，对时宣竟有了怜悯之情。
“我都不怕公主笑话道出了字，公主气度不凡，想必也不会拘于小格。”
锦泉收回心绪，微微沉思，抬起笔，在方才时宣写过的宣纸上，与“良月”比肩，以精巧清秀的字体写下两字，“绾绾”。
此时正巧芙青来禀报，“御膳房传膳了，公主该回宫了。”
锦泉点头，转身向时宣道别。
“惊雪。”时宣朝石桌上努嘴，“那首诗的名字。”
锦泉的小脸再次泛起红晕，出了清桐台才向芙青道，“天怎么又热了呢？”
芙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哪里是天热，分明是公主心里暖。公主看，今日的月亮真圆！”
锦泉驻足抬头，又回望隐在夜色中的清桐台。
良月柳梢头，绾君青丝扣。
良月，希望今日之情，不会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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