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聂小倩
“小倩在兰若寺。”
黛玉声音轻柔，目光却不容置疑的停在宁采臣身上。
出于对人性的怀疑，她本能的感觉这人身上有诸多疑点。区区一介凡人为何会深夜跑到这处竹林，为何又恰好寻到自己，又为何知晓自己可以救小倩……
宁采臣垂着头，一言不发，好似又变成了白日里的呆书生，黛玉轻叹一声，示意聂政带上他随在身后去往兰若寺。
兰若寺内，小倩身披薄纱在月光下起舞，那纱裙又过于宽大，随着动作，衣衫半褪露出半个圆润的香肩。她腰肢柔软，动作清逸，几个回眸便把地上的男人迷得神魂不清。
“姑娘的舞姿天下少有！”
男人拍手叫好，眼神痴痴的凝在小倩身上，似乎她的每一寸都不忍错过。
“能为公子一舞是奴家的福气。”
小倩眉目含情，一扫花月楼里的灵动模样，反倒增了几分媚态，说起话来尾音自然上调，带着几分挑逗意味，男人瞬间便发了痴，眼神迷离，探手就要向她扑过去。
“长夜漫漫，公子可急不得。”
小倩佯装娇羞的推开男人的手，借着舞姿，一个回旋和男子保持了适当距离，背过身时，脸上却闪过一丝阴翳。
男人并不知小倩的心思，只当美人似在欲拒还迎，美滋滋的配合着小倩的动作玩起了你追我赶游戏。
男人是临城的商人，听说花月楼乃尚阳城一绝，特意去往花月楼找乐子，不想却喝的微醺而归，稀里糊涂的便走到此处，遇见了被捆绑在树上的美人。
美人的啜泣声糅杂在风声里，顿时就把他唤醒了，他试探着救下含泪的美人。
趁着月色一看她的容貌，原本还暗自可惜没有见到花月楼里新来的唱曲的姑娘，实乃一大遗憾，却没想到，路上倒是有了艳遇。
姑娘声称家里贫寒，欠了债被债主掳走绑在这里，只待明日清晨卖掉，道起身世时她哭的梨花带雨，让人一阵心疼。
却没想到，这等可怜的小美人跳起舞也自带风情，教人看的恨不得把命都交由她。
“小美人，春宵一刻值千金呐！”
男人痴痴的笑着，眼神涣散，似是又醉了酒，颊上染上一抹不自然的绯红，脚步走的散乱，挣扎着就要向小倩扑过去。
小倩勾唇一笑，步步向后移，男人也随着本能移动，直至把小倩虚虚揽在怀里，男人微微偏头，距离太近，过重的呼吸声透出男人的过分疲惫，小倩慢慢的拢上男人的后背，一只手缓缓上移，到达心脏位置。
透过男人后背，她似是可以感觉到那颗心脏跳动的痕迹，只需要弯起手指就可以……
却在动手之际还是犹豫了……
兰若寺破败，偶尔吹来一阵寒风，小倩修行不够，又被夜叉用法力控制，空气中的特殊味道引得她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小倩暗道一声抱歉，五指张开就要往下挖。
“小倩！我来救你了！”
竟听到了宁采臣的声音!
小倩一阵惊慌，手顿时就收了回来。
男人也瞬间清醒，眼瞧着面前美人的模样，挣扎着爬了起来。
外面脚步声越发逼近，小倩冲着男人吐出一团白烟，男人顿时便晕死过去了。
聂政刚把宁采臣放在地上，宁采臣就推开兰若寺破门，直奔小倩而去。
黛玉一挥手，兰若寺周边的竹林便凭空消失，露出了一层森森白骨。
“这是……”
聂政大惊，怪不得此处有寺庙镇压，却还是阴气逼人。方一进竹林便觉得身后似有无双双眼睛盯在左右，难受的紧。
“听说过鬼君子吗？”
黛玉表情难得严肃，聂政有些怔住，旋即摇了摇头。
“鬼君子之名虽是文雅，但行的可不是什么正道。原是被酆都阎王亲自收服的一只恶鬼，该恶鬼作乱人间时，控制了一众小鬼为其杀人作恶，此等行为后在鬼界被誉为强大，乃至后来鬼君子被打入地狱，这种控鬼的方式却被流传下来，鬼界称为鬼君子，书中记载只是传说，过程多被神化，若我记忆还在，定能给你讲出更多细节。”
黛玉神色淡淡，聂政却听得一阵心惊肉跳，再看遍地白骨，顿时便明白了黛玉的意思。
只是……
聂政犹豫的看向里面和宁采臣紧紧相拥的聂小倩，有些拿不定主意，那女鬼太弱，实在想不出有何威胁。
“应是什么东西在效仿鬼君子，小倩便是被操控的一员，幸好她还没来得及害人。”
黛玉像是知道他所想一般解释道，眼神看向写着兰若寺三个字的牌匾，一挥手，牌匾消失，三个字变成了三颗头颅，还带着干涸的血迹。
