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
那天,丁贵宝一头怒火地出来理发馆,推上自行车,本能地就想回到工地上去,一时完全忘了顾及自己是个什么形象。
乃至注意到迎面而来的行人,一个个投来别样的目光,有人甚至忍不住“扑哧”一下失笑时,丁贵宝这才陡然意识到自己的头发还没理完呢,眼下自己这个样子、、、、、、卧槽!咋把这茬给忘了?这个样子可是绝不能回到工地上去的。今天发生的这事,更是断断乎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的!这太他妈的丢人败兴了!
想到这,丁贵宝赶忙停住脚,到处一撒目,见前面不远处似乎有一个理发馆,他便一抬腿骑上车子,直奔而去。
这次找的这家理发馆,丁贵宝进去一看之下,就先有了三分放心——理发师傅是个中年男子!只是那理发师傅跟外面的路人一样,也免不了一看到丁贵宝那样子就忍不住想发笑。尽管人家还没开口问什么,可这也足以让丁贵宝有些“做贼心虚”似的,不由地就变得窘促不安,浑身不自在。
并且,不等人家问起是怎麽回事,丁贵宝自己就先是有些结巴地主动说明起了理由来——声言自己是不满意前一个理发师傅的手艺而赌气不剃了。
而那位理发师傅,显然也是一位很会看事的场面人。虽然他未必就会相信丁贵宝的解释,,但他也只是不无意味地笑着,样子似信非信地答应着,表示自己知道了,并没有多嘴多舌地刨根问底——再给丁贵宝增添尴尬、、、、、、
即便如此,出来理发馆时的丁贵宝,还是被窘迫得浑身都出了汗!
回到了工地后,丁贵宝可是嘴巴严紧得很,对谁也未透露有关自己理发“内幕”的一星半点。就是晚上回到家后,他跟姚玲也是只字未提,仿佛这件事压根就没发生过一样。
但是,发生过的事情,毕竟是已经发生了。丁贵宝即使不愿再想起,可一时半会也绝不可能做到“挥一挥手,作别西天的云彩”那般的潇洒——这不,当到了晚上躺下要睡觉时,丁贵宝的心里还在暗暗地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
就是经历了这次恼人的理发之后,丁贵宝下定决心不干建筑了。并且似乎也没怎麽犯难,他也就拿出了路途,打定了接下来想干啥的主意。
一见丁贵宝葫芦摇头心不定,正打镰头又打刀——好好的瓦工活,说不干就不干了,姚玲不由地便劝丁贵宝道:
“人都说:改行穷三年。干啥事三心二意、这山望着那山高,这样不是办法,我看你就还是跟着大姐夫好好干下去吧。你现在才学徒,挣钱少是肯定的。等你几时学出了手,那时挣钱可不就多了?你、、、、、、”
丁贵宝打断姚玲的说话,“哼”了一声,说道:
“庄户眼没处看,就凭这出大力流大汗,一天去挣那有数的几个钱,啥时能过上好日子?指望这个想发财怕是够呛、、、、、、。”
姚玲不甘心地又劝道:
“、、、、、、我看你就别三心二意了,好好跟大姐夫干点就是实在门道;一来学成了手艺是个长久饭碗。再说,你跟大姐夫干,爹也说了——咱们毕竟是亲戚,总也比你去跟上别人干要靠实得多、、、、、、”
丁贵宝有些不耐烦地:
“你就快少做梦吧、、、、、、哼,这年头,讲啥亲戚不亲戚的?我也看透了:如今这年头,干啥还不都是向钱看?只有傻瓜还在那儿讲什么跟谁亲跟谁近的——讲那一套屁用不中!说到底一句话,人都是他妈的跟谁近也不如跟钱近,跟谁亲也不如跟钱亲!你以为大姐夫他就能例外呀?你知道他家里、去年被人翻墙进去把锅都给砸了是为啥?还不就是他就想着给人家少开点工资,老是给人家七扣八折地掐头捏爪,让人家怀恨在心了?依我说,你呀,就还是别去净想些好鲜事,指望大姐夫是一块红!哼,要是光听他那套好嘴,指不定被他卖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卖的!妈的,他什么满心里为我好,替咱家着想,屁!他要真有那好心,怎么不来点真格的——给我多开点工资?”
姚玲:
“你、、、、、、”
见姚玲还要说话,丁贵宝赶忙道:
“好了好了,快闭嘴吧,我明白你想说啥。你放心好了,我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做;要不是想往家里多挣点钱,我才闲得打算干这干那的呢。再说,你怎么就非想着让我去出大力流大汗不可呢?凭我一个大活人,我为啥就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你呀,也别就是门缝里看人——就看我好像除了跟大姐夫能挣个三核桃俩枣的,就没有第二个磨眼吹。哼,其实,不是拿头当蛋吹,这年头,谁离了谁还能活不成呢?只要我想干,我就不信,离了他我就混不出个名堂来!”
“你、、、、、、那、、、、、你想打算干点啥?”
