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 茧
脚下的地面是柔软的，呼吸间只感到四面充斥着一股粘稠的血腥气。
耳侧有滴答的水声，我举着手机向那地方照去，只看见在自己头顶一片乌黑的天花板上正逐渐汇聚成小滩的血泊。
那血液又缓慢的溅落下来，正好滴落在我的脖颈上。触感并非是冰冷的，反倒更接近于六七十摄氏度的胶状液体。
但此时面对着自己眼前正不断向我靠近的那个怪物，我根本无暇在此时顾及到这些。
我忽然想明白一件事。
按理来说，济德大学的学生寝室其宿舍楼内的地板理应是由瓷砖铺就的。
我这时已经被面前的怪物吓慌了神，而我此前的记忆早已混乱，这时更加派不上任何用场。
瓷砖，大理石，否则就是水泥，总之合该是一些坚硬的质地。
但这时寝室的地面带给我的感受，分明就是柔软的。
简直就像是一双人的手。
想到这里时，顶上粘稠的温热血液正好有一滴溅落在我的面颊上，引发一阵几乎使人感到战栗的灼热感。
在意识到这一点以后，我更加不敢轻举妄动。眼睛的余光不受控制的看向地面，最惊恐的发现，我此前的猜想竟完全正确。
此时正被我踩在脚下的，正是一双人的手。
与其说是那双手被动的被我踩在脚下，不如说对方的态度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友善的，这时正用他那双诡异的手托举着我。
那只手是苍老的，仿佛来自于一位五六十岁的老人。死白色，粗糙，且生着老茧。手臂上的部分皮肉已然脱落，暴露出一截雪白的手骨。
这个人死去的时间显然不长。
面前这怪物手上的茧主要着生于拇指与食指的衔接处，以及食指第二指节的左右两侧，除此以外，在这人右手的掌心也有少量分布。
注意到这一线索以后，我的心忍不住往下一沉。我悄悄抬目看了一眼谢云缃。他这时也不再笑了，一双钴蓝色美丽的瞳仁里竟带上几分薄怒。
我猜想，或许这时遭遇眼前这个怪物也处于他的意料之外。
我这里所讲的意外当然不是在说那怪物的实力。
谢云缃既是伪神，即便处于眼下这种能力受限的情况下，想来处理面前这种规模的怪物应该不难。
在眼前这个怪物身上，唯一使人在意的地方，不过是他手上的茧。
那是枪茧。
它甚至不是寻常警官或者犯罪分子能磨炼出来的。因为它足够厚重。
如果不是真正刀口舔血的暴徒，或者足够位高权重的警官，手上长不出这样的茧。
我出生于一个对枪支管控极其严苛的国家，在我们这里，不要说寻常警务人员，即便是某些远驻边境的军人，穷极他们这一生，也大多没有触碰到枪支的权利。
而谢云缃此前就告诉过我，在外界察觉到济德大学异状的这几十年以来，从未组织过任何一次对此地的行动。
第一次行动在十二日以后。
既然如此，为什么如今会在这里出现一个这样的怪物?
若说他隶属于警方，但外界现在针对我校的行动仍未开始。
即便是上面想要事先派人入我校进行调查，也绝不可能选用一位地位如此高的老人家。
可若说他是一位混入我校的恶徒，又何至于无声无息的就死在了这里?
按理来说，如果这个时候真的有一位恶徒混入了校内，无论上面此前究竟为何对济德大学的异变保持沉默，此事发生以后，他们都不得不提前介入到这件事情中。
无论我如何设想，都觉得此人出现在这里极不合理。
但眼下，显然还有比这更为重要的事情。
谢云缃生性冷清。虽说这人平日里总是笑，但这笑里却不带有任何他个人的情绪，只是出于他的教养。
事实上，我的确很少在谢云缃身上瞧见什么确切的情绪。只是在他初见我时见到过一次，方才又是一次。
我不晓得这是因为谢云缃活过的年岁太过久远，还是因为这个人的生性本就如此。
他就像灰烬，或是一块将要风化的化石。
这时我偶尔会忘记，他原本也曾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但现在，我不明白他方才为什么生气。
我清楚谢云缃的为人，若只是单单发生了自己预料之外的事情，他绝不会因此而动怒。
难不成，这件事竟与谢云缃也有关系?
我心里一时拿不准主意，但眼下的情况也容不得我多想。
只见眼前的异变再生。原本只是朝着我的方向混乱蠕动而来的手臂竟逐渐盘团成一个抽象的人形。
这人看起来，生前约摸是一位五六十岁的中年男性。身材魁梧，国字脸。我观其面相，才瞧出这人竟生的颇为刚毅。
但再多的事情，我却如何也瞧不出。实在是难为我还能从这人身上看出这么多东西。
他的面部由九只手掌组成。
两手自然握拳，拟态为这人的双眼，随即又将双手侧过来展开。
我知晓对方这是在看我。
另一手四指紧紧相并，手心朝上张开，怪物以这单独的拇指作为自己的上颚。这时见我在看他，便将五指并拢，故意做出一副威严的样子。
这个举动使他外部的形象看起来有些类似于西方中世纪的鸟嘴医生。
然而在做出以上一系列举动的时候，这怪物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他身体的下半部分并没有拟态成人形，而是由三两只手臂相互合抱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近似于章鱼腕足一样的东西。
他的身体不停在发生溃散，但很快又有新的断肢重新补充进来，形成一种并不如何稳定的动态平衡。
但这东西仍然在向我靠近。
眼见着那怪物与我之间的距离不过短短数十米，对方身上一刻不停蠕动着的手指几乎都要爬到我身上。
谢云缃迟迟不见动手，我心里无法，再顾不得脚下那双诡异的手掌，本能的就想扯着谢云缃一起逃走。
不想在这时候，从我身后，忽然传出了一声女子惊恐的尖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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