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个许糯
看着许糯转身离开的背影,韦伊忽然就觉得有些失落。
看不见她,这颗心就一直落落落。只要分开,就觉得很想她。坠入爱河的人都这样,还是说是他的病助纣为虐了他的控制欲呢?
韦伊不敢细想,一旦这事儿细想那就没完没了了。
刚想个头,他就有些焦躁的控制不住的踢翻了车库里的垃圾桶,一边做着深呼吸,一边往楼上走,路过大厅镜子的时候,他瞥了一眼。
忽然气就消了,心也不难受了。
怪不得刚才小姑娘亲完笑得那么开心,现在想起来还带着点坏,原来是亲了他一脸的口红印。也不知道张晶晶挑的的口红是什么牌子的,红的这叫一个正。
韦伊看着自己这一脸的唇印,嘴角控制不住的往上弯,想了一会儿,掏出手机自拍了一气,站在大厅里选了半天,把自己从注册开始一直没换过的微信头像给换了。
现在许糯任何细微的举动都会影响到他的情绪,韦伊心里知道,甚至还有意放纵。哪怕有朝一日许糯不想和他在一起了,他也不会怨她,她的出现已经让他很感谢了。她让他的生活变得很有重量,他整个人不像是在天上飘着一样了,他记挂她。
韦伊抽了一口烟,轻点门上的密码锁,他好想明天快点来。
伴随着开锁成功的滴答声,一道女声从门里传来。
韦伊没听清说的什么,但这个声音已经足够有辨识度了,刚刚压下去的烦躁像是收到了信号,无声无息的漫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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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回来的有点晚,人也累了,没洗澡就上床了。
许糯起了个大早冲了个澡,一大早其他人都在睡,许糯还是把门反锁上了。以前只有她和许橙两个人的时候,她只需要关上门喊一声就行了,许橙肯定就不进来了,她洗完澡穿个大睡裙就出去了。
但自从赵德在这儿住之后,简直太不方便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赶着人洗澡的时候要上厕所,每次都把人催得心烦的要命。而且她也不敢穿睡裙了,赵德看人的眼神太黏腻,特别恶心。
想到这儿,许糯对着外面的太阳抬手拜了拜,老天保佑,让李晴把他甩了吧,抓紧让他搬走吧。
把换洗下来的内衣洗干净挂在卧室阳台上,把要给韦伊的礼物细细打包好,给韦伊发条微信就可以出门了。
她用兼职的钱给韦伊买了一个限量版的篮球。虽然还是和他那一身奢侈品牌子格格不入,但是这是目前她能给他的最好的了,而且韦伊打篮球的时候真的很帅。
就这么一路雀跃的去取了蛋糕,两手都拎着东西站在韦伊家社区大门,许糯忽然发现韦伊还没回自己微信。
打了两个电话,没打通。
最后是拜托保安小哥,打了物业内线才联系上人。
韦伊下来接她的时候,上身只穿了一件白t恤,风一吹过来,许糯看着都替他冷,走近了些,发现他光脚穿着拖鞋,还是两只不一样的。
没等许糯开口,韦伊就冲了过来紧紧的抱住了她,许糯甚至被抱得有些疼了。本来一肚子话都被吓了回去。
“你怎么来了,我真没想到,你不应该去晶晶姐那拍照吗?诶,不对,今天应该是上学,那上学你怎么来了?你还带了蛋糕,是给我的吗?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
许糯皱起来了眉毛,有些不安,“我过来给你过生日啊。”
“是我生日吗?对对对,我生日,对,我生日。”
韦伊一脸亢奋,嘴里一边重复一边伸手接过来了蛋糕,牵起许糯的手就往楼上走。
“韦伊,你穿这么少,不冷嘛?”
