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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第110章


惊愕、怀疑、意外,数种情绪在齐璟眼中一闪而过,他忽而想起盛燕上次跟自己说过的话,眼珠子转了转。

        “你上次说我有秘而不宣的秘密,就是这个?”

        盛燕撤回身子,双臂抱肩,语气坚定,“对,就是这个。”

        原来真是这个。

        齐璟一时心里既感滑稽,又十分苦笑不得。

        “你为什么会这样”齐璟停了片刻,斟酌用了个词,“猜想?”

        这一问敲的盛燕心中一个闷响,她其实,也没那么确定。

        只是,事情已然到了这一步,只能孤注一掷。

        她咳咳嗓子,挑了下眉,“你之前骗我,说不认识救我的那个鬼面人,可我有偷听过你们二人的说话,你们分明就是旧识。”

        “而那次在破屋被官兵围攻,我揭下了鬼面人的面具,发现——他长着一张跟顺统帝一模一样的脸。”

        盛燕即使现在回想起来,仍觉得胆战心寒,若不是当时救她抱着她的鬼面人身上传来清晰的温热,她差点都要以为上任帝王诈尸还魂,从皇陵里跳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齐璟狭长的眼睛一眨,“看来你早就发现了很多事,却没告诉我。”

        这话说得盛燕心虚,可随即一想,这些事本身不就是齐璟隐瞒自己的么,便犟着脖子回一句,“拜君所赐,彼此彼此。”

        那个眦睚必报,跟她讥唇相搏的小狐狸似乎又回来了。

        齐璟浅浅一笑,“所以呢?这样就能判断出我不是安王齐璟,”又挥着宽袖加了句,“就凭这些?”

        “当然不止,”盛燕脸上表情渐渐淡去,严肃又郑重,“最重要的是,你憎恶当今圣上。”

        盛燕早就发现了齐璟跟父母的关系并非外界传言的那般父慈子孝。

        若齐璟真如外界盛传的那般受宠,年初一的大启寺祭典上代表皇家出席的就不该是嫡次子齐瑄,而是他这个当日空闲的嫡长子;若是他真若外界那般受宠,前往观云山拜会祖母,便不会轻车简行,只带百余侍卫,外出南下查案也不必遮遮掩掩,大可直接禀明圣上,求旨即可。

        回忆起京中那个锦衣华服总是端着一方君子之礼的安王齐璟,与观云山上砍柴跳水,摘果捉鱼的布衣齐璟,盛燕笑了笑。

        “你亲口说过,不喜规矩森严的京城,更喜无拘无束的山野。我当时听这话,以为你是真的更喜欢观云山这种田园山野,可现在看,你其实是更厌恶京中的那些蛇口佛心的人吧。”

        “你一路以身冒险不辞辛苦,是为了搜集证据,扳倒这些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

        原著中齐璟手持身着金色铠甲,手持红缨枪,率众将士闯进玄武门,斩明宣帝于金銮殿前,血溅三尺的画面在盛燕脑海中一闪而过,在这里却不方便说。

        “虽然我不知具体原因,”盛燕咳咳嗓子,“但你深知十八年前的旧事,还将一个易容成先帝模样的人留在身边,这两件事都足以动摇国本。”

        “所以,我猜,你对当今统御天下的圣上应该是有不满的吧。”

        “这份不满若不强烈至憎恶,不至于试图推翻其朝廷,”宰杀其本人,“所以,你必定跟当今圣上有仇。”

        “相应自然,你不可能是当今圣上亲子,安王齐璟。”

        盛燕一番侃侃而谈,之后盯着齐璟看,却发现他缓缓垂下了眼,一张脸藏在烛光半明半暗的阴影中。

        “若我真的不是齐璟,倒也好了。”

        盛燕觉得大概是自己错觉,烛芯爆裂瞬间,阴影在齐璟脸上跳了下,他脸上似乎有丝落寞。

        “之前盛沉夜的事的确是我瞒你,你要憎我厌我,我都无二议。”

        看着齐璟神色平静地抬头跟自己说话,盛燕真觉得自己刚才真是脑袋被狗吃了,居然会觉得他有些落寞可怜。

        “就这样么?”盛燕抛开脑中杂念,挺起胸膛问他,“你就没什么其他要跟我说的?”

