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天亮
现在的时间是二零零七年五月十八日凌晨五点五十八分。
在看过沈金华发来的那条信息以后，不知为何，我总有一种自己的脖颈上始终缠绕着一条看不见的毒蛇的错觉。
或许这个时间点的确是有些不吉利。
在上一条时间线里，我似乎就是死在这个时候的。
如今我站在自己寝室门外，身边看不见沈金华。我所在的楼层遭遇了鬼打墙，但除此以外，似乎再没有什么别的，与鬼怪相关的，能威胁到我的性命的东西。
连续两次残忍的杀害了我的羊蹄怪物这时早已经被大黑给处理掉了，而寝室内那道莫名的人形轮廓也早以不知所踪。
姜书娴是为了报恩而来，断没有想要加害我的可能。而大黑素来与我亲近，也不会平白无故就对我下手。
此时距离天亮还有短短两分钟。
按理来说，现如今已经再没有什么东西能轻易夺取我的性命了。但不知为何，沈金华最后给我发来的那条信息总是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这时我错觉自己已经被潜藏在黑暗中的一条毒蛇给盯上了。
一定还有什么被我无意中忽略了的事情。
黑暗中，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咔哒咔哒的声音，好像面前有无数锈蚀的齿轮在此时拼命开始转动。
眼前手机屏幕上的数字宛如被定格了一样，在我面前以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速度缓慢变动。
我自觉这时无论再做什么都已经无济于事，只好勉强按捺下自己焦躁不安的心理，读着秒看着眼前数字由五点五十八分变化为五点五十九分。
就在这时，异变却突然开始发生。
我感到自己脚下的地面像猛然遭遇了地震一样开始疯狂颤抖，我几乎站立不稳，只好狼狈的跌坐下去，同时第一时间反头看向了这时正站在自己身边的李诗琴。
这个距离真的能算是近吗？
我对于距离的感知能力在一瞬间受到了某种莫名的干扰，连带着大脑的思绪都在一瞬间便的混沌。
此时的李诗琴仿佛与我相隔的极近又极远。
近到她前额的发丝都因为我跌坐下去时带起的风吹到我脸上，同时也远道即便我在下一秒就被人杀死，她也无从得知。
而姜书娴站在离我稍远一些的地方，她的面色狰狞而惶恐，在我的记忆里，即便是生前，姜书娴也极少露出这样一副反应激烈的表情。
可如今，她死去做了缺乏人性的尸鬼，我竟然又看见了。
她似乎是在大叫，从她的口型来看，她或许是在叫我的名字。
她一定是察觉到我这边发生了什么了，我有些迟钝的在心里这么想。
可是她方才离我离的太远，四五步的距离，纵使有心，她也再救不了我。
因此，为了救谢怀玉不惜从坟墓离爬出来的姜书娴，再也回报不了对方的恩情了。
我茫然的眨了眨眼，不知所措的看着面前这突然出现的，宛如由无数的黑暗聚集成实体的怪物。
她的身材极其瘦小，不如干脆说是佝偻着的。
她的肤色惨白，头发却是黑色的，如同老树盘桓错节的枝根一样，纠缠在她的脸上。同时又仿佛具有着某种使人感到不虞的生命里一样，在这怪物的身上扭曲的蠕动着。
我无法用人类所知的词汇去形容面前这个怪物，只感到极端恐怖。
我看不见她的脸，因为她的头发密密麻麻的，像一只渔网一样盖在她的脑袋上，这使我很难从对方身上得到更多对我有利的信息。
但此时，她身上发生了更为古怪的异变。
她似乎是正在对我说些什么，只是她的声音实在是太苍老，又太难听，好像用砖石用力的来回碾过水泥地板，这使我无法立刻听明白她在对我讲什么。
我看不见她的脸，但是在面前这个怪物说话的时候，她身体上那颗疑似头颅，又爬满了无数头发的东西，无处不在激烈的蠕动。
即便我世面见的再多，此时也不由得被眼前这极端恐怖的怪物吓的动弹不得，只有思绪仍勉强可以运转。
耳侧咔哒咔哒的声音愈发急促。
——我从未感觉自己与死亡竟相隔的这样近。
仿佛那声音也感知到此时的事况危急。
——不知为何，在临死的时候，我却忽然感到耳侧这细微的声音似乎曾在什么地方也听见过。
面前那怪物此时也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她猛然仰头看向上方，目眦欲裂。
我这时终于意识到这咔哒咔哒的声音意味着什么。
这个声音，我之前的确是听见过的，只是那时这声音极其细微，我无法察觉，直到此时临死之前走马观花，这才回想起了这件事。
原来，在第一条时间线上，他也是曾来救过我的。
那时，我还误以为姜书娴此来是想取我性命，只顾着警惕眼前人，却忽略了那道始终在寝室内徘徊不去的人影。
在他试图杀我的时候，寝室内的空间陈设曾经颠倒了一次。那时建筑学意义上的地面与天花板对调，我不慎摔下来时，在撞到了寝室内吊顶的风扇上。
只是在那之后，我很快就被羊蹄怪物杀死，因此忽略了那时发生的种种。
不想如今濒死，竟阴差阳错的让我想起了从前的诸多事。
回忆中的景象与视线逐渐重合。
我看见自己所处的空间接连倒转了两番，忍不住向前踏出了一步。
在睁眼时，姜书娴和大黑因为天亮已经被迫离开，而李诗琴则站在我身后两步远的地方，伸手搀扶着我。
我再一看，眼前哪还有方才那极端恐怖的怪物的身影？
走廊外传出几声鸟叫，天色漆黑，但已能看见些许光线。
我有些茫然的听着身后李诗琴的询问，愣了好一会，才如梦初醒的问了一句：“李诗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李诗琴停顿了一下，以一种极为担忧的神色，欲言又止的看着我。过了好半天，她才轻声回答到：“六点零二分。”
“现在的时间是二零零七年五月十八日早上六点零二分。”
“谢怀玉。”
“——我们活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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