“不冷啊,我一点都不冷。”
他说着转头冲许糯一笑,笑得十分耀眼,把许糯看得越发忐忑。
“屋子有点乱,你先坐下,我收拾收拾。”
进了屋,韦伊不知道从哪搬来了一个小凳子,按着许糯坐下了。
许糯有些呆滞的看着眼前的场面,这个客厅和她上次来时看到的大相径庭,不是有点乱,是非常乱,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洗劫,或者说像是有人在这搏斗过。
电视旁的巨大盆栽倒了,花盆碎了一半,漏了一地的沙土。巨大的液晶电视屏幕上有三个坑,一个比一个大。
茶几上的玻璃寸寸粉碎,可能是质量好所以没有全部崩盘,只是四角落下来点玻璃碴子。
靠近门口的地方有一瓶碎了的红酒,以酒瓶残骸为中心向外盛开了一朵巨大的红花,红花里还有一个倒扣的蛋糕,凄惨的摊在地上看不出形状,蛋糕上面还陷着一只拖鞋。
许糯转头去瞧韦伊,韦伊穿着一件白t恤,现在细看下摆好些褐色的点子,这些褐色的点子一直蔓延到了下面灰色的运动裤上,估计是另一部分红酒。
“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也不是故意不回你微信的,我的手机出了点小毛病。”
韦伊一手拿着吸尘器,一手朝着沙发指了指。
许糯站起来看见了那个“有点小毛病”的手机,它已经一分为二了,手机屏幕和背部电池靠着几根电线联系着,安静的摊在沙发上。
韦伊一边用力的推着吸尘器,一边冲着许糯说着话。
“我想着把它修好之后,我就去找你,但是你提前来了,我真高兴。都怪我妈,谁知道她为什么莫名其妙的来这儿,弄得乱糟糟的。”
说着,他用吸尘器狠狠的砸了两下地。
伊芳华可以精准踩在任何人命门上的女人,每次都能给人带来新灾难。一个疯狂的,被宠坏的女人已经够可怕了,更可怕的是她手里还有钱,这就让她更加无法无天了。一旦被忤逆,势必要发疯,以至于每次母子相见,都会以母子对着砸东西收手。
许糯心里一紧,自从刚才见到韦伊起,他就一直处于一个非常亢奋的状态,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可以称得上是兴高采烈,但他越这样她就越不安。
许糯牵着他到沙发上坐下,伸手抚了抚他的肩膀,仿佛是想稳住他的魂。
许糯小心翼翼的开了口:“你还好吗?”
韦伊眨了眨眼睛,表情有些疑惑,仿佛觉得这个问题是个了不起的难题。
确实,韦伊觉得这个问法有点奇怪,因为没人这么问过他,他们一般问他:你怎么了?你又怎么了?你要干嘛?又想干嘛?
好像他无论做什么都是有动机的一样,都觉得他是个麻烦,没人在乎他好不好。在所有事情中,他的好坏好像是最不值得关心的。
但是她问了,韦伊想了想,他决定要诚实的回答她。
“许糯,我很不好。”
韦伊的声音少了亢奋劲儿,嗓子听起来像是被砂纸划过。
青春期的男孩总是有一种削瘦感,个子窜的太快,身上的皮肉跟不上。之前许糯还不觉得韦伊削瘦,他身上是有肌肉有力量感的,但此刻此刻的他看着莫名的脆弱。
许糯轻轻地把他的手拢住了,不敢太用力,上面好多条血口子。
“她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过来了,又说要把我带到国外去。她早些年为什么不直接带走呢,非要等她的新小孩得了病,要从我身上掏东西的时候,她才想起来我了。”
“我他妈的是她小孩的器官提取库吗?老子才不在乎那孩子是缺肝还是少肾,还是少骨髓。她跟我说了,我没记住。操,爱他妈的少什么就少什么,和我没关系。”
韦伊说着说着就坐不住了,站起来在许糯面前来回的踱步,手一边挥舞着一边冲着空气嚷,语速极快,声音忽高忽低的。
许糯犹豫了一会儿:“你妈妈来了嘛?”
韦伊点了点头,侧过头看她:“她要我去和她的孩子配型,配上的话要我一份骨髓。”
没来的及细想,又听他问:“你说我应该去吗?”