        比方说,我的猜测对不对,你是不是安王齐璟?

        还有,你身边那个易容成先帝模样的人到底是谁?为何武功那般高强,又三番五次救你?

        然而,齐璟似乎一点儿也不知道盛燕心中所想,只稍显疲惫的挥了挥手。

        “今日说了不少话,夜也深了,就先这样吧。”

        盛燕有心打破砂锅问到底,在今日将所有事情弄个清楚,可齐璟脸色实在算不得好,右腿上绑着厚厚绷带,身上披着件宽大白袍,脸色白青,几无血色。

        将滚到喉口的话咽下去,盛燕轻叹一声,“好,那你先休息。”

        问过齐璟不用帮他熄灭蜡烛,盛燕转身离开,轻声关门时,齐璟还依靠在窗边圈椅上,合目半昧。

        晚上和齐璟的谈话,出乎盛燕意料,加上白日里盛沉夜坠崖的画面一幕又一幕在她脑海里回荡,盛燕回房后实在难以入眠,索性披了衣服出来走走。

        透过纸窗,泠泠月光洒进来,照亮空气中起起落落的浮尘,顺着客栈楼梯下去,后面厨房连着个院子,此时本该漆黑一片的,却迥异地亮着几丝淡淡的黄光。

        盛燕心中起疑,顺着光亮走去,发现院门后面的池塘边,有人跪在柳树下,正在烧纸。

        “小豆子?”

        走近后的盛燕认出是他,十分惊讶。

        小豆子闻声回头,发现是她,含糊地唤了句,“七小姐。”

        盛燕这时才发现,小豆子满脸是泪。她大惊,蹲下去,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我的妹妹找到了。”

        盛燕知道小豆子一直在找失散的妹妹,闻言十分替他开心,“你妹妹找到了,那是好事啊”说着话音忽然一顿,默默垂首看向他手中的火盆。

        小豆子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点头默认:“对,但是她已经死了。”

        原来当初小豆子妹妹小芽儿跟他失散后,也进了宋府当女婢,却不幸分到了宋成栋的院子。宋成栋是个荤素不忌的浪荡子,虽然小芽儿姿色一般,当时也未及笄,但也难逃宋成栋贼手,早早成了他的通房丫头。

        幸而小芽儿生性质朴,不善争抢,虽然成了宋成栋的通房,却并不受宠,也因此没受其余人的陷害。

        不过小芽儿就是太善良了,所以在有一次宋成栋趁酒劲强迫丫鬟妞儿时,出手相救,自己顶了上去。这次相救,保住了妞儿的清白,却断送了小芽儿的小命。小芽儿很快诊出了身孕,却因年纪尚幼,难以保胎,足足喂了六个月的保胎药后,才诞下个病弱的小子,自己却因产后大出血不治而亡。

        小豆子紧紧攒着下午从妞儿手里得来的青皮蚂蚱,眼泪像不要钱的珍珠似地往下掉,“这是小芽儿小时候我叠着哄她玩的,据说她去世时一直抓在手心里要是早知道会这样,我,我当初一定不会离开上饶去京城的啊”

        小豆子嘴唇嗫嚅,鼻涕眼泪一齐往下流,整个人几乎痉挛成一只脱水的白虾。

        盛燕扶着他的后脊安抚,眼神自然而然落到他手上那只发白的蚂蚱,青皮因为年久逐渐蜕变成黄白色,呈现出一种易损的质地,除了长须断了一根,其余部位皆保存完整,活灵活现,看的出来原来的主人一直很珍视这只蚂蚱。

        说来有趣,有时候人竟不如一只物,人死了,物还在,就像这只历经岁月波澜,又重新回到小豆子手上的蚂蚱一样。

        盛燕忽然觉得心很空,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掉下悬崖的盛沉夜,也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与小豆子一起跪在河边,将那盆纸钱烧尽,盛燕才起身回了房。

        刚进屋便觉不对,刚刚出去时,盛燕记得自己明明关了窗,可现在窗户却大开着。背脊发亮,额上冒出一层虚汗,盛燕转身就要拉门逃出去。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道慢悠悠的低沉男声。

        “不是刚回来?又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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