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物换星移几度秋

阳春三月，和风习习，阳光柔和清亮，路边的桃树枝头满是含苞待放的花蕾，街上的行人褪去厚重的冬装，春衫色彩轻盈，看得人心情都忍不住一轻，会心一笑。在湖广最为繁华的码头，各式的商贩，各式的牌坊，人群熙攘，吆喝买卖，呼朋唤友，各种声音凑在一起，好不热闹。

        不远处的江上停靠着不少船只，大大小小，其中最显眼的还属那艘气派的官船。架靠岸边的木梯上，奴仆装扮的一行人带着箱垄上上下下，管事就在船边指挥，忙前忙后，额头沁着薄汗，甚至都顾不上擦一擦，就怕磕着碰着主人家的行李。

        几十个箱子里头装着的可都是主人家的宝贝，他不停嘱咐叫仆妇们小心谨慎些，恨不得自己动手去抬一抬。

        相隔不远的茶楼里，两男子对坐饮茶，时不时看一看边上的孩子们，很是融洽。温博然跟林如海许久未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从公务到朝堂局势，从儿女到家庭琐事，漫无边际闲聊着，话题很是发散，中心思想却很简单，互换有无罢了。

        边上的小儿女们挤挤攘攘凑在矮塌上，说的都是关于此次林黛玉上京。几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话的声音时不时传到两人耳边，叫他们忍不住莞尔一笑。

        “其实兄长可以将玉儿送到我府上，不就是住几个月的事儿，家里有学堂，不怕耽误了她的学业。且刘先生对玉儿也是赞不绝口，颇为喜欢，见了她去肯定高兴。”温博然端着茶杯时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林如海这个决定很是突然，他刚听到时都惊了。

        他以为有了自己的一些微弱作用，林如海能够脱离书中的悲惨命运，林黛玉再不用上京，却不曾想，还是再现了剧情。

        这阵子温博然忙得很，原是抽不出空，为着这个原因，带着不解，好容易才挤抽出来的一天时间，不顾车马劳顿来一趟，就为了送一送林黛玉。一同前来的还有闹着要跟的温庭晚和温庭阳姐弟俩，以及被温庭晚拉着一起来的张泽旭和张清旭兄妹俩。

        这么许多的孩子凑在一起，很是热闹。

        林如海正值关键时期，马上就是三年一度的换任，皇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皇子们的竞争也到了白日化的阶段，他不想在这个时候遭遇滑铁卢，就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一切大小事儿。加之贾敏有孕，最近他也是心力交瘁，看着憔悴了许多。

        送林黛玉上京城去实属无奈之举，也算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决定。贾敏时隔多年再次有孕，胎相不稳，安安不知为何，自请去了庵堂长住给贾敏祈福。林如海根本就拒绝不了孩子的孝心，林黛玉听了便闹着要一起去。

        若只是小住几日倒也罢了，长住的话，哪怕是姐妹俩同行，贾敏也舍不得林黛玉。她不好逼迫黛玉，也不好见她与安安明显地区别对待，便只能找其他法子躲过去。

        正好京城贾府三番两次来信催着他们将外孙女送到京城去，贾敏便将这事儿拿出来跟林如海商量。贾家老太太身体不适，甚是想念自己的女儿，可贾敏分明不适合出行，贾府知道不可强求，便只说见不到贾敏，林黛玉去一趟也是好的。

        几次三番，林如海也只能同意了。

        林如海精心挑选了人护送林黛玉，一方面是将女儿平安送往京城，另一方面，是为了探查消息。根据他探查回来的消息分析，京城的局势越发明朗，他想投诚四阿哥，却碍于并没有非常合适的时机，没法实施。

        长时间逗留江南，转任湖广，当年留在京城的势力久未归拢，怕是会出问题，正好借此机会派人到京城去看看。如果能借机跟四阿哥搭上线，那就更好了。

        想到这儿，林如海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温博然，分明是比他小了许多的年纪，却已经可以预见光明的未来。从前跟自己提及京城局势，皇子之争时，林如海总觉得以温博然的年纪见识，有几分不靠谱的感觉，毕竟温博然虽然聪明，却也没有聪明到让他完全信服，盲目信任的程度。

        每每这个时候林如海就会十分纠结，以他们两人的交情，以他对温博然的信任，林如海知道自己应该要百分百相信温博然的话。但是以他多年来的经验累积，理智直觉告诉他，这并不是很合理，常常会因此陷入两难的境地。

        一拖再拖，竟到了如今这进退为难的局面。

        不用多说，林如海也知道自己只要开口，温博然会帮着牵线搭桥，让他跟四阿哥直接对话。只是林如海一想到曾经在他跟自己分析时局时萌生的那些想法，隐隐带着几分嗤之以鼻并且避之不谈，并不是十分想要开口。

