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蝶蛹
何怀玉的眼神里瞧不出喜恶，她只是沉默的看了陈佩玉许久。就在陈佩玉以为她要拒绝自己的时候，她却叹息道：“看来你的心意已决。”
话毕，何怀玉手里占星的仪器竟自行运转。
首先是谢家的祠堂内无相而风动，野马也，尘埃也，万物俯仰辄以息相吹。
何怀玉的眼睛，按理来说，原本是鸦黑色，可这时卜问天命，她的双目却好似有月相流转。
首先是细弱的经线，可细瞧之下，竟像是绵延不断的无数大道经文，陈佩玉只瞧见那原本空无一物的星象仪内，平白竟生出无数的星象，随即流光溢散。
辄等万象明遂以后，他眼前无数的细小金线竟缠绕做流光溢彩的命运河。何怀玉将手里的星象仪遥遥举起，那仪器竟然悬空。
等陈佩玉在缓过神来想要查看自己面前的状况时，只瞧见在谢家的祠堂内无端起了长百年难得一见的厚云雾。
“常言道百闻不如一见，”陈佩玉只听见何怀玉清冷的声音在自己面前遥遥响起，但或许是因为两人的距离甚远，她的声音因此竟显得有些模糊不清，“陈佩玉，你既然想要得知济德大学灾变一事的结局，那不妨自己去看罢。”
“可是，我……我要怎么做?”
他听见何怀玉似乎低低的笑了一声，随后，她以右手拨开自己面前的厚重云雾，在陈佩玉眼前松开自己的左手。
那是一枚纯金似的蝶蛹。
陈佩玉不晓得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只好按照其形貌勉强去猜测。
这蝶蛹，为了日后便于指代，暂时把这来历不明的物件称之为蝶蛹罢。这似乎是由纯金的细线缠绕而成，小指般大小，又如海底的夜明珠石那样细微的发光。
“你不必知晓这究竟是何物，左右是与命运的权柄相关的物件。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
何怀玉轻声解释道，这时谢家祠堂内的异状已经恢复了原样，何怀玉正坐在一把雕花的梨木椅子上小憩。
星象仪不晓得被她收捡到了何处，但何怀玉，或许是因为她方才施用的咒术，她这时正疲倦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她似乎有些犯困。
何怀玉掩唇打了个呵欠道：“你把这东西放置到自己眉心处便是了，它只是一个承载着因果的物件，至于济德学院未来将要发生的种种，还需得你自己去查看。”
陈佩玉依话照办。
何怀玉浅浅的遮着眼，瞧起来似乎将要睡着，但她的话仍然说得清清楚楚。
“济德学院本次灾变事件是因着那位邪神的影响才会发生，陈佩玉，你只是寻常一介人类，如何能处理得了这种事？”
“邪神毕竟不同于其他的神祇，他现如今的实力虽说孱弱，却没有三百年寿命的限制。如果他受伤将死，或许会再次陷入沉睡，但他已经造成的影响却无可逆转。”
何怀玉说罢，又难得悲悯的垂目看向陈佩玉，低声询问他道：“你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吗？”
“即使邪神再次陷入沉睡，已然受到邪神影响的学生也无法得到任何治疗，济德学院的灾变永远不会结束。”
“陈佩玉，你是玄门中人，理应知晓玄门对于邪神一事究竟忌惮到何种程度。事实上，如果其他势力不在这几日设法进行干预，只怕连整个济德省都会在玄学意义上从此消失。”
“您说什么?邪神?那济德校内如今那些幸存者该如何是好？无论济德学院的灾难如今究竟恶化到何种地步，但那里毕竟是从属于隐秘神的领土。据说隐秘神是一位仁慈的神祇，她绝对不会对济德校内的那些无辜学生坐视不管。”
陈佩玉惊吓的从地上站起身，一时竟顾不上什么面神的礼仪。他的脸色吓得惨白，考虑到陈佩玉此前曾云游四海的阅历，想必是已经知晓济德校内如今那些幸存者的下场究竟是如何了。
他只是感到难以接受。
陈佩玉就此事质问何怀玉，但何怀玉却难以作答。
身处在这种心理状况下的寻常人，通常是无法正常交流的，何怀玉只好分神去想自己的事。
……自己的事也没什么可提的。
事情发展延续到今日，何怀玉早已经在济德学院身死了无数回。如果济德学院内邪神造成的那些污染的确有办法根除，她又何必沦落到如今这地步?