他上一句刚说没记住,现在又说的如此流利,许糯望着他反问:“你想去嘛?”
韦伊没说话。
“那就不去。”
眼前的男孩听着这话像是振作起来了,笑了两声,“你对我真好。”
没讲道理,也没分析。
“我们吃蛋糕吧!”他高兴起来。
转身拎起来了蛋糕,一把拽开蛋糕盒子,拿出里面配套的的小铲子开始切蛋糕,但是这个冰淇淋蛋糕经历了一路的寒风已经颇为坚硬。他切了几下都没切开,有些泄气的把铲子丢开,转头说道:“咱先不吃了,和你说点别的。”
许糯点了点头,嗓子像是被拉紧了,发出来的声音也有些哑,“说吧,我听着呢。”
韦伊眨了眨眼睛,脸上是一种混合了悲哀的欢喜,他嘴角飞快地翘了一下。
“许糯你真好。”
“自从我姥爷去世之后,就不知道和谁说这些了,其实他活着的时候我也不和他说,没法说。我爸我妈老早就分开了,俩人分开只有一个难题,他俩谁都不想要我。我家那么多公司股份,乱七八糟的,财产分割那么麻烦的事都他妈的比‘谁养我’这个问题简单。”
“我当时六岁,谁他妈的会跟六岁小孩说,哦,我俩离婚了,谁也不想要你,你选一个吧。这他妈的好比问我,你是选巧克力味的屎还是选屎味的巧克力,这他妈的怎么选啊?但是我还是选了,选了我爸,算是屎味儿的巧乐力,好歹是能吃的。当然了,他也没时间管我,忙着赚钱呢。”
他语速极快,说到赚钱,忽的笑了起来,身上突然有种脱口秀演员般的戏剧性,凑近了些,“哥也有点小钱,到时候都给你花。”
话题转的突兀,许糯不禁愣了一下,“啊?”
“我姥爷说了,男人这钱在哪,爱就在哪。我赚的都给你,别跟哥客气,行嘛?”
俩人在一起这段时间,韦伊不是没强塞过她钱,但许糯简直是违反本性坚守住了底线,拒绝了两次就直接让韦伊不要再给她转账了。可能还是年纪小,总觉得拿了钱感情就变质了。
但听他这么说,许糯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我说真的,别跟伊哥客气,行嘛?”
韦伊死死盯着,像是不给答案就不会罢休,许糯只好迎着目光点点头。
他舒了一口气,又像是自言自语,“我刚才好像说了太多的他妈的。”
“刚才说到哪来着。啊对!他和她结婚也是为了钱,我猜是一个贪财一个好色,这婚结的简直就像是炮仗炸粪坑,不对,这个比喻不形象。总之我妈就是,是个疯女人,不是骂她,她真的有病,狂躁症你知道吧?”
韦伊说的非常认真,丝毫没感觉到自己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还在认真等着许糯的回应。
看许糯点了点头,才继续说。
“她昨天过来了,过来通知我,让我和她走,顺便祝我17岁生日快乐。我他妈的今年19了!艹了,我到底是不是她生的啊。”
说到这儿,他好像有些生气,但只是一瞬又像是说笑般开口道:“其实我也不怨她,她有病,我不计较。但是她就是每次,每次,都能踩着点的让我不好过。她可能也不是针对我,她把我姥爷,她自己亲爸都气得脑溢血了。”
“我姥爷,他妈的,铁骨铮铮的人物,谁能想到是这么死的。”
韦伊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对着许糯摊了摊手,“被气死的。”
他用说段子的语气说出来的,但唯一的观众根本笑不出来,那一刻他像是个抖包袱失败的相声演员,回避了许糯的目光。但许糯还是看到,他眼圈红了。
“之前新小孩掉水里,都说是我推的,只有这老头信我,可能老天爷看不过去,就把他带走了。这老头平时也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不太喜欢我,但一下子走了,还挺不习惯。三月没去上学,困啊,断断续续睡了仨月。”
“啊,对。还有之前我和人打球,本来挺开心的,他妈的打着打着把人打进医院去了,我没想那样的,但是我就是控制不住。”
“许糯,我不知道形容,我就是,控制不住,你懂吗?”
