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烈火克敌
今年的霜雪来得特别迟,草原上仍是绿草如茵,大小湖泊星星点点缀于其上。
这片沃土位于黄河支流与主流间,濮水贯穿而过,由这两大水系分出百多条河流灌溉沃土,长短河流银线般交织在一起,牧草茂美,处处草浪草香,地跨芳甸草原,是森林草原和干草原的混合地带。
大队车马在直伸往天际、仿若一大块碧绿地毡的平坦草原缓缓推进。虽是沃野千里,但仍是块未开发的土地,只居住了少数的牧民,他们各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像赵境内漂亮的白夷族,我行我素,并不接受政府的管束。
这处盛产牛、马和鹿。穿行其中,不时见到它们结队在远处奔驰或徜徉吃草。但此原始区域,亦是猛兽横行的地方。最可怕的是野狼群,不时追在队伍的前后方,一点都不怕人。
项少龙派出十队五人一组的侦察队伍,探察远近的原野,以免给敌人埋伏在长草区或灌木林内。
三天后,地势开始变化,眼前尽是绵延起伏的丘陵,杂草大量生长,铺满地榆和裂叶蒿,大大拖慢他们的行程。
项少龙大感不妥,以嚣魏牟凶名之着,若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绝不会无知到连他们大战灰胡之事都茫然不知,至少也抓得着几个“逃贼”来拷问,从而掌握到他们的行踪。
假设推论正确,那嚣魏牟定是一直跟踪他们,等待最佳下手的时机。他们会在哪里动手?
至正午时分,答案终于出现,那是横亘前方的一座大山,唯一的通路是长达三里的一道狭隘山谷。
项少龙看得眉头大皱,沉吟片晌,召成胥、乌卓和查元裕来,道:“假若我猜得不错,嚣魏牟和他的人定在峡谷里等待我们。”
成胥点头道:“探子的回报说,若有人埋伏两边崖壁上,只是掷石便可使我们全军覆没。”
查元裕苦着脸道:“这里处处丘峦草树,敌人若在上风处放火,只是那浓烟便可把我们活活呛死。”
项少龙笑道:“浓烟只能对付没有预备的人,元裕你立即发动全部人手,将这个山头和斜坡的草树全部除去,又在坡底挖掘深坑,引附近的溪流进坑里,把营地团团围着。山头则联车为阵,保护营地。同时营地里准备大量清水,每营至少两桶,每人随身带备布巾一类的东西,遇上浓烟时,沾水后盖在脸上,便可不怕烟呛。”
查元裕正要行动,项少龙又把他唤回来,道:“吩咐所有人把战甲脱下,免得影响行动!”
查元裕领命去了。
项少龙和成胥、乌卓研究一会儿后,正要去找赵雅、赵倩,少原君在几个家将陪同下,气冲冲赶来道:“项少龙!为何停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怎样对抗敌人的火攻?”
项少龙冷冷道:“你喜欢的话,便自己过峡谷吧!恕我不奉陪。”
少原君双目差点喷出火来,沉吟一会儿后,当然不敢冒险,改口道:“进既不能,理应后撤至安全地方。”
乌卓忍不住道:“尚有三个时辰日落,山路难走,若撤至进退不得的地方,不若……”
少原君怒喝道:“闭嘴!哪有你这奴才插嘴的资格。”
乌卓脸色大变,手按到剑把上。
项少龙一手搭上乌卓的肩膊,微笑道:“公子弄错哩!乌卓是我的战友,他的话便等若我的话。”
成胥也冷笑道:“谁说的话有道理,我们便听谁的。”
少原君气得脸色阵红阵白,怒气冲冲地走了。
乌卓感激道:“能和孙姑爷并肩作战,实是生平快事。”
项少龙亲切地拍拍他,才放开他的肩膊,望着峡谷道:“只要守过今晚,我有把握对付嚣魏牟布在峡谷上的伏兵。”
成胥道:“照我估计,嚣魏牟的人手绝不会比我们多,否则早在路上对我们强攻。”
谈了一会儿,项少龙往见雅夫人。
小昭等刚竖起营帐,见他到来,纷纷向他施礼。
看着这些如花似玉的少女,项少龙心怀大畅,和她们调笑后,入帐见雅夫人。
雅夫人欣然迎上前去,与他拥坐席上,道:“少龙!有些说话雅儿不吐不快,请勿见怪!”
项少龙笑道:“想问我和赵倩的关系,放心吧!她仍是处子之身。”
雅夫人道:“可是你挑起她的情火,她怎肯嫁到魏国去,我们还到大梁干什么呢?”
