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停鸣
修仙历三千八百五十二年,风华剑宗。
“咚咚咚”
一道叩门声轻轻传来。
若说入夜后的扶风山寂静入水,此刻风鸣上君的寝殿便寂静如一摊死水,微不可查的叩门声大概是方圆十里唯一的生气。
道宁敛起鼻息候在停鸣殿的外门,“老天保佑,风鸣上君可千万别把我打出来,我可不想断三条肋骨,被毁去修为”
还没定道宁担忧完,外门“吱嘎”一声自己开了,是主人应允进入。
小弟子身形一抖,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微颤的手视死如归的走了进去。这是他第一次来停鸣殿,竟不是想象中的枯枝残草,倒是满院玉兰清香。
绕到内院,只见一女子身披月光,正背对着来人坐在一盏孤灯下看书。夜色朦胧,映得她身姿绰约,却不见真容。
道宁低着头瞧都不敢瞧,只小心翼翼的作着礼:“弟子道宁,参,参见风鸣上君”。他的声音在抖,为了不被听出来极力忍耐着,倒是把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
“何事?”只听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女子并未回头。
道宁听音先是一抖,后见舒九鸣语气平平,看起来并未恼人打扰,便放开胆子禀告事宜,“回上君,虚弥仙尊请您去元神殿一叙,说有要事相商。”说罢偷偷瞄了舒九鸣一眼。
传言这风鸣上君天生冷心冷情,自青梅竹马的师兄泽清战死后便百年独居停鸣殿,不喜人侍候,更不喜人打扰。曾有弟子只因误入停鸣殿扰了她打坐,便被她的分神打了出去,断了三条肋骨,毁去一半修为。
道宁想着不禁打了个寒颤,如此暴虐都能修至元婴与风华剑结契,天理何在啊!
不知对面的人是不是听到了道宁的腹语,“啪”,只见她将书合上放在桌子上,道宁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恶名在外的风鸣上君终于转过身来,只见她左颊一点美人痣,墨瞳上凌厉剑眉。
舒九鸣面无表情的打量着道宁,“你可是元神殿的弟子?担什么职位?”
道宁惶然无措的自报家门:“弟子道宁,为元神殿第十代掌灯。”
“第十代掌灯?”舒九鸣微微蹙眉。她早已看出来这小弟子方才的惊俱,私以为不过是个胆小的洒扫弟子,却不想是元神殿掌灯,掌管看护所有内外门弟子的魂灯,肩负监测恶徒夺舍门内弟子之责。
舒九鸣神色失望的看了一眼道宁便移开了眼,似乎是不忍再看,悠悠的说,“不过百年,这地里的韭菜就一茬不如一茬了。”
道宁自然也听出来自己就是那不如意的“韭菜”,心里气鼓鼓但脸上却什么都不敢显,“在你风鸣上君面前,可不人人都是韭菜吗?一言不合就毁修为,断肋骨。”
舒九鸣在道宁身上瞧不见一点掌灯的气魄,瞬时觉得无聊至极,还不如赏花。
“你下去吧,我自会去找师尊。”
道宁得令仓皇的告退。
舒九鸣瞥了一眼道宁的背影就移开了眼,广袖一挥,方才的桌椅书籍全被收拢至内室。她看着开的正盛的玉兰微微出神,眼前逐渐浮现出一个穿着白衣的身影。
“师兄,原来并不是所有的掌灯都如你那般”
晚间微风吹过带了丝丝凉意,舒九鸣回过神来,伸手掐下来几支玉兰:“师尊与师兄一样喜爱玉兰,百年未见,这便做我的见面礼吧。”
普通弟子从停鸣殿至元神殿约需半个时辰。但对于舒九鸣来说,不过须臾已到了元神殿下。她百年未拜见师尊,此刻正虔诚的一阶一阶向上走着,不敢御剑上前。
元神殿为历代风华剑宗仙尊所居之地,砌有三百灵阶,灵力充盈,可挡妖魔邪祟。百年前的那场恶战,风华剑宗与各大仙门残存的弟子正是躲在元神殿里才得以保命,也保下了现在的修仙界。
登上三百灵阶,虚弥仙尊早已开殿等候。
舒九鸣缓缓的往里走,殿内一片烛光闪烁,是千盏往生灯。
千盏往生灯,祭奠着百年前大战中死去的弟子,灯火不息,他们便能找到转世轮回的路。看着点点灯光,舒九鸣神色不禁庄重肃穆起来,行至尽头只见一仙风道骨的老人在蒲团上打坐。
“弟子舒九鸣,拜见师尊。”舒九鸣屈腿下跪,将一把玉兰放在身前。
藏虚子身形不动,双目微阖,殿内响起一道苍劲之声,“百年不见,小九儿过得可还好?”
虚弥仙尊藏虚子一生只收过两个徒弟,舒九鸣便是其一。
听着师尊的关切,舒九鸣俯着的肩膀一颤。这世间,也只有师尊会问她过得好不好了。
“回师尊,九鸣过得很好,师尊切莫挂怀。”
藏虚子淡淡一笑,悠悠开口,“身体过得好,心却不见得。”
眼前的玉兰被藏虚子以灵力吸走,轻放在一牌匾前,上面刻着“泽清”二字。
“泽清已走了百年,连往生灯都点不起来了,你又何苦念念不忘呢?”藏虚子终于转过身看他最得意也最疼爱的弟子,眼中满是惋惜。
舒九鸣低着头也难掩眉眼间的悲伤。
忘?
