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变故
台上的老教授已经沙着嗓子拍了两下话筒，周桐那头突然骚动起来，喻闻嘉忍着好奇摁灭手机再转头去看的时候，他已经顶着一头酷似假发的白毛“蹭”地站起来了。
“这节啥子课哦？我哥咋会在这哦？”
小林转头问喻闻嘉：“这节啥课啊？啥课他哥都不该在这儿啊。”
喻闻嘉翻课表：“创新……创业？”
老教授在讲台上清了清嗓子：“同学们，这是咱们学期末倒数第三节课了啊，最后一堂课留着考试，按惯例最后两堂课我们会请到一些知名企业家为大家分享一些经验——后面那个白头发同学，你站起来做什么？”
周桐嗖一声又坐下了，开始痛苦碎碎念：“好家伙，怪不得今天这么好送我来学校，都是骗局都是骗局！”
老态龙钟的教授接着慢吞吞地介绍着：“今天我们为大家请来的是珑宇集团，因为董事长工作安排的原因今天来到我们现场的是集团的‘大公子’周梧先生。”
周梧站在讲台右侧，抬手把分发给他的话筒凑到嘴边，轻声说：“大家好。”
周桐几乎能从那缓慢沉稳的声音里听出了几分戏谑的笑意来，气得头顶那两撮白毛都跟着他微颤。
老教授还在絮絮：“周梧是你们的师兄啊，青年才俊，上学那会成绩就好，综合能力也强，最后是以四百多分我记得……总之是很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比咱们更加高层次学府的研究生，他家庭条件好，我们以为他要创业的时候他考研去了，以为他要做学术的时候他又去创业了，哎，所以说啊同学们，成功者总是剑走偏锋的。”
“偏锋个der！创业个der！这不拼爹嘛这不是！”周桐晃着脑袋絮絮开骂，引得前排的同学都在侧目看他。
“天呐，拼爹还能给人讲课了，传授投个好胎经验吗！”周桐持续输出。
前排同学忍不住转过身来小声说：“同学，家庭条件也只是别人成功的一部分因素，大学生了，大家都是有素质的人，要学会取长补短，不要总是挑刺。”
喻闻嘉和小林埋头偷笑。
周梧本来就是个小霸王的性格，自打学艺术赶潮流烫了个小白毛之后看着更像是个社会闲散危险分子，基本没什么好学生敢上前搭理他，这堂课是音乐表演和艺术学的综合大课，大家都是艺术生，遂一眼望去红的蓝的紫的绿的黄的各色头发开会，别人倒是没那么怕他了。
周梧说：“同学你想学，学就是了，我骂我的，咱们互不干涉。”
前排同学表情严肃：“同学，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家庭条件的欠缺是可以靠努力得到一部分填补的，即使大的鸿沟难以逾越，我们也应该放平心态尽量去同自己和解，尽自己最大努力去过好眼下属于自己的生活就好了。”
小林已经憋笑地表情近乎狰狞了。
“对对对你说得对，”周桐点头敷衍，“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拿你的条款约束好自己就够了对吧，同学。”
“同学你……”
“后面的同学这就已经开始讨论了吗，有什么问题可以举手发言。”老教授执教多年，人送外号“阴阳师太”，素质之高，能拐着弯膈应坚决不开口骂人，“也许举手再发言地话，学期末你发‘捞捞’的时候我能叫助教学姐少屏蔽你几天。”
前排同学飞速缩头。
周桐抬起脸，他那隔着十几米的大哥已经坐在了讲台的嘉宾席，似笑非笑地望他。
他们三个人的小群突然急速震动，喻闻嘉低头一看，周桐连发了一串熊猫头痛哭表情包。
周桐好容易戴着痛苦面具熬过这两节课长篇大论，教授极其会引导人讲话，周桐他哥从周氏白手起家讲到他爸娶了大学初恋，初恋卷钱出国然后他爸奋起再创业途中爱上他妈然后两个人联手商战种种，创业课过程没什么人听，企业家的八卦倒是都听得津津有味。
课毕，前排同学转过身来一本正经地对周桐说：“同学你看，人家的财富也并非是生来就有的，也是经过了两代人不懈的努力，中通的艰辛是你我不能想象的，相信你听完也该很有感触才是。”
周桐无心再辩，只想赶紧冲去山行把这糟心的一天点杯小酒一吐为快，要是再能炫翻几个同学那就更好不过，于是连连点头:“对对对，实在是辛苦，……”
前排同学听出他明显的敷衍：“不是，同学你这样的三观就很不正确……”
讲台上，周梧被老教授拉着说话，朝着他们三个坐的方向微不可查地使了个眼色，抬手指了指门口。
用意非常明显：门口等等
周桐疯狂转动大脑发动企业级理解：“他喊我们收拾收拾赶紧滚，别在这儿碍他的眼！”
遂拉着小林和喻闻嘉撇下前排那位滔滔不绝的小兄弟速度滚了。