彻底摆脱谢云缃的谋划绝不是一件易事，因此在彻底查清了济德学院诡变一事的因果以后，她又惨死了无数回。
话说事情已然发展到如今这地步，何怀玉已经没有什么想要的了，或许在自己的设计之下，完全丧失了此前记忆的谢怀玉仍然抱有某种指望，但何怀玉，在认知到自己所谋求的东西无论如何都无法实现以后，她现在只求一死。
原本是要死的，只是在上条时间线里，何怀玉的布置出现了略微差错。她没能按照自己此前所期望的那样死去，只好退而求次的重返到济德学院灾变事件爆发的数十年以前。
这或许是因为时间线错乱所致的。
正是因为出现了这般的差错，在这条时间线重置完成的时候，名为谢怀玉的个体已经存在。何怀玉却反倒成为游离在这条时间线以外的游魂。
因为谢怀玉仍然存在着生命迹象，竟然连带何怀玉也不能如愿惨死。而谢云缃，不晓得他是否已经提前预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竟然事先在谢怀玉身上写下了防御性质的咒文。
何怀玉杀不了谢怀玉，只好设法将她选定为谢家祭神所用的祭品。所幸这时候距离济德学院灾变一事爆发只剩下数十年，谢云缃此时已经无暇顾及谢家祖地，而纪忱则一贯是个混不咎的，他原本就鲜少履行自己的神职，如此一来，反倒给了何怀玉反客为主的机会。
话说这原本就是事情的起因。
因与果收尾相连，因此竟成为游离在命运线轴以外的莫比乌斯环。而如今自己已然身为命运神，何怀玉竟也不知晓这局面究竟是如何稳定存在的。
毕竟，按照原本的理论条件来说，在命运的莫比乌斯环构成的同时，这整段时间线都应该被天理所抹除。
可如今，这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或许是因为原本维系着因果报应的天理出现了什么差错，总而言之，因为这概念玩忽职守，何怀玉也只会被迫活着。
而且，很显然，即使她在这时已经完全摆脱了谢云缃的控制，因为谢怀玉的存在，她也不能去死了。
何怀玉为此意志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在谢怀玉顺遂成长到济德大学诡变一事爆发一起，何怀玉一直百无聊赖的活着。
她死了不止千百次，因此脑子生了病，对于自身情绪的感知也逐渐模糊。
重返到济德学院灾变一事开始的数十年以前，按理来说，何怀玉原本有能力阻止江见晴和姜书娴等人的悲剧发生的。
作为谢怀玉这个主人格所意外产生的副本，何怀玉其实无法完全掌握自己做为命运神的权柄。而邪神复苏一事却是大势所趋，何怀玉虽说无法干涉事件的主体，但江见晴等人的存在却好比命运支流里随波逐流的碎石。
何怀玉曾经想过要沿河去打捞她们，当然她的作为也只限于此。即使对不幸身亡在济德学院灾变事件里的无辜者感到遗憾，但何怀玉本人却不打算为这许多人做任何事。
毕竟命运具有某种意义上的唯一性。
即使她出这时出手摧毁济德学院，那么在数十年以内必然会在这重建起新的建筑。而在十余年以后，当地的新闻早报上或许会出现《因某院指导老师有意以活人进行药剂实验，竟有数万人不幸沦为药性生理实验的耗材》这种报道。
或许在细枝末节处会有些微的差异，但大体上却无不同。
毕竟命运的流水总会流入到自己的归处去。
在意识的命运既定的事情无可更改以后，何怀玉很快就丧失了自己的求生意志。她仍然对任何不幸而受难的人心怀怜悯，但在有能力出手干涉这件事切实发生的情况下，何怀玉仍然会选择袖手旁观。
至于姜书娴和江见晴那日也是如此，她原本是想要启程去挽救这两人的性命的。但因为那日的天色实在太好，何怀玉只好惋惜的放弃了自己原本的打算。
她的大脑生了病，有时候天气见好，她的病情或许也因此康复些。
因此在恢复了少许的行动力以后，何怀玉便热衷于自杀。
她没能如愿，无论是毒杀，窒息，甚至是她此前所听说，在济德校内见证的任何办法，何怀玉无论如何都无法如愿。
但是因为自己在此前就已经知晓会发生这种事，即使她最后没能死成，却也不至于因为这件事感到痛苦。
正是因为如此，何怀玉在阴差阳错之下重返到数十年以前，可除去把谢怀玉选定为悦神的祭品这一原本就命中注定的事情以外，她竟然什么事情都没能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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