一个清风霁月,以天下为己任的人为救苍生拼尽了全力,可她却顾着修道渡劫眼睁睁看着他死在眼前,这让她如何能忘?
她忏悔百年,也换不回一个英雄。
舒九鸣心中的愧无法言说,又不好失礼于师尊,只能压抑着情绪避重就轻道,“弟子百年不过悟道罢了。突然转入至善道,还有些许不适应。不知师尊找我有何吩咐?”
藏虚子见状摇了摇头,轻叹一声“痴儿”。万般皆是命,自己去悟吧。
他起身引舒九鸣去内殿,边走边告诉她近日听得的消息:
“最近两日,四方五海皆有传言,说有一不死之身现世,谁夺其身便可不老不死。夺舍者,免去修仙之苦的同时也将生邪念之魂,为祸人间。此事你如何看?”
藏虚子神色淡然,静等着舒九鸣的回答。
“不死之身?”
舒九鸣听着只觉得蹊跷。修仙界从未有过“不死之身”,就算是天生魔骨也不可能不死,顶多算半永生。
“师尊,传言是否可靠?可有人操控流言?”
藏虚子赞赏的看了一眼舒九鸣。近日各仙门听说有“不死之身”,按耐不住的早已派人偷偷去寻,少有冷静之人还能分析这背后的门道。
藏虚子拍了拍舒九鸣的肩膀,递给他一张画像。
画中是一个少年。
短打布衣,布条束发,不大不小的眼睛,极为普通的鼻子与嘴巴。是张大众脸,并未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便是那个人,这画像与流言一并传出。为师算了两日,这世上的确有‘不死之身’且得之便可毁天灭地,‘此身’若生邪念也是同理。”
舒九鸣细看着画像惊诧蹙眉:“‘此身’是魔的后代?”
藏虚子转身看着舒九鸣,抬手点了点她的眉心,摸着胡子笑道:“非也,非也。是人。还是一个好人。”
云里雾里。
舒九鸣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百年前修行时的课堂。有无是非之道,她并不能迅速理清,远比不上师兄泽清聪颖。
看着舒九鸣茫然的眼神,藏虚子继续说到,“不管是否有人操控流言,‘此身’已经现世。与其让‘不死之身’落入有心人之手,不如你先找到他带回宗门。你百年未下山,各仙门中认识你的人不多,不易引起注意。”
藏虚子从袖内拿出一个星盘递给她。
“‘此身’的身魂并不在五行之内,唯有借命摩盘可寻到肉身所在。你以灵力催动,默念召灵咒,心中想着此事它便会引你去找。切记,画像不一定为真,观人要观神。”
藏虚子显然知道一切,但天机不可泄露,因果轮回,旁人不能插手。
舒九鸣并不知晓师尊的意思,但看藏虚子的神色已不愿再多说什么,她只能遵师命。
“师尊,若是对方不肯与我回来,这风华剑宗并不能强取豪夺。”
命摩盘在手中转动,藏虚子笑的一脸神秘,冲舒九鸣眨了眨眼,“放心吧,起初或许是不愿的,但后来只怕你想甩都甩不掉。”
舒九鸣:“是,弟子这就去。”
风鸣上君行事迅速果断,当下便要回停鸣殿打点,即刻便要出发。
藏虚子看着爱徒的背影,神色中的笑意已然敛去,只听他突然叫停舒九鸣:
“小九儿,既然是见不到的人,再也不见便是最好的结果,你可明白?”
舒九鸣推殿门的身形一顿,仅犹豫了一瞬,回道:“是,弟子明白。”
御剑回停鸣殿,只见殿里一片漆黑,舒九鸣微微蹙眉,她讨厌没有一丝光亮的地方。广袖一挥,一殿十房里灯火通明,映着院子里的玉兰花交相辉映,甚是好看。
舒九鸣顺势席地而坐,摆弄着手里的命摩盘。
“非五行之内?一个正常人如何能身魂不在五行之内,可肉身又好好的活在世间呢?”
“师兄的往生灯久久无法点燃,他的身魂是否也不在五行之中,我又能否找到他?”
风鸣上君是四方五海内少见的冰美人,但因为太冰,人人都道她冷心冷情,毫无人性。但若此时有人在场,便会看见灯下美人正眉间轻蹙,冷肃之下难掩悲伤脆弱,寒冰也是有心的。
舒九鸣坐在院子了想了一会儿,却怎么也想不通这世间为何会有“不死之身”。可若是这不死之身落入有心人之手,只怕就要大祸临头。
简单收拾了一些衣服灵宝进乾坤袋,舒九鸣便下山了。她走之前还颇懂规矩的向代宗主左霆长老打了声招呼,以免他们有事找不到她。
深夜,一道剑影划过扶风山,左霆长老寝殿内显出八个大字:
“有事离山,无事勿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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