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夜奔
自从那天以后喻闻嘉就很久都没见过风虞。
几乎每天都有几个新增的,不多不少但是一天也没落下,学校出了通告上网课,社区也出了非必要不出门的通知,但市里具体也只封了几个中高风险的小区和公共场所,打工人还是得吭哧吭哧的朝八晚九上班儿去。
周桐和另外一个家里挺富裕的同学把两个在庐城没地儿住又回不去学校的同学领会家去了,天天在他们几个的“当代大学生混吃等死群”里哀嚎因为头一天出去浪了一晚上,回来都快去社区把喉咙捅出茧子来了。
喻闻嘉他们班更是花样百出。
艺术学院大多是女多男少,班里那群姑娘无聊地把网课头像全都换成《甄嬛传》里的娘娘们整蛊老师,然后因为是综合班的缘故搞一些奇怪活动,诸如用不同乐器合奏《敢问路在何方》或是《猪八戒背媳妇》一类,班里很多小姑娘录屏发到网上,玩的倒是风生水起。
小区业主群也好笑地很。
他们成天地问“我喂过你喂过野猫算不算相拥。”搞得安保队不知所措,最后商议决定由业主自愿捐献猫粮狗粮,由一区第三户和四区最后一户在家没事儿干的宠物博主统一投喂,也算给人家增添点儿素材和流量。
小区捐粮的事情在网上小火了一把,大多是喊着“小动物也是和我们一样平等的生命”“对生命的尊重真的会是人最大的善意”,也有说“人家那是富人区炒作消遣的,你倒在这里替他们歌功颂德起来了”“家养宠物都不干净,别说流浪的,留着感染吧”的。
喻闻嘉不大关心网上的事,只每天听风虞吐槽大黄吃得多,院子里的三角梅终于在一场暴雨下谢了干净,又在群里吃周桐说他哥偏心小林,好吃好喝都先端给他的瓜,网课会议里几乎过两天就得刷一次“老师你麦关了我们听不见”。
上了一个多星期名存实亡的网课,周桐他们终于忍不住疯了,在家围了个圈儿三个人一起给周梧画速写,最终免不掉因为“敷衍”“搞怪”和“过于艺术看不懂”的现编理由被依次“殴打”一遍。
这天傍晚,风虞在自家院子里百无聊赖地看大黄打滚。
黄昏撞进云层里,有飞鸟略过昏黄摇曳的树影,他只抬头发个呆的功夫,大黄已经被小羊拿一根大棒骨骗走了。
风虞偏过头正想骂句什么,手里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
是喻闻嘉。
他莫名地有心头一跳的感觉,心里想着今晚的斜阳也许真是格外美些。
“喂,虞哥。”小孩在那头懒懒散散地喊他,语气倦倦地,像是瘫在沙发上。
“怎么了?”风虞压低了声音。
“没怎么,”喻闻嘉在那边翻了个身,“哎呀气死我了,找你玩一会儿。”
他语气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反而叫风虞听出来浓浓地幼儿园小朋友抱怨的意思,这人平时又是个平和又温吞的性子,反差起来把风虞逗得有些想发笑。
他饶有兴趣地问:“还‘气死你了’,怎么啦,说给我听听,是谁招惹咱们了?”
喻闻嘉在那头嘟囔着说:“没,我录那个考试视频录一天了,肩膀都酸了。”
风虞便忍不住笑起来,说:“瞧把你委屈的,不昨天还信誓旦旦地说没问题呢嘛。”
“哎你笑什么!”喻闻嘉从沙发上坐起来,听语气居然有些激动,“不是虞哥我跟你说,我刚刚万事俱备准备弹最后一遍了,你猜怎么着?”
风虞配合着问:“怎么着?”
小孩气呼呼地:“我不是拿平板电脑看谱子嘛,还剩百分之五的电的时候我把电充上了,结果那个充电线没插稳,弹了一半电脑弹了一个剩百分之一的警告出来,我坚持了一分钟动又不敢动,在那拼命回忆拿肌肉记忆瞎弹,最后实在记不住,电脑现在还没电关机了。”
他小声抱怨着:“哎呀早知道不偷懒了,该把谱子拿回来的。”
“我还从来没听你这么激动地说这么多话,”风虞越笑越开心,“那现在怎么办,玩一会睡了明日再战?”
喻闻嘉本来想叫他别笑了,听了后面这一句又觉得像是被刀子捅到心坎儿里了,蔫蔫地说:“明天就得交啦,只有今天夜战了。”
“这么惨啊少爷,”风虞揪起一旁的杂草来撸了两把叼在嘴里,问,“你吃饭了吗?”
