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升迁
这个管事媳妇说罢，她那妯娌又接着说道：“老爷有心给我们姑娘招赘，这姑爷的家室自然也不可太过了，不然等老爷百年之后，姑爷岂不拿自己的出身压派我们姑娘？再者说，似贵府二爷那样的世家公子，老封君又岂能许他入赘的！左右这条路走不得，我们姑娘也该爱惜些名声才是。”
晴雯转念一想，老太太疼宝玉疼得像眼珠子似的，自然断不肯叫宝玉入赘的。
林姑娘虽也得老太太疼爱，但外孙女到底不如亲孙子。
更何况入赘的女婿来日有了子嗣，也是随妻姓的，就是老太太允了，二太太也断不能答允。
不然二太太那一支，岂不是断了香火了？
且婚姻大事，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林姑娘只林老爷一个至亲，林老爷有心招赘，出于孝道，林姑娘也不好驳了林老爷的意。
再者说……
晴雯眼中一暗，回想起前世林姑娘的际遇。
以她和林姑娘如今的情分，虽听时震惊，然现在细细想来，林姑娘招赘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若像前世一般，在贾府里点灯熬油似的，早晚也是油尽灯枯，郁郁而终。
晴雯这厢与两个管事媳妇闲话，那厢十三阿哥胤祥也正与自己的侍卫王青叙话。
“交代你的事可办妥了？”
“回十三爷的话，都办妥了。替晴雯姑娘办事的管事已回了那庄子的主人，说是明儿就带人过去签字画押。”
侍卫王青弓着身子回完了话，方直起腰，问道：“十三爷，您既有心哄那姑娘高兴，何不直接将宅子就送予人家？”
胤祥脸色顿时一僵，颇有些不自在地说道：“你几日不挨板子，就这般轻狂，人家姑娘的名声也敢这样败坏？我不过举手之劳，与人行个方便罢了，如何敢在人家眼前唐突。”
“唉！奴才说错话了，该打！该打！”
王青抬手假意在脸上拍了两下，心中却不以为然。
一个阿哥，天潢贵胄，“举手之劳”这么容易就举到一个贾府丫鬟身上去了？
十三爷还是年轻，脸儿也太薄了，装得一本正经的，若不是那姑娘天仙似的，他王青还真就被骗过去了。
只可惜十三爷自己心里有人家姑娘，人家姑娘可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呢！
王青兀自走神，忽的听胤祥问道：“扬州那边可有消息？”
“不曾有。不过……”
“有话直说无妨。”
“奴才今日与御前当班的侍卫闲谈了几句，倒是听说一件事，正与那林如海相干。”
“何事？”
“今日梁公公亲去了内务府，领了许多东西，听说不少还是皇上私库里的，说是皇上赏给林御史的。那侍卫又说皇上今日下朝之后，便在养心殿写了一道谕旨，接着便悄悄地派人出了宫，并未张扬。奴才思来想去，应是那林御史就要升迁了。”
胤祥听见这话，从拇指上摘下常戴的一枚墨翡扳指，一边把玩，一边暗自想道：
从京城到扬州宣旨，一来一回少说也有月余。
且林如海若是升迁，即便不做京官，也必得调离扬州。
如此一来，便得从扬州进京述职。
如此奔波劳碌，若是还未病愈，必是撑不住的。
皇阿玛爱惜忠臣，断不可能让林如海拖着病体进宫谢恩，想来是已接了密信，知道那林如海如今并无大碍了。
胤祥将扳指重新戴回手上，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她和林家姑娘那样要好，若知道林家不日就要进京，想必一定喜不自胜。
只是不知他再想见她一面，又该等到什么时候呢？
胤祥察觉到自己的想法，耳廓一下子变得通红。
一定是因为她容貌太过出众！
爱、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他腾地一下站起身，向外走去。
“十三爷，您这是要去哪？”
“去猎园练骑射！不必跟着！”
胤祥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身后传来王青的嘀咕声。
“那庄子离猎园正近，莫不是睹物思人……”
胤祥脚下一歪，趔趄了一下，又不好回头发难，只好佯作不知，继续向前走去。
嘴碎的奴才，早晚给他几下子，看他还敢不敢调侃主子！
……
三个月后，贾府。
小厮昭儿骑马停至门前，翻身下马，奔入府中。
这昭儿原是年前随贾琏、黛玉一同前往扬州的仆从，如今被贾琏打发回来，先一步回贾府报信。
