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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梅香村(二)


舒九鸣不禁呼吸一滞,这人又油腔滑调了。

        懒得理他,舒九鸣向前的脚步不由得快了几分。

        “师傅,你不高兴了吗?我开玩笑的!”祈鉴见舒九鸣走快了几分,嬉皮笑脸还未敛去,便抬脚跟了上来,挠了挠头不自在的掩饰,道:

        “瞎,师傅,你这脸皮也太薄了,玩笑话你都介意啊。”

        他倒是不羞不臊。

        舒九鸣瞥了一眼祈鉴只当他没读过书不守规矩,沉了口气,耐心向他解释道:

        “洗手作羹汤,讲的是女子成亲后第三天要下厨做菜。你我师徒,你敢说此话便是大逆不道。”

        舒九鸣一生恪守清规,从未动过结道侣之心。什么男女之情,眉目含春,她从未体验过,也没那个心思体验。

        然而祈鉴是个变数,最擅长把一潭清水搅浑,让波澜不惊的水面泛起涟漪。

        也不听舒九鸣说了什么,只见祈鉴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道:“上次清宴台,我听见他们偷偷说我是你的炉鼎。若修仙界真的介意师徒相亲,又怎会有炉鼎之说?大逆不道是你唬我。”

        他竟然听见了?

        “你,放肆!”

        舒九鸣真的生气了。她感觉自己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你你你,你总叫我‘你’,我没名字吗!”祈鉴不知为何也有些生气,别人的徒弟好歹有个字或号,他就只是个“你”。

        舒九鸣生平第一次露出极其诧异的表情。只见她猛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子不可置信的看着祈鉴。

        他还有理了?

        舒九鸣不禁冷笑,看着他一字一句道:“祈鉴,放肆!”说完这句话转身走了,不再看祈鉴一眼。

        朽木不可雕也,第一次见有人知自己被议论炉鼎还没羞没臊的。果然是活了一百年的人,脸皮也越来越厚了。

        舒九鸣心里有气,脚下的步子越迈越快,祈鉴见她生气了也不声不吭的跟在后面,二人轻功运起,没一会儿便出了山,看见了几十间连片茅草屋。

        是梅香村到了。

        舒九鸣看着不远处的房屋,还有屋前地里劳作的人,站定在山脚下不再上前。

        她还记得方才那人的话。这梅香村应该是与世隔绝了,不知修士,也不信别人能进来。若此时他们二人贸然进入,只怕会引起村民躁动,惊了那恶鬼。

        但一点也不靠近更是捉不住那恶鬼。

        舒九鸣思衬了片刻,闭眼以元神铺长千百里,无形的灵力一寸寸探过去。终于发现向东二十里第三排最后一间茅草屋是空的,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这一切顺利,舒九鸣心情舒畅,自顾自的往过走,也没管身后的祈鉴。这人机灵的很,自会跟上来。

        果然,祈鉴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嘴里还嘟嘟囔囔,“这么贸然走进去,迟早被人轰出来。”

        舒九鸣耳听八方,此刻掩在广袖里的手握了握拳。心道:不死肉盾打了也没用,浪费的还是自己的灵药。

        过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舒九鸣如何认得路,祈鉴只见自己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师傅熟门熟路的绕开村民,径直走向一排茅草屋中的最后一间。

        舒九鸣站定在茅草屋面前轻轻推开一条缝,里面果真没人。

        “咳师傅,你来过啊?”祈鉴不自在的看着舒九鸣,这才发觉是自己方才把舒九鸣想的太简单了。

        舒九鸣想晾晾他,也不给他回应,只侧了侧身子给他让出了个进屋的身位。

        祈鉴有心讨好舒九鸣,自告奋勇的打头阵,推门进入,怎料这房子年久失修,尘土积攒,倒是给他荡了个灰头土脸。

        但祈鉴似是不在意,荡了土还伸手拦了一下舒九鸣,示意她离远些。过了一会儿,祈鉴一边咳嗽着,一边抬手在鼻子跟前猛扇,道:

        “咳咳咳咳,师傅,进,进来吧。”

        看着方才口出狂言的人吃瘪,舒九鸣压下嘴角的笑,体态优雅的迈过门槛,灰尘一点都没落她身上。

        “擦擦吧。”舒九鸣递给祈鉴一方手帕,白色丝帕绣玉兰花,递了手帕便不再看他。

        马上日落西山,灰败的茅草屋里盈着落日的最后一点余晖。祈鉴伸手对自己身上一通乱拍,舒九鸣见状向远挪了挪步子。

        “师傅,我头发上还有没有灰啊?”

        舒九鸣一回身便见一高挑的少年正低着头,声音闷闷的问自己。

        “还有一点。”舒九鸣不冷不淡的应他。

        “师傅帮我拍拍呗,我自己看不见啊。”祈鉴说这这句话暗笑自己有病。舒九鸣越不理他,他越想凑过去。

        舒九鸣看着眼前低着头的人,默了默,终还是伸出手,与此同时,祈鉴也感觉到一只柔软的手拂上头顶。

        突然,舒九鸣的心中感知一动,好像是与祈鉴结契后的结契丝在被什么东西牵动。

        舒九鸣像是想到了什么,为祈鉴拂尘的手顿了顿,出声唤道:“阿祈?”