“没呢,”喻闻嘉说,“待会儿煮面。”
“这都七点钟了少爷,你再弹俩小时琴又该说没胃口了,”风虞像是突发奇想,“哎,点山行的外卖呗,我也会煮面,我给你做。”
夜虫声声。
喻闻嘉当他是在开玩笑:“我有毛病吧,山行到我们这儿得一个半小时啦,跑腿费都得花二百的,到了再坨了。”
“是是是,”风虞说,“那你快弹琴去吧,早点录完早点吃饭。”
他急匆匆地挂了电话,留喻闻嘉一个人莫名其妙。
喻闻嘉又坐了一会儿,给自己倒了杯水喝,把刚充了几分钟电的ipad抱起来继续奴役,几乎是有些气恼地看了一眼架在阳台上的箜篌,又坐下来弹琴去了。
夜里风大的很。
约莫九点钟的时候,一辆花里胡哨的摩托车停在小区保安亭门口。
保安推开门看了一眼,风虞正把头盔摘下来。
大叔看这人眼熟,刚开口说了一声:“哎你是……”
那人举起两个硕大的口袋:“送外卖的。”
本来准备让他做个登记再进去的保安:“……”
“疫情期间送外卖的不许进啊,放门口给人打电话。”
来“送外卖的”那位当场愣住。
那个保安走出来两步靠近看了一眼,又说:“哎呀你这忽悠谁呢,送外卖的袋子上连个单号都没有啊——哎疫情没那么严重,也没说朋友探望都不让进嘛,你给他打个电话,然后你来这儿出示一下健康码和行程码然后登记一下测个体温就可以进去了,咋非得骗人呢真是……”
风虞汗颜:“哎呀大哥我家是开店的,确实也是店里做的菜送过来,这不是不想打扰孩子学习悄悄送来的,四舍五入真是外卖,辛苦您辛苦您,特殊时期防疫要求嘛我们肯定都遵守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盒水果来:“来,这个给您,麻烦您了啊,我给您调健康码看。”
大抵弄了有个五六分钟,他终于开着花里胡哨小摩托轰鸣着进了喻闻嘉家里多年不记得关的车库。
风虞不敢贸然给他打电话或者直接上去敲门,怕又打扰他弹琴,只得坐在车上给人发消息。
“录完了吗,看见消息了给我开一下门。”
幸好喻闻嘉也没让他等太久,两三分钟以后院子里的小门兜着风弹开了。
喻闻嘉的表情看上去惊喜又兴奋:“虞哥?”
他穿着白衬衣配着小西装,除了脚上是双拖鞋以外全身上下看着一丝不苟地,趿着拖鞋就从不高的楼梯上快步走下来:“你怎么来啦?下午还下雨呢,晚上这么冷……”
风虞朝他晃了晃手里那两个大袋子,说:“你不愿意点外卖,我想着来走走后门强买强卖来着。”
喻闻嘉想骂他也不是,收下也不是,说不高兴那是必然假的,可他这样的好突然接踵而至,实在让人有些手足无措。
他愣了半天,才迎上去帮着风虞接过一个袋子,把人招呼进门,说:“快进来吧,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这么晚了你待会儿还回不回去啊?”
靠得近了,能闻见喻闻嘉耳后淡淡地木质香水味。
风虞文不对题:“哇,你们录个视频还得穿的这么正式?这么辛苦啊。”
他们一道进了屋,风虞轻车熟路地把门扣上,喻闻嘉打开鞋柜把他上次穿过的拖鞋拿出来给他,说:“换个衣服有什么辛苦的,主要是录一天录不出来一条啊,气死我了。”
风虞笑起来:“一天?早上睡到十二点起来慢吞吞开始洗漱吃饭,下午肯定两点过开始录,录一条歇一会,这就叫一天啦?”
喻闻嘉自知理亏:“你干嘛呀,强买强卖就这个态度啊?”
风虞看着小孩轻轻跺脚的样子不自觉地有些发笑,他把袋子放在餐桌上,转身望见阳台上已经不像平时一般整洁。
倒也不乱,就是扔了一个小靠枕在蒲团边上,小茶几被拉到凤首箜篌旁边,上面胡乱的摆着个茶杯和一包吃了一半的薯片。
这样倒比之前多了几分生气。
风虞逗他:“这么用功啊少爷?”
那人就要恼羞成怒不理人起来。
风虞忙去喊他,又说:“我都算好了,面条等到你家了再下,还有其他的菜,把电磁炉搬到客厅桌子上来煮火锅,还有几样炒菜用微波炉热一热就能吃的,看你想现在吃还是放冰箱里留到明天。”
他边说边拆着口袋,竟然都是些煮火锅的新鲜食材:“我还让小羊给做了一个炸鸡翅,我想着你们应该都爱吃这种,你想现在啃还是待会儿一起?”
吃人的嘴短,少爷放弃了闹脾气转头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么多,你大老远的跑过来……”
风虞掰过他的肩膀把他往阳台上推:“抓紧时间再弹一遍吧,我去煮火锅。”
喻闻嘉就这么被他按着坐下来,不明不白地按下录制,两个人就这么互不干涉地各忙各的,风虞在厨房里听着一段不熟悉的曲调由舒到急,分明流畅得很。
要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呢?
跟在大乐堂和电视上听着不一样,甚至和上次在包厢里头跟大家一起听的感觉又不一样。
狭窄的一隅之地里本来只容得下你我,可你指尖一动,便又有了山川四季,高山仰止。
琴的声音特别空灵,像是漫步在清早雾气将散未散的荷塘里,有白露滴落,然后清漪泛起。
再专业些的风虞听不明白,只觉得震撼,莫名其妙地就想起常在那种乐舞弹幕上刷到的“从此君王不早朝”来。
不禁暗骂自己鬼迷心窍。
喻闻嘉先弹了两分钟适应了一下,然后从头开始,这遍奇迹般地没再出错。
之前也不是有什么大的纰漏,但喻闻嘉这个人吹毛求疵的,总是不满意。
他在心里想着莫非真是馋风虞那口吃的,又觉得自己像是有些馋在厨房里忙碌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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