项少龙淡淡道:“自然是去偷《鲁公秘录》哩!”
雅夫人嗔道:“少龙!”
项少龙失笑道:“我知你想说若信陵君明知我们要去偷他的《秘录》,自不会教我们得手,是吗?”
雅夫人狠狠地在他肩头咬一口,气得说不出话来。
项少龙安抚道:“信任你的夫君吧!在这尔虞我诈的时代,只可随机应变,说不定鱼与熊掌,两者兼得。嘿!我好像很久没有和你行房了。”
雅夫人媚声道:“是没有‘行营’,哪来‘房’呢?”
项少龙尚未有机会回答,小紫的声音在外唤道:“成副将有请项爷立即出去!”
项少龙叹了一口气,向雅夫人道:“定是少原君这家伙又闹事了。”
不出所料,少原君召集家将,一意孤行,要自行撤离这山头。
项少龙到达时,平原夫人正苦口婆心地劝爱儿打消这念头。
少原君见到项少龙,更是怒发冲冠,暴跳如雷道:“我才不陪蠢人送死,这里山林处处,敌暗我明,我们能守多久?只有对军事一无所知的愚人,才会做这和自杀相差无几的蠢事。”
平原夫人气道:“你有什么资格批评人呢?你能破灰胡的大军吗?那天灰胡攻来,你除了躲在帐内,做过什么出色的事?”
少原君想不到母亲当众揭他疮疤,面子哪挂得住,点着头道:“好!现在你完全站在外人处了,还反过头来对付自己的儿子,由今天开始,我再没有你这种娘亲。”
“啪!”
平原夫人怒赏他一记耳光,浑身抖颤道:“你给我再说一次!”
少原君抚着被打的一边脸颊,眼中射出狠毒的神色,眼珠在她和项少龙身上打几个转,寒声道:“有了奸夫,还要我这儿子做啥!”举臂高嚷道:“孩儿们!要活命的随我去。”
平原夫人气得脸无血色,怒斥道:“谁也不准随他去,这个家仍是由我作主,何时轮到他说话。”
众家将一言不发,谁都知道没有人会随少原君冒险离去。
平原夫人冷冷看少原君一眼,道:“你若不给我叩头认错,休想我原谅你。”娇哼一声,回营去了。
项少龙看都不看僵在当场的少原君,命令道:“若要活命,立即给我去工作。”
众家将齐声应诺,不理少原君,各自斩草砍树去了。其他人一哄而散,只留下少原君一人独立山头,孤身无助。
日落西山,大地昏沉,寒风一阵一阵由西北方拂来。项少龙这方全军戒备,枕戈待旦,营地只有几点灯火,凄清苦冷。
项少龙、成胥和乌卓三人坐在外围的一辆骡车上,观察四周的动静。硬物坠地的声音在另一方的山头传来。三人大感振奋,终于肯定敌人就在当前,证明了项少龙的推断。坠地的声音乃因敌人碰上他们设下的绊马索。
要知直到这刻之前,对敌人的存在仍纯属揣测,没有任何实质的支持。只是推论若有敌人,则他们必是藏身峡谷中,而这里终是魏人之地,故嚣魏牟不得不速战速决,趁天黑到来发动袭营。
若要夜袭,这种地方最利火攻,而火攻则必须先占上风的地利,故此敌人定要离开峡谷,潜往与峡谷遥对的一方,营地另一边的山头。
所以他们针对此点,在营地两侧外的山野设下绊马索,敌人若被绊倒,发出声音,便可把握到黑暗里敌人推进至什么位置。
坠地和闷哼声连串响起。
项少龙大笑而起,高喊道:“嚣魏牟,你中计哩!放箭!”
