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分家
在梁算盘的主持下,德宝跟爹娘及德军分家了。德军户口划出去了的,春妹肚子里的孩子没落地,两边扯平,所以,田、土、山五五分。新房子是德宝和春妹盖的,还欠着债,是属于德宝夫妇的,但爹和娘盖房子时出了力,而且,用的木头是公家的,所以,楼下两间,也就是原来做鸡笼、鸭笼和猪栏的那两间给爹和妈住,两老百年之后德宝收回。但考虑到德宝目前的情况,爹和娘愿意住在老房子里,那两间房暂借给德军住,德军日后盖房子后自觉退还。德宝夫妇每年给爹娘500元赡养费,但德宝夫妇外出打工期间,爹娘必须照看好房子。
对于要把两间房子给德军住,刚开始春妹就是不同意,水都泼不进,但因为德宝屙了硬屎,春妹闹了几回,最后也答应了。
梁算盘的算盘还打得真准,这家一分了,战斗的硝烟就散开了,你喂你的鸡,我扫我的雪。倒是德宝心里很是难受了一段时间,好好的一个家就这样拆零了,黄牛角,水牛角了。这一难受,他就想方设法弥补一下:一有空,就扛把锄头去帮下爹的忙;做了好吃的,也给爹娘盛一碗半碗过去;吃饭了,他也不时端了饭碗去娘那边夹几筷子菜吃。这样一来,爹娘也软醒了,春妹说不定哪天就生了,娘开始缝小衣小帽了,爹天天在屈着指头计划摆满月酒的时候要接谁谁谁了。
唯一没醒过来的就是德军,他可以住那两间房了,娘去催过多次,但他就是不搬,还是租住在镇上。他也很少回家,包括那次开家庭会,他也缺席。德宝都回来快一个月了,他就回过一次,快吃晚饭的时候。德宝听到外面摩托车响,知道德军回了,他赶紧跑出来,德军已经进了老屋去了。德宝正要进去,春妹在楼上喊了,他就只好退回来了,但还是不进屋,装模作样地扫阶基。
不一会,德军出来了,踩开了摩托车,摩托车出去要从德宝禾坪边过,德宝守着。德军过来了,德宝喊:
“德军。”
德军停了,喊了一声哥,咬了咬嘴唇,低了头。德宝问:
“生意还好吧?”
“马马虎虎。”
这时,春妹在楼上杀猪一样的喊德宝,德军的脸色一下子变了,猛的发动了摩托车,呼呼呼地像条发了癫的蛇,几弯几弯就拐到了村口。
那一刻,德宝的心里像刀剐了一样的痛。
春妹生小孩的前一天,一大早,村里放了三炮响铳,德宝去放牛,牛惊得打了个趔趄。不一会,梁算盘风风火火地往那边去了,梁算盘是黄土坳的都管先生,哪家红白喜事都离不开他。德宝就大声地喊住了问:
“谁家做喜事?”
“文菊盐做七十大寿。”
梁算盘都走出了好远了,又踮着细步子跑回来了,前后左右瞄了一眼:
“德宝,我知道你是实诚人,我不会乱说的,你说,文秀秀是不是在深圳做歹事?”
德宝飞快地说:“他早就不在深圳了,到长沙了,做缝纫。”
梁算盘盯着德宝拨浪鼓似的摇头:“这是什么鬼世道?实诚得脔心没半个孔的德塌鼻也睁眼说瞎话了!长沙长沙?张张汇款单都是深圳寄来的。哼哼,缝纫!我看是哄人吧。做缝纫,她有流水一样的汇款寄回来?老狗日的文菊盐能离了床敲锣打鼓过生日?他过死日吧!”
梁算盘走远了,德宝瓷在那里,牛吃了大半块红薯藤才醒过神来。
德宝放了牛回去,春妹问哪家放铳放鞭炮,德宝就说:
“我正要跟你说,文菊盐,就是那个文秀秀的爸做生日,我们结婚的时候,他们来了,人情不能欠,我们要去还了。”
春妹在吃煮荷包蛋,头也没抬:
“不去。”
德宝笑着解释:“我们分家了,一门一户了……”
春妹在碗重重在磕在桌上,摔了筷子,打断了德宝:
“不去不去不去,我说不去就不去!我看你心里头又发痒了。”
德宝气得脸都发紫了:“神经!老子偏偏去!”