        仿佛，一旦他说出了这样的请求，就掉了身上的某些包袱。而这些，是他这些年带着，能十分好地伪装自己的东西，弃不得。

        “且不说这些，等玉儿到了京城，有她外祖家照顾，不需要太担心。”林如海转移话题，说起了最近江南的一些事情，“漕帮那边说是要暂停茶叶的运输，最近频频有案件发生，上头应该要派人来整治了。”

        而这就意味着他们原本一直发展着，为他们赚来源源不断的金银的聚宝盆如今被盖住，叫林如海原本就不太美妙的心情更是郁郁。要不是因为张柏邧有事儿没能够赶来，他是想要将几个人叫到一块儿，好好商议未来的路。

        说到这儿，温博然也有些头疼，他紧蹙眉头，低声说道：“没办法，废太子在江南经营多年，即使倒台，他那一脉的势力仍在，是被其他人瓜分争夺的关键。事关重大，可谓是万众瞩目，我们总不能这个时候虎口夺食，太危险了。”

        “是啊，民不与官争，可官也要分情况，这些皇亲贵胄，能远着还是远些。”林如海心有戚戚补充了一句，“也罢，此事容后再谈。”

        “兄长心中有数便是好的，我与柏邧离得近一些，倒是兄长一人在湖广，有事儿还要及时跟我们联系才好。”温博然乐呵一笑，转头看向旁边的小儿女，跟他聊起了林黛玉上京一事，“玉儿身边可有安排些得用的人，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有亲近的人看顾着也好过一些。”

        虽然心中有数，如今林如海立着，贾府不可能会慢待林黛玉，但温博然总记得那泪尽死在了大观园里就为了还恩的孤女，不由自主就多嘴了几句。

        林如海这么些年膝下就俩女儿，林黛玉既是嫡女，也是他与贾敏多年期盼所得，如珠似宝地养大，自然是珍而重之。这会儿听着温博然的话，忍不住跟着点头，也跟着开始说起了自己的育儿经。

        两人小声交流着，边上的温庭晚已经拉着林黛玉嘱咐完毕，见林黛玉乖巧点头，很是欢喜地将她交到温庭阳的手上。温庭晚很喜欢林黛玉，把她当做自己的妹妹照顾着，温庭阳倒是想要抢先，奈何温庭晚才是几个孩子中的头儿。

        她说了许久，口都干了，这会儿径直接过张泽旭给她递过来的茶水，一边喝着，一边还不忘嘱咐边上等了很久正打算滔滔不绝的温庭阳：“阳哥儿长话短说，刚刚我说过的就不要重复了，玉儿妹妹怕是都听不耐烦，接下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着，可别光留下不好的印象。”

        温庭阳刚刚想要抒发的长篇大论直接被掐断，险些不雅地翻了个白眼。

        感觉自己快要被自家姐姐气死，他一个没忍住，将手上拿着准备给林黛玉擦眼泪的帕子直接就甩到边上，掉落在他跟温庭晚中间的间隙上。虽不至于伤到她，但这个动作表达的态度是非常恶劣的，几乎是扔完他就后悔了。

        “阳哥儿，你这是什么态度！”温庭晚还未说什么呢，另一边坐着的张泽旭不乐意了，他将温庭晚拉着往另一边去，“清姐儿也过来，跟着哥哥姐姐到这边来，可别凑过去惹了他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温庭阳的哥哥，而温庭阳是那种不好惹的熊孩子呢。

        阴阳怪气的样子简直太让人讨厌了。

        见温庭阳气炸了就快要发作，林黛玉赶忙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安抚似的捡起了帕子拿在手里，刚刚的离愁别绪尽数消散，“别气别气，挽姐姐就是顺口一说，你想跟我说什么，我都听着呢。”说完，还从边上给他端了杯水过来，示意他喝一口润喉，缓和情绪再开始。

        两人青梅竹马长大，对彼此的性情十分了解，林黛玉自然知道温庭阳的脾气来的快，走得也快，跳脱得很。这不，她才递给他一块梅花糕，喝了口茶的温庭阳，心情就从阴转晴，接过糕点之后也没往嘴里送，稍稍酝酿了一下，才自己一直积攒着的话悄悄跟林黛玉说。

        温庭晚皱着眉头看着她弟，一直盯着，直到张泽旭打断了自己，“怎么，觉得他们很般配？”他悄声说道，“你是不是也发现阳哥儿不对劲儿了？”

        他话音刚落，温庭晚瞬间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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