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趣味相投

　　洛凡安不动神色地抽回了臂膀，抚摸着手臂上肌肤的纹路，一点点地细细摩挲着那本陪伴了自己大半辈子得守宫砂。然而现在那处却莹润饱满，半点瑕疵也无......
都说少女成为女人，不过是一夜之间的事情。有了情郎的女人，才能称得上是完整的，是完美的......果不其然，那一夜，将她身上唯一的瑕疵都抹得一干二净。
从此她便是女人——云羿的女人。
洛凡安低着头，诚然，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毕竟对外来说，她，洛凡安，只不过是一个大婚时逃婚的下贱女人，街坊间流出的传闻以及小书也都会以她为蓝本无耻地勾画出并未发生过的风流韵事。
但她始终觉着，这并未有什么错，自己只不过是受了蒙蔽，自己只不过是看错了人，自己只不过是受到了奸佞的陷害罢了......
她和云羿，正如同父亲所说，乃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他俩有夫妻的名分。在那张纸背后做出的所有事情，都不违背她的良心......
“嫣儿......”洛凡安深吸了一口气，揉着手腕“的确......我是与阿羿在一起了。你要知道，我们本就该在一起......若不是有人从中作梗我们三年前就应当在一起！”
云嫣蹙着眉头，依旧不转过身来，抱着枕头的手紧了紧。将自己的身躯蜷得更加牢固。
“当年的选择，是你自己做的！你又能怪得了谁？”
洛凡安叹了口气，她不知道该不该将那件事的真相告诉云嫣。毕竟她只是个小姑娘罢了，让她知道得太多，恐怕也会使她产生不必要得想法。然后心思崎岖，百转千回后，洛凡安还是抚摸着胸口，淡淡道“嫣儿......当初的决定并不是我做的，而是有人帮我做的！”
云嫣一下子在床上打了个滚，一溜烟地爬了起来，像只面团一般伸出脑袋，圆滚滚得大眼睛看着洛凡安“你说什么？若不是你自己想逃，难道还是别人逼你来着？你想说你当年是被人架着走的么？哼！我就讨厌你这种敢做不敢当的了！若是当年你真的不愿意，那为什么后来你被关在后庄后，依旧会书信来气师父！还有！你到侯府时，为什么屡次都对师父产生误解？”
“因为情蛊！”洛凡安终于抑制不住。
因为这件事，她自责了许多次。就算是种下流光蛊，回到当年的那段记忆时，她亦是觉得，那是她一生中最痛悔遗憾的时刻！
她骂过自己，暗自掐过自己，埋怨过自己。然而今天，她想为自己争辩一次。
云嫣目光炯炯，眼睛虽亮，其中却闪烁着不知名的疑惑。
很显然，这个小姑娘没有听懂她说的是什么。
洛凡安捋了捋鬓间散落的散发，掠到耳朵后边，理了下思路，缓缓道“你还不知道情蛊吧？之前我们说去了昌颐侯府，其实后来，我们离开了侯府，去了苗疆。在那里，有一种非常神奇的蛊虫。一旦被种下后，中蛊人便会对施蛊人产生莫名的好感与依赖感。这就像一种有瘾头的毒药一样。好似全世界的人在他面前，都是尘埃，你只爱他，只想他，觉得今生今世非他不可！而这样的毒......我中了十多年！”
云嫣张大了嘴巴，她很想反驳说世界上根本没有这种药物，然而那话语中的真诚与事情的诡谲，促使她咽了口口水。与之同行的，是她的信任......
“你说......你中了情蛊？”云嫣摇了摇头“当时的你，是大小姐！谁能给你下毒？”
洛凡安勾了勾嘴角冷笑道“你知道我父亲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么？”
云嫣一下子闭嘴了，她虽后来没有见过国主，但国主是个什么状况，她也是略知一二的。
洛凡安见她不说话，苦笑一声“想必你也了解一二了......我父亲他也是中了毒！而给他下毒的人，也就在穆梓园中！嫣儿......你还太过单纯，不知这世间的人心险恶！这穆梓园中，都有人胆敢向我父亲下毒。我区区一介女流......他们又怎会放在眼里？”
“是曲瑾彧给你下的毒么？”云嫣脆生生的声音传来。
不知为何，明明情蛊之毒已经解开，乍然听到这个名字，洛凡安心中还是抑制不住地一阵钻心的疼痛。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心口，按住那边正在蠢蠢欲动的酥麻之感。
“是的......不过......去了趟苗疆，这毒也算是解了......”洛凡安忍住痛屏吸说道。
云嫣看起来显然有些不可置信“那......那你怎知，是因为了这个毒？”
“裴钰看出的......”