聂政顿时僵住。
黛玉却像是早就猜到了这些，葬花抛至空中，悬于兰若寺上空，双手合十，默念心决，不多时，暴露在外的尸骨被掩埋了起来，一些离散的魂魄也一一聚拢，逐现形状，兰若寺也摇身一变成了一个茅草屋。
鬼使白悄然出现在黛玉面前，一脸郁闷。
“好仙子，你这是给我们增加工作负担！”
黛玉轻轻回头，眼神在他身上凉凉一瞥：“是你们地府欠我一个人情，我若不聚魂，这些魂魄永远无法步入轮回，一直流窜人间，岂不你们地府失职？”
黛玉说的是实话，但……
鬼使白闭闭眼，实在有些不太想听。
若说人情，当然是这位仙子欠冥界的比较多，不然冥界的小公主也不会久不归位。
鬼使白撇撇嘴，这话倒是不敢明说，只能认命带着几十只鬼去地府。
没办法，自从那天她绛珠仙子再闯地府，酆都阎王便知晓此处已由绛珠仙子负责，便特意许了几个鬼差配合，他不幸就是负责的那位……
聂小倩缩在宁采臣怀里，哭的泪眼朦胧，竟是没想到这个呆子竟不要命的往这里跑，还不顾忌两人的人鬼之别，让她又惊又喜。
宁采臣似是怕她担忧，轻声道：“不要怕，若是有难，我们一起捱过去。”
由着这句话，小倩的眼睛上又拢了一层水汽，“可我……我必须要杀一人带回去，若非如此……”
“你就会灰飞烟灭？”
黛玉冷冷接过，她本生的惹人生怜的相，可如今似有怒气，竟还带了几分威严。
眼见黛玉站立身前，小倩顿时羞红了脸，从宁采臣怀里弹起，愧疚道：“林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越说越心虚，直至最后近乎无声。
“我若不在这儿，应是在哪呢？”黛玉似笑非笑道，小倩瞧得出她没有恶意只有打趣，顿时也放下心了。
“是我错了，原不应该欺骗姑娘，更不该在姑娘茶水里下药。”
小倩诚意道歉，倒是宁采臣和聂政面面相觑听不懂两人打的什么哑谜。
“我且问你，那药从哪来的。”
“是夜叉大人给的。”提及夜叉小倩的语气就有几分愤恨和悲伤。
“我不知此药确切来历，只是听说其功效神奇，若予人，则会昏睡，若予鬼，则会变得虚弱，若予妖则会让妖力退化暂时昏迷。我当时并未想害姑娘，只是迫于心急，只好出此下策让姑娘昏睡过去，没想到姑娘……”
小倩顿住，再看黛玉的眼神顿时就不对了。
“是我眼拙了竟不知……”
这下更窘迫了，她竟然差点谋害仙子，还真是可笑，那种东西在天界原不过是被神仙用来消遣的东西，自己竟拿这东西当成了宝。
宁采臣也是一阵云里雾里，一时倒不知道是要相信幻境中的仙姑，还是相信如今就在自己面前，三言五语就能说到痛楚的仙女。
宁采臣轻轻皱眉，早知如此……
林中却是突然风声大作，茅草屋的顶也被卷到了天上，聂政把重剑插在树上控住身影，宁采臣却被风吹得无法站立。
小倩探手试图抓紧他，却被什么东西刻意阻拦，黛玉踮起脚尖，腾空而上，葬花适时出现，片片花瓣凝成一根缎带，把宁采臣缠绕起来防止被吹走，小倩也紧紧拉扯着缎带另一边。
吹了许久，风才停了下来。
“是夜叉，夜叉来了。”
聂小倩的鬼形逐渐虚弱，黛玉深深的瞥了宁采臣一眼，拉住小倩的手给她身体里输入一段灵气，小倩顿感自己的身体穿过一丝温柔，有一种又活过来的感觉。
“只是个障眼法。”似是猜到了小倩所想一般黛玉直接开口解释，“夜叉寻的本就是你，你身上有他种下的引。”
又一阵风去，天像是要被撕裂，黛玉索性给整个兰若寺都覆了一层屏障，夜叉似乎是元神虚弱，寻找小倩时并不是很仔细，就像是匆匆路过。
小倩却始终保持警惕，她清楚，自己不过只是寒风中摇摆的一片残叶，夜叉能寻她第一次就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归根结底，她还是要找到一颗心脏献过去。
可现在，小倩看向正紧张盯着自己的宁采臣，突然觉得倘若就这样步入轮回，也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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