因男子不便进内宅，昭儿行至二门，便停在外头，报给一个看门的婆子，等其回了凤姐儿，再进去回话。
恰逢年节已过，凤姐儿如今不忙，那看门的婆子遣一个小丫头去凤姐儿屋里报信时，凤姐与平儿正对坐着理线。
“请二奶奶的安，二门的周妈妈命我来禀二奶奶，说是随二爷去扬州的昭儿回来了，正在二门外等着给二奶奶回话呢。”
凤姐儿许久不见丈夫来信儿，闻言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喜色，又恐旁人笑话，于是忙把笑容压了下去，施施然道：“可巧如今还有些空闲，若是早几天回来，一时还不得见呢，叫他过来回话吧！”
小丫头这才退了出去，匆匆往二门去了。
此时此刻，宝玉屋里的几个丫鬟，并贾母屋里的丫鬟们，正挤在院门口，争先恐后地往外瞧呢。
“说是琏二爷身边的昭儿回来了，也不知带了什么信儿回来。”秋纹眼瞧着给凤姐回话的小丫鬟走过来，忙扯住她，问道：“可是林姑娘要回来了？”
小丫头摇了摇头，道：“昭儿一到二门，周妈妈便催我来了，什么也不曾听说。二奶奶吩咐我将昭儿叫过去，一会儿他来了，姐姐们再问吧！”
秋纹只好讪讪地松了手，叫那小丫鬟去了。
这时晴雯说道：“阿弥陀佛，只盼是林老爷好了，琏二爷才带了林姑娘回来。”
几个丫鬟听了，一时绷不住笑了。
“你如今也念佛了！依我看，要真应了你的话，明儿你还去那大庙烧几柱香，那才算还愿呢！”
晴雯如今和众丫鬟们处的也极好，于是凑趣道：“若真应了我话，漫说是几根，就是几斤香我也愿意烧。菩萨见我心诚，说不得赐我些琼浆玉露，叫我也成个仙啊佛的！”
“好个贪心的丫头！”
众人嬉闹间，远远瞧见昭儿从远处走了过来，平日里稳重些的丫鬟便转身回了屋子，只剩下几个爱闹的，仍等在原地，预备审问昭儿一番。
晴雯站在最后头，倒没有太过掺合。
其实早在一个月前，她就已经从林家两个管事媳妇处，收到了林姑娘的来信，早知道林姑娘要回来了。
林姑娘信中直言，其父林如海已将两淮的贪官贪墨盐税、鱼肉百姓、草菅人命之事密报给了当今圣上。
圣上龙颜大怒，秘密派人去了扬州，一举将那起子狗官全都拿住了。
而林老爷此番为国鞠躬尽瘁，几乎将命赔在了任上，圣上感其为官刚正不阿、忠于职守，特赐了许多珍玩宝器，又下旨将林老爷升为正四品湖北粮道，一下子便连升两级，圣宠优渥，可见一斑。
是以林姑娘此番，是与林老爷一道回京的。
林姑娘信中还说，林老爷此番进京，一是为了进宫述职，二则是为了在京城中置办一些产业。
林家如今人口凋零，只林老爷与林姑娘两个正经主子，是以此番来京之前，便将苏州老家许多不便打理的产业都变卖了，只留了一些方便打理、年利又高的，派管事尽心打理。
待入了京，林老爷便要将变卖产业所得之银，尽数用来置办田产、铺子，悉数交由林姑娘打理。
晴雯每每想起林姑娘信中所说之话，心里就忍不住赞叹林老爷一片慈爱之心。
林姑娘如今不过十二岁，林老爷命她打理家业，自然不是指望她打理出个金山银山来，而是盼着她早日学会管家，来日当家做主。
这事看起来容易，可当今世道，又有几个男子真的肯如此呢？
多的是男人嘴上说着招赘，到头来却终究忍不住续弦，等到生了儿子，更将发妻留下的长女往外脑后了。
晴雯兀自怔怔地想着，前面的几个丫鬟却已然拦住了昭儿，将林姑娘的近况问了个明白。
“再过几天林姑娘便要回来了？”
“正是了，林老爷如今升迁湖北粮道，不日就要去任上，那边什么都没置办，又怎么能带了林姑娘去？”
“我说什么了，林姑娘自小在老太太膝下长大，怎会舍得离了咱们府呢？我这就去告诉宝玉，他听了一定欢喜！”秋纹得了准话，便急慌慌地寻宝玉去了
几个丫鬟见没什么好问，也都散了。
晴雯因想着自个儿的心思，回身时比旁人慢了半分，却不想一回头，便看见了袭人。
此刻袭人正望着秋纹的背影，目光中带着平日里不曾有的冰寒。
晴雯看见袭人的眼睛，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回头瞥了一眼秋纹的背影，突地发现，今日之秋纹，岂不正是前世之晴雯？
且秋纹之轻狂，似乎比她前世更胜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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