云嫣“哦”了一声，神色稍弛，晃荡着脑袋，歪着头，也不说话，只是睁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着洛凡安，期待着她后边还能有话。
洛凡安咬了咬牙“我是喜欢阿羿的！一直都喜欢！只是之前都是因了这个可怕的情蛊，所以让我感受不到而已！这情蛊，我中了十多年，后来去了后庄，我有三年都没有再服那蛊毒。其中的毒性也就慢慢减淡了。我出了后庄，面对阿羿，我愧疚过，也憎恨过。为了龙心，为了你，我对他一直百般纠结！我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何会这般嫉妒龙心！只要一看到她脸上那幸福的笑容，我便觉得剜心的痛啊！”她说着说着，眼泪不自觉地滴了下来，打在云嫣的手背上。
云嫣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替她擦去脸上的两道泪痕。但才擦去，新的泪水便又涌了出来，云嫣无奈地只得跪坐在她面前，双手搭着她的肩膀。
“后来......我知道了！知道了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只有当你真的爱上一个人的时候，看到他对别人的女人好，你才会有这样痛彻心扉的感觉！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嫉妒！嫉妒得发疯！是龙心！是她偷走了本该属于我的婚姻！是她霸占了本该属于我的幸福！”
洛凡安越说越激动，声音拔高了几分，几乎要破音，伴随着沙哑的抽泣声，涌动着。云嫣想要提醒她压低声响，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
说来也好笑，一开始明明是洛凡安在安慰她的......现在反倒是角色转换了......
但这一举动，云嫣做得非常得踏实。她看着洛凡安不断耸动的肩膀，觉着这样的一个大小姐......似乎不像从前那般任性了，似乎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不可理喻......她也非常可怜......
洛凡安顺着她的手臂方向，将脑袋靠在了她的肩膀处，下巴抵在颈窝中，轻轻地蹭着“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笑？曾经不顾一切要守护的，不过是蛊虫药物所导致的幻觉！曾经一心想白头到老的，不过是一场笑话！活到这么大，才搞清，自己真爱的人是谁......”  
云嫣一下子有些词穷，但她能够做的，只是用自己靠着她的脑袋使劲摇晃着  “无论你做什么，你都是我这辈子，最羡慕的人......”
她抽了口气，叹道“很久很久以前，我便羡慕你。我知道，师父是将我当成了小孩子，当做是妹妹，女儿这般对待。可对我而言，却不是这样的......师父有你，有妹妹，有妻子，有兄弟，现在还有了女儿。而我的世界......只有师父一个人！我真的好羡慕好羡慕你！这些年来，我一直为师父感到不值......他明明是那样好那样优秀那样惊才绝艳的一个人，为何他爱的人，就是不爱他呢？我不想见着师父难过......所有让师父难过的，都是坏人......”
洛凡安沉默着不语。
云嫣轻轻地放开了她，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慢慢地腿放平躺在床上，又用帕子擦拭了下她的眼泪。自己挪到了她的旁边，平躺在她身旁。  
“你今天算是给了我一个答案了......”云嫣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对着柴房空旷得房顶笑了“我就知道，师父是那样的好！怎会有人不喜欢他！怎会有人不爱他！”
洛凡安听到这句话后，一下子沉默了，她亦是顺着云嫣看着的方向看着上头。
这孩子果然和龙心是不一样的......龙心爱云羿，将所有对云羿有想法的女人都视作敌人。她反对任何人喜爱她的丈夫。
而云嫣喜欢云羿......却是愿意和所有人都分享这样的喜欢......她认为一切美好的事物包括人，都是应当被所有人所接受的......凡是不认同的，便是与她的观点相驳斥。所以她愿意同别人分享一切她觉得美好的事物。其中，当然也包括云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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