        果然,结契丝动的更厉害。

        祈鉴闻声抬起头来,嗓子里憋出一声,“嗯?”

        此时二人距离不过几寸,舒九鸣的手还僵在眼前这人的脸侧,祈鉴的耳根子有点红,眼眸中除了惊讶,还混杂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舒九鸣见状猛然收回手,转过身眸色沉了起来。

        麻烦了。

        “师傅?”祈鉴见舒九鸣一下子离他好远,犹疑的喊了一声。

        听着身后的声音,舒九鸣深吸了口气,暂且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淡淡道:“男女有别,拿帕子擦吧。”

        听着这话,祈鉴站在她身后愣了愣,有点不知所措的搓了搓手,开口道:“师傅,还在因为方才的事生气么?”

        “是我不对,该顾着师傅的名声。”

        “方才的事不必再提了,我没放在心上。”

        话是这么说,但舒九鸣依然不着痕迹的向另一侧走过去,抽了一条凳子坐下。

        “师傅”

        “太阳下山后,时刻注意外面的一举一动。”舒九鸣打断了祈鉴的话,“若我没算错,这村子今夜会生事。”

        黑白分明的眸子,冷若冰霜的态度,拒人千里的语气。

        舒九鸣说完这些话,也不知从哪拿出来一个茶壶,一个茶杯,表面看着品的悠闲,心里实则翻江倒海。

        祈鉴竟会对她心悸,这可如何是好?

        舒九鸣借着环视茅草屋看了祈鉴一眼,此刻这人正委屈巴巴的站在一边,不知该不该靠近她,眼神已如先前那般单纯。

        看着祈鉴一如往常的模样,舒九鸣不自觉的松口气。难道是她搞错了?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比起舒九鸣的百思不得其解,祈鉴感觉自己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似的。他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怀里的丝帕。方才他怕脏了这洁白的丝帕便收到怀中,而眼下,他竟不想还了。

        一块丝帕,他为何要留?

        祈鉴的手僵了僵,眼神不着痕迹的在舒九鸣身上划过。过了一会儿,仿佛又按耐不住似的,看了一眼又一眼。

        茶喝完了。

        察觉到祈鉴的眼神,舒九鸣又默不作声的拿出一块桃酥自顾自的吃着,装作什么都没发现,心里却嘀咕着:“这个大逆不道的东西,竟还敢看。”

        而祈鉴站在一旁,看着舒九鸣吃着自己做的桃酥,神色有些不自然。

        “她,她喜欢我的桃酥么?”

        没过多久,太阳一点一点的落山了。舒九鸣示意祈鉴向门口靠靠,听些消息。

        很快,村民们日头一落便纷纷从地里回来,步伐急促,嘴里也嘟囔着什么。

        只见几个路过舒九鸣二人茅草屋的老村民,声音苍老又无奈的抱怨:

        “又一年了。又到了点灯的时候了。”

        “是啊。今年该梁家的儿子了吧。”

        “唉,只能是他了。梁家已经是全村最后一家有独子的了。”

        祈鉴也听到了这些话,疑惑的看向舒九鸣,道:“师傅,什么是点灯?梁家的儿子是我们今日遇到的那个兄弟么?”

        祈鉴怕自己的话惊到门外的人,不自觉的凑近舒九鸣,悄声的问她。

        舒九鸣也不看他,轻点了点头。

        借着观察村民的由头抬脚去了窗边。与祈鉴保持了一点距离后,开口回道:“关于点灯我知道的也不算多。但我猜是一种祭祀手段,大概是火祭之类的。若是恶鬼享用,便是拿鬼火焚之,收了他的精魂为自己续阳寿。”

        “可是,这阎王不管么?恶鬼想收就收?”

        舒九鸣望着窗外,摇了摇头,道:“阎王管不了所有的事。这世间怨念邪念恶念,一生便是无法控制,恶鬼的形成也有缘由,因果不灭,恶鬼不散。”

        “因果。又是因果。”祈鉴自嘲的笑了笑,“我就没有因果,我连自己从哪来都不知道,无因无果。”

        祈鉴甚少说这种话,上一次如此丧气还是在受伤之后。舒九鸣闻言瞳孔轻晃,心中不禁涌起一丝酸涩感,声音紧了紧,道:“之前我告诉过你,若你想知道,我可用识海探灵助你拼凑些降生时的记忆。”

        “呵”,祈鉴摇着头笑了笑,道:“还是不了。因果于我而言并不重要。我知道我特殊,但我不想为这份强加的特殊承担我不愿意承担的责任。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相当于没有牵挂,行走人世只求潇洒痛快。”

        祈鉴说的都是心里话,但舒九鸣却一句都不想听。再听下去便又是不愿成仙之类的说辞,她已经懒得和这人争辩了。

        “师傅,我在人世的牵挂只有你了。”

        冷不丁的,祈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眼神灼灼,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闻言,舒九鸣倚着窗子的上半身有些僵直,联想方才的情景,再回头已是平静如水的冷漠面孔,道:

        “我是你的牵挂?我们认识不过半年。你的感情来的未免也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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