直到一路跑到综合楼大门口，柏油路上竖着高高的站牌，两辆学校的小白校车停在树荫底下，蝉鸣阵阵，师傅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揽客：“同学，去哪？就剩仨儿座儿啦，你们正合适。”
“同学，一个人也能上来啊，我们凑齐就走的。”
天气热，师傅语调拖拖沓沓的，周桐大声答了一句“不走”，拉着他们两个人停在了树荫下。
“小喻哥跟我们去山行吧，今天都没开车，西北门打车上去也方便的。”
喻闻嘉摇头：“今天真不去了，还得复查一次，我打车去医院吧。”
“那这样，小喻哥你查你的，”小林说，“查完了给我打个电话，我从虞哥那儿借辆车下来接你，反正大家都熟。”
“不了，我回去了，”喻闻嘉抱着书，树荫下斑驳细碎的阳光撒在他脸上，睫毛扇动的时候阴影投在他眼睑上，几乎像是蝶翼翕忽，“改天吧，我请大家吃饭。”
周梧还想再开口，小林抢在他前面接过了喻闻嘉手里的书：“行，那让小喻哥好好休息一天，咱们改天聚——我们俩还得回趟专业教室，帮你把书扔你们教室去吧，你没背包拿着去医院多不方便。”
喻闻嘉一想也对，顺着他把书拿走了，轻声说了句“谢谢”，小林朝他挥挥手，三个人就在路牌底下散了。
医院离西北门也近，喻闻嘉一个人从轧机处刷了卡出来，他站在原地刚准备点开app约车就看见不远处有亮着“空车”牌子的计程车，顺手便摁灭了手机朝计程车招了招手。
庐城的出租车是统一的浅黄色，司机转了个弯在学校门前停下来，像个金灿灿的油炸小馒头。
喻闻嘉上前两步拉开出租车的后门，正准备坐上去，后面有人高声喊着：“等一等！”
“同学！等等，我……”来人穿着黑衬衫，是张娃娃脸，看见喻闻嘉明显是愣了一下，“是你啊……”
喻闻嘉隔着口罩捏了捏山根，问：“怎么了，你认识我？”
那人扭捏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接着说：“上课的时候我坐那个白头发同学前面，我们还争论了两句来着，你是他的朋友吧……我、我，是这样，那边有个附中的小姑娘过马路的时候被电瓶车挂了一下，摔了一跤，那个开车的直接就走了，她家长电话也打不通，我……”
“是要去医院吗？”喻闻嘉从他肩膀的方向往后看，的确有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眼泪汪汪的朝这边张望，他收回目光，说，“你是想用这辆车对吗同学？”
“是……我打车软件一直打不到，如果你不忙的话……”
司机从窗户探出头来：“哎，小兄弟你们快点，我这边停太久不行的啊。”
那个同学一下就闭了嘴，眼巴巴地望着喻闻嘉。
“上来吧，我也去市医院。”喻闻嘉说。
“谢谢！谢谢！”
他突然就激动起来，接连把“太感谢了”“实在是谢谢你”颠三倒四地念了好几遍，把喻闻嘉都说得有些尴尬。
喻闻嘉上前走了两步将副驾驶的门拉开，说：“你去把小朋友接上来吧，我有医院app，可以先帮你预约儿科的急诊。”
“哦对！我去扶她！”那人又咋咋呼呼地转身跑了，喻闻嘉上了车，轻声同司机师傅说：“市医院。”
他打开手机点急诊的预约，app显示午休时间儿科只有一位医生值班。
那头男生已经扶着小姑娘打开的后座门，喻闻嘉往后看了一眼，小孩校服裤子右腿划了一个大大的口子，隐隐能看见是见了血，额头和小臂上也有些擦伤，小姑娘两眼都含着泪，可怜兮兮地朝喻闻嘉小声说：“谢谢哥哥。”
“不用谢，”喻闻嘉转回头来，嘴里还跟着问，“你爸爸妈妈呢？”
师傅平平稳稳地把车开出去，后排的男生说：“她说不让跟父母联系，就她爷爷管她，打了爷爷电话，也没接。”
喻闻嘉蹙起眉头，他还想说什么，可从内后视镜看见小姑娘几乎是与此同时低下头紧紧咬了嘴唇，眼睛看着更红了。
“没事，咱们先去医院。”他说着低头在手机上点开值班那位医生的咨询窗口，还没等他打完第一行字那头已经发来了消息。
“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喻闻嘉低着头接着打字：“小孩被摩托车挂了一下磕在路边摔倒了，我们现在在打车来的路上大概十分钟左右能到，请问现在过来能看吗？”
对方处显示“已读”，可几乎过了两三分钟才回复过来：“可以，你先在这个app上挂号，来了就去大厅机子上取号，完了直接上楼，挂号单上会有门牌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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