“这个就不用你多操心了、、、、、、不瞒你说,刚在心里划算时,我想过去杀羊,干开羊肉锅这买卖。但一寻思又觉得不行;一是这买卖毕竟是小生意,雇人干,不挣钱。自己干又有困难——我他妈连一只鸡都没亲自杀过。二来,我寻思着:我平时结识的那些人,别的人才不多,吃白食的倒是大有人在。谁都知道一个道理:大买卖怕亏折,小买卖怕吃拿。我要是开起了羊肉锅,这一路的弟兄少不了来个光捧场不掏钱,净给我划杠。那样一来,用不了多久,我他妈再好的买卖也会让划杠划得连裤子都得赔上!我寻思了半天,最后觉得还是少找这头疼为妙,就先去干点卖老鼠药这事看看再说吧。嘿嘿,再怎么着,这玩意可是白送给谁吃谁都不会吃的,绝对是万无一失、、、、、、”
“你、你想卖老鼠药?”
“是啊,就是卖老鼠药。我早考察好了,你看:这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老鼠。‘喂个猪喂个羊,总比喂个老鼠强’。老鼠到哪都是恨人精,哪会有不买老鼠药的人家呢?是不是?我告诉你:你别看卖老鼠药的买卖似乎是不起眼,可秤砣不大坠千斤,买卖似乎不起眼,挣钱却不稀。反正赶一个集,悠悠闲闲地也得闹个一二十块钱不成问题,并不比去对命拼肉蛋挣得少。你就瞧好吧。”
姚玲:
“那、、、、、、你要干这事,老鼠药你去从哪里进?有准吗?”
丁贵宝胸有成竹地:
“咳!这还不就是小菜一碟吗?这年头呗,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说到底还不就是那麽回事、、、、、、”
“你、、、、、、你这不是存心是想去坑人吗?”
丁贵宝不以为然地:
“坑人?啥叫坑人?你别把话说那么难听好不好?自古就有个说法:无商不富,无商不奸,这你该知道吧?不耍鬼弄狮包的买卖人能有几个?再说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哄死人那叫活该!这种事,那都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没拿着谁的手腕子,都是愿者上钩不是?哪个生意人还不都是这么想的?你去在乎那么多干啥?”
姚玲仍然想说出自己的意见,道:
“可是、、、、、、不管咋说,像这种糊弄人的事,我看你还是不要去干为好。胡弄人的事不长久。再说、、、、、、”
丁贵宝显然有些冒火地一下打断姚玲的话,道 :
“你还是快拉倒吧!你怎么就非得想着让我去出那臭汗不可呢?我可把话说开了:建筑那龟孙活,我是干够了!你愿干你干去,我是绝对不干了!”
集市一角。
丁贵宝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手里拿着一个装有红药水模样的小瓶子,向从他摊前过往的赶集行人念念有词地宣传着,以招揽顾客;他的脚旁放着一个黑色提包,身后是他的自行车;他跟前地上——铺开的一块塑料布上,摆着好些个与他手中所拿一样的药瓶和一些带有鼠药标志的药包,以及几只大个的死老鼠。
另外,在他的地摊上,还有一个惹人瞩目的电动洋娃娃——洋娃娃胸前有一乐鼓,两手正有节奏地敲打着鼓面。
从丁贵宝摊前过往的行人中,或是被电动洋娃娃所吸引,或是被丁贵宝念念有词地宣传所鼓动,倒也陆续有人驻足围观。丁贵宝见状,显得更是来了精神——嘴里那卖老鼠药的“生意经”更是念叨得起劲,说起来还一套一套的;什么:
老鼠药,药老鼠,
药死老鼠有好处。
你不买,我不买,
老鼠在家搞破坏、、、、、、
爬锅台,上案板,
踢烂盘子蹬碎碗;
冬咬棉,夏咬单,
五黄六月咬汗衫;
东屋跑,西屋窜,
还啃你的地瓜干——
光吃心,不吃边,
剩下的都是眼镜圈!
关于这卖老鼠药的“生意经”,这可绝不是他丁贵宝的独出心裁;说来也是巧了,以前的时候,他曾经在集市上听到过一个卖老鼠药的独眼老头念叨过这些生意经。当时,因为听着有趣,觉得很好玩,他还特意给了那老头一盒烟,让那老头给他传授了半天。没成想“艺不压身”的这句老话如今显了灵——竟然给他排上了用场、、、、、
丁贵宝骑车走在回家的路上,显得得意洋洋;今天挣来的钞票虽还没清点,但效益想必是错不了、、、、、、
走着走着,五音不全的他,不禁哼哼呀呀地唱起了吕剧《李二嫂改嫁》——
老李七我心里恣,
将那美酒喝几杯,
碰巧了还弄个小娘们、、、、、、
乃至回到了家,丁贵宝把今日所得一清点,居然将近有三十块之多,这下不免让他更是有点乐不可支了——这可比他妈的干建筑两天挣得还要多!
当丁贵宝把零头钱放在身上,以备明天再赶集时找零用,而把凑足整数的二十元钱想交给姚玲时,他原本指望姚玲即使不会喜笑颜开地夸奖他一顿,也总不至于就送给他一个长脸——毕竟普天之下,谁能跟钱有仇啊?可他哪里想到:那正在刷碗的姚玲似乎是无动于衷,并不回应他的高兴与讨好,只是头眼没抬、寡淡无味地说了句“先放桌上吧”,手里仍旧刷碗不停。
顿时,丁贵宝看在眼里,不由得就大为扫兴,心生气恼;他没好气地把手里的钱“啪”地摔在了饭桌上,一转身就气哼哼进了里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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