说着泼溜泼溜地下楼,冲到禾坪上了,春妹雌狮子似的大喊:
“龚德宝,你回来。”
声音大大的,比文菊盐家的铳和鞭炮还响,但德宝头也没回,径直去了。
那天德宝怄了气,在文菊盐家喝了酒、吃了饭后,索性跟人玩起了扑克,还带彩的。德宝的手气特别好,赢了三、四十块钱。这一来,就更不能轻易下桌子上了,都玩到快晚上了才回去。回去的时候,春妹已经发作了,像狗咬了肉一样地蜷在床上嗷嗷叫,一身汗得焦湿,娘在打点春妹,狠狠地朝德宝瞪了一眼。
春妹在阎王爷那里打了一个转,第二天中午,才生了,是个女儿。取名叫天凤。
回来了这么久,德宝身上早已经干了,在梁算盘那里又借了1000块钱才撑下去。现在,孩子生了,德宝又得去赚钱了,所以,天凤生下十天后,就摆了满月酒。还好,满月酒还赚了3000来块钱。原来的打算是,摆满月酒的时候,是要叫春妹的父母来的,但考虑到这样花钱,最后春妹拿主意了,摆了满月酒后,两人抱着孩子去一趟春妹家,然后,德宝就直接去深圳。
第一次上门的德宝受到了王家极为隆重的款待,尤其是春妹娘,像丫环似的侍候着,变着花样弄好吃的,直吃得德宝响屁溜溜。春妹也完全像变了一个人,时时处处给德宝留足了面子,这让德宝很有些飘飘然。
德宝和春妹前脚刚进屋,王春成后脚就来了,骑个摩托车,火也没熄,就在外面大喊:
“德宝,春妹……”
德宝跳了出来,一下子抱住了王春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知道笑,眼睛却湿湿的。王春成的眼睛也湿湿的。王春成仔仔细细地看了德宝一眼说:
“还是那样瘦,看来,是春妹欺负你了。”
春妹早在边上哭成了个泪人儿,一听这话,马上撇了撇嘴笑着说:
“他死打工的,哪里像我们的王村长?搜刮民脂民膏,都胖得像个猪了。”
这说得大家哈哈大笑,王春成就作势要打春妹,唬了脸对旁边的春妹娘说:
“二婶,你看,我说了就不能嫁去湖南的,这才嫁了几天,就一双辣椒嘴了,辣死人。”
王春成跛了一条腿回家后,消沉了一段,但马上就振作了,两年前,他就当上了村长。这村长可不好当,青壮劳力全五湖四海打工去了,就光剩了点妇女孩子和老人,王春成戏称自己是“386199”部队的总司令。他毕竟是在深圳炼过的,心里有谱呢,田是没法子种了,种得越多,亏得越多,他要带领大家种菜。过年了,那些外出打工的人回来了,他家家户户去游说:
“我是村里第一个出去打工的,那个味我太知道了。一个字,苦。坐车苦,一路接一路的车,人堆人,人踩人,比个猪还不如,还贵得要死,一年两趟车费,就花掉了你半年的工资;查暂住证苦,稍不留神就查暂住证来了,二话不说就抓过去了,不交钱就打人,打得你半死,哪个没被查过?找工作苦,在村里,你还是个角色,到了那边了,你什么都不是了,是个垃圾,谁都不要!骗子又多,吹得花得很,到处挖了井让你跳,你去讲理,还揍你一顿;上班苦,没完没了的加班,你铁打的人也变成了豆腐渣;生活苦,今天萝卜白菜,明天白菜萝卜,吃得你吐清水,肚子里一年四季打干雷;拿工资苦,你拿命换的钱,东扣西扣,还拖了不发,碰了黑老板,打滚包走了,你哭天无路,找哪个部门哪个部门都是一张冷脸;睡觉苦,屁股大的一间房,塞芋头似的塞满了人,尤其是结了婚的人,就更苦了,想放个炮都没地方……”
王春成的舌头都说苦了,但没人听他的,年一过完,村里又空城了。死了张屠夫,就得吃有毛猪了?王春成组织老人孩子种。一年下来了,有些外出打工的还不如在家里赚的多。第二年,就有差不多一半的人留在家里了。现在,王春成正着手进行专业化分工,种菜的种菜,销售的销售,运输的运输,流水线作业,但这不是简单的事,他张开了一个手对德宝说:
“5年!5年后你再来看看,我肯定能做成的!”
忽然又问德宝:“到深圳这么久了,打工打成精了,有没有想想往后的日子?”
德宝搔了好一会头,笑了笑,瓮瓮地说:
“我、我还当真没想过。”
“德宝呀,该想想了啦,打工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老了,打不动了,人家就不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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