韦伊费力的扯动肌肉,挤出来了一个很难看的笑。
“我这人开心也要命,难过也要命。高兴的时候也难过,难过的时候也会高兴。”
说完这句,他停了下来,身上弥漫着一种绝望的气息。许糯看着他,想起来哈尔移动城堡里用错洗发水的哈尔,无形的悲伤顺着他的身体缓慢的往下流淌。
许糯伸手想要抱他,但被他躲开了。
“许糯,你现在应该能猜出来吧,其实,我也有病。”韦伊眼角通红,眼睛里面全是血丝,怕是一夜未睡,他声音忽然变得很轻,但是说的很清晰,“躁郁症。”
“遗传的,最严重那种。”
这层窗户纸他亲手挑开了,外面的风雪呼啦啦的吹了进来,冻得他整颗心都哆嗦了起来。这三个亲口说出来,原来这么难受。当着自己喜欢的人,承认自己有病,原来是这个感觉。
想死,但又卑微的盼着有人来救。
她会怎么说呢?
千千万万,别可怜他。
千千万万,别离开他。
小姑娘明显是被吓到了,尽管她控制的很好,但是韦伊还是能看到她瞳孔瞬间缩紧了。迟了两秒,小姑娘咬了咬下唇,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角。
“我知道的,双相情感障碍。”
这回轮到韦伊震惊了,她怎么会知道,他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
“你记不记得,咱们俩第一次在网吧见面,你把病例落在那了。网吧有个失物招领箱,我后来有一次整理的时候看见了。”
当时她和韦伊关系还没那么好,说同情是肯定没有的,她只觉得是窥见了别人的隐私,再次见韦伊的时候有一些别扭。回家百度了一下,简单了解了一下,看见可以吃药治疗就撒手没再细想。
韦伊愣了几秒,“你知道,你还和我在一起?同情我?”
这话说得很别扭,甚至还有点难听,但许糯知道他现在可能不太正常,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的说道:“你为什么不觉得我是真的喜欢你呢?”
“你对我很好,你也很好。我知道你有病,但我查了,这个病可以吃药,对吧?”
她问得小心翼翼的,说完又接了一句:“你要是不想吃药,咱们也可以去看医生。”
之前韦伊一直以超高的语速说话,信息量还大,她一直插不上嘴,甚至都没机会出言安慰。借着这个空档,许糯想多说两句。
“大人的事是管不了的。你看,我爸很早就去世了,现在我妈怀着新男友的孩子和她新男友住在我家,大人真的很奇怪的,很难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如果你不想去配型就不去,反正我不会觉得你自私的,你当然对自己的身体有决定权。你想你姥爷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也很想我爸爸,我每天都很想他,他们可能在天上也很想我们。”
许糯说完,觉得有些难受,她其实不太会安慰人,只能用自揭伤疤的这种方式,告诉韦伊,你看,我和你一样惨,所以我理解你。
但是这世上又哪里存在真正的感同身受呢,于是她想找补两句。
“可能长大就是要吃很多苦头,但我一想到我还有许橙就不怕了,现在还加上你。我可能没你那么会打架,但我会对你好的,你也不要害怕了。”
许糯越说越觉得自己嘴巴笨,说的这话简直没有任何道理,毫无激励人心的效果。这让她有些沮丧,自己真的一点也不适合熬心灵鸡汤,她只会说大实话。
想了想,怕韦伊误解,又开口解释:“我不是画大饼——”
“我知道的。”
韦伊忽然伸手揽过到怀里,“许糯,许糯许糯。”他在她耳边喊着她的名字,声音像是醉了一般在呢喃,“我的乖乖,你好傻啊。”
他的十九岁生日,和往年一样一塌糊涂,但他有一个许糯。
她说她会对他好的。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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