营地火光亮起,数百枝火箭劲射高空,分别远远投往两侧和峡口的方向,只余下上风之地。
一时火苗四窜,干燥的山林迅速起火,顺着风势由两侧往峡口的方向蔓延过去,把摸黑而来的敌人全卷入火舌里。原来项少龙早命人在林木上先洒遍灯油,真是一触即发。
浓烟冒起,大部分均往峡谷方向送去,只有少部分飘往营地。
众人忙取来湿巾,蒙在脸上,遮掩口鼻。
惨叫和惊呼声响个不停,敌人手足无措,怎想得到项少龙先发制人,反以火攻来对付他们。
人影闪出,峡口处既被大火封闭,潜伏在营地四周的敌人惟有冒险往营地攻来。
赵兵见主帅的奇谋妙计再次奏效,军心大振,万众一心,精神抖擞地向试图抢过水坑、攻上斜坡的敌人乱箭射去。
毫无掩护下,兼受浓烟所熏,敌人前仆后继地逐一倒下,只有数十人勉强越过护营的水坑,但仍无一幸免地倒毙斜坡处。
战情完全是一面倒的局面。
项少龙见敌人纵使在这等劣势,仍是凶悍迅捷,纵掠如飞,大叫侥幸。若是正面交锋,纵能获胜,己方势必伤亡惨重,哪有现在斩瓜切菜般容易,可见智、勇两项,缺一不可。
这时附近整个山林全陷进狂暴的火势里,烈焰冲天而起,参天古树一株一株随火倾倒,更添声势。
浓黑的烟直送入峡谷内,大火往内蔓延。敌人被火势不住逼得硬攻过来,有些在冲出来前早变成火人,不用射杀亦活不成了。
本是风光怡人的山野,顿成人间炼狱。惨嚎声不断由火场传来,喊声震天。斜坡和水坑处处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到天明时,方圆十里之地全化作焦土,火苗仍在远处延续,幸而火势已减弱多了。
项少龙巧施妙计,不损一兵一卒,连嚣魏牟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便把敌人收拾了。正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劫后灾地尸骸遍野,约略估计,最少烧死、射杀对方近千人之众。只不知嚣魏牟是否也在其中。
项少龙亲自带队,到峡谷探路,确定没有敌人后,立即起程,离开惨不忍睹有若修罗地狱的现场。
越过峡谷,东南行两个时辰后,大队抵达濮水西岸。此段河流石多沙少,流水清澈。再南下数里,一个晶莹清亮的大湖出现眼前,湖区辽阔,水草丰美,无数大雁、野鸭、鱼鸥嬉戏飞翔,把蓝天白云和潋滟碧波连成无比动人的画面。
众人经过一夜的折腾,至此心怀大放,立即在湖边扎营,起灶造饭。又有军士撒网捕鱼,充满旅行的情趣。
雅夫人兴致大发,命人在湖的一角围起布幔,就在明澈澄碧的湖水里嬉戏沐浴,最后赵倩和翠桐、翠绿两婢都抵不住引诱,加入她们,内中自是春色无边。
项少龙悠然坐在湖旁一方大石上,欣赏湖光山色,看着绿草无穷伸展,接连穹苍,湖水则流光溢彩,碧绿迷人,一时心神皆醉。
那些兵卒也不甘人后,赤身裸体扑入湖里,纵情畅泳,饱历惊险后,谁可怪他们放肆。
项少龙分享他们的欢乐之际,平原夫人的声音温婉地在身后响起道:“少龙你为何不下水畅泳?”
项少龙回头看去,笑道:“若夫人肯和我鸳鸯戏水,下属自当奉陪。”
平原夫人俏脸微红,到他身旁坐下,幽幽一叹道:“我愈来愈佩服你,若长平一战是你做主帅,保证死的四十万人不是赵人而是秦兵,整个形势亦会改写。”
项少龙挨了过去,碰着她的香肩,嗅着她的芳香,谦虚道:“夫人过誉了,偶有小胜,何足挂齿。”顿了顿问道:“少原君怎样了?”
平原夫人玉脸一寒,咬牙切齿道:“不要提那没用的畜生。”接着无奈叹了一口气,欲语无言。
项少龙愕然道:“他竟敢不向你叩头认错吗?”
平原夫人别过头来,深深地看着他道:“叩头认错有什么用?我一向已对先夫不大满意,岂知这畜生更远不如他。”接着垂下螓首,红着脸道:“少龙!你肯否给我一个孩儿,只要他有一半像你,妾身已心满意足。”
项少龙先是虎躯一震,继而大喜道:“到此刻我才真正感受不到夫人对我的敌意。”
平原夫人的俏脸更红,轻轻道:“这是你以本领赚回来的,连番目睹你鬼神莫测的手段后,我再不想成为你的敌人。”
项少龙探手过去,抓起她的柔荑道:“那你是否想成为我的女人呢?”
平原夫人眼中射出无奈的神色,轻叹道:“现在我什么都不想瞒你,今天我返回魏国,早安排好改嫁一名握有兵权的大将,这是不能更改的事。你……你怪我吗?”
项少龙反松了一口气,事实上他对这女人只是有欲无情,一直抱着玩弄的心态。一方面藉此报复少原君害死素女的仇恨,也是一种求生的手段,所以怎会因此怪她。表面当然扮作伤感地叹一口气,失望至极的样子。
警报声起。项少龙愕然望去,只见远方地平线上尘头大起,一队人马往他们驰来。
平原夫人反手握紧他,喜形于色道:“关朴的援兵来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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