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小四川的餐馆

进启达厂上班后不久，德宝去原来的地方找过小四川，不但小四川不在了，邱哥那帮人也不在了，换了别人住。德宝打过很多次小四川的bb机，欠费暂停使用了。怕是这辈子再也难得见到他了吧，德宝的心里痛痛的。

        这天上午，德宝去天堂凹给李元庆寄信。李元庆走后，德宝基本上每个月都给他写封信，说说自己的情况。这次，德宝给李元庆说的是跟春妹的事，他想听听李元庆的意见。

        回来时，德宝没走原路，而是拐弯走天堂酒店那边。这些年，一有空，德宝就喜欢跑去那里看看。天堂酒店那时是附近最高的楼，大哥大，但早已经是小弟弟了，也旧了，黑乎乎的，竖在那里，像块墓碑。整个那块地都成了天堂凹的一块瘢痕。围墙坍塌了很多，铁门一半没了，剩了的一半铁锈斑斑；里面的那个坪长满一人多高的野草，草丛里露出黑古隆冬的废机器，像动物的骨架；楼层里好像住了不少人，估计是些垃圾佬，摆满花花绿绿的东西，有时候还升腾起一阵白白的炊烟，在半空里翻滚扭动。每次站在那里，德宝心里都有点酸，就像一个士兵来到了曾经战斗过的战场。

        德宝在天堂酒店前站了好一会，心情很有些低落，也就走了，深一脚浅一脚的。正走着，忽然看见路边不远竖着块很大的招牌，鲜红鲜红的字，写着小四川餐馆。德宝眼热了，不由得看痴了，越走越近，分明就听见了小四川在里面大声地骂着谁：

        “日你妈！还二级厨师？我看你是个二级的猪，炒这样的菜，猪都不吃。信不信？老子今天就让你滚鸡巴蛋！”

        德宝大喊：“小四川、小四川……”

        小四川跳出来了，看清是德宝，笑哈哈地说：

        “德宝，我以为你死了呢！”

        说着大喊：“小凤、小凤，德宝来了！”

        话音未落，里面就飘出来了个女子，匀称的身子，圆圆的脸，脸上两个笑笑的酒窝，声音细细的：

        “你就是德宝，阿勇没哪天不在念叨着你。”

        小四川拍拍德宝的肩说：“叫嫂子。”

        德宝叫了声，小凤的脸红透了。小四川带德宝进去，唬了脸对小凤说：

        “愣站着干什么？给德宝泡茶去，拿那个铁观音出来。”

        小凤泡茶去了，那里站着个厨师模样的人，见德宝进去了，点头哈腰给德宝打招呼：

        “老板好。”

        小四川却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厨师进里面去了。德宝看着厨师的背影，眉头皱了皱。小四川拍了拍德宝的肩，叹了一口气说：

        “没做老板觉得天底下的老板个个不是人，现在，做了老板了，才知道做老板就是做孙子，生意难做呀！”

        小凤泡好了茶，小四川挥挥手又让小凤退下去了。小凤一直笑笑的，德宝看不过去。小四川指了指小凤的背，低声说：

        “脾气好，没得说的。”

        忽然又长叹了一口气说：“要是雪梅……”

        看到德宝的眼睛红了，马上说：

        “你看我这臭嘴，哪壶不开提哪壶。”

        后来说到小金的事，小四川眼睛也红了，半晌才说：

        “德宝，想起来，我也真不是个东西，你那拳打得对！”

        一会又说：“你也该结个婚了。有女朋友了吗？”

        德宝想把春妹的事情说了，但想了想还是没说，只苦笑了几声。

        小四川留吃饭，德宝要去上班了，小四川送到了路边，德宝说：

        “福林要是有你一半的命就好了！”

        小四川还不知道福林的事，听德宝说了，撇了撇嘴说：

        “不是我说，这福林就该给他点苦果子尝。放心吧，他没事的。有空你就来玩，德宝，咱们是最好的兄弟！”

        没多久，德宝又去了一次，正碰了卷毛带了一大帮人在喝酒，清一色的打扮，剃着短涮涮的平头，黑色的衣裤，有的手腕上刻了忍字或者刻了一把剑，有的胳膊上刻了一条龙或者一只鹰，很吓人的。正喝在兴头上，地上铺满了啤酒瓶，桌子上的菜碟一个叠一个，还在拼命地往上面添。小四川喝得有些好了，脸成了猴屁股，推了德宝上去：

        “卷毛哥，这是德宝。”

        德宝叫了声卷毛哥，卷毛扫了德宝一眼，好像不认识似的，撇过脸，举起了杯：

        “来，喝杯。”

        德宝连忙说：“我、我吃过了的。”

        旁边一个平头就恶狠狠地瞪了德宝一眼，把一杯酒塞到了德宝手里，大声说：

        “什么玩意儿？卷毛哥敬你酒你也不喝？”

        德宝看了小四川一眼，小四川碰了碰德宝，笑着说：

        “卷毛哥的酒要喝！”

        德宝就喝了。卷毛站起来，给了德宝胸口一拳，哈哈大笑：

        “你们不知道，这鸟毛是个酒桶，特能喝。来，我们吹一瓶。”

        大家笑疯了，早有人把一瓶酒塞到了德宝的手里。看这架式，不喝不行了，德宝就开始吹。那边卷毛也开始吹，但只吹了一半，就不行了，连人带瓶摔到了桌下。大家慌了，七手八脚把卷毛扶起来了。卷毛一耸身却把扶他的人摇开了，瓶还稳稳当当地抓在手里，一仰脖，把剩下的半瓶喝干了，举了空瓶，鼓着眼睛看着德宝。周围的人拼命地鼓起掌来，都只夸卷毛哥好酒量。卷毛拍了一下桌子说：

        “看到没有？这德宝够意思！几年前，我们就一起喝，哥们，咣咣的，没得说。今天在这里说了，凭了这瓶酒，天堂凹，谁也动得，就德宝动不得。大家叫德哥。”

        卷毛说酒话了，但没有一个人不听，纷纷叫德宝德哥。正在这时，卷毛的bb机响了，卷毛复了机回来，挥了一下手，大家都不敢动了。卷毛说：

        “弟兄们，来单了，这就走，一个潮州佬欠了人家的工资不给。给我往死里头打！”

        一伙人跑出去了，到门边了，卷毛朝小四川弯了一下食指，小四川跑过去了，卷毛说：

        “兄弟，多少钱？”

        小四川连忙递了烟上去，笑着说：

        “卷毛哥，你成心笑话我不是？”

        卷毛拍了小四川的肩膀一下：“好哥们，咣咣的！”

        卷毛一伙人走了，小四川盯着那堆山似的酒瓶菜碟，雷击了似的纹丝不动。小凤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了，看了小四川一眼，抿了一下嘴唇，收拾东西去了。小四川忽然捡了酒瓶砸在地上，大声地骂：

        “哥们，我哥你妈的b们！”

        小凤过来，朝德宝笑了笑，扯了小四川的胳膊，小声地说：

        “喝多了喝多了。你看你干什么？就不怕德宝笑话？”

        小四川狠狠地扯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呼呼地喘了一阵气，对德宝说：

        “他们一个星期这样才一次，我天大的家当也完了，莫说我这里鬼生意都没有。德宝，我撑不了几天了，帮我留意下，我也只能进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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