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你忘了自己的名字？”
“先叫我ZA吧。你叫什么？”
“李洵。”
“李洵，这里是哪？”
ZA从墙上跳下来，环绕一圈，小小的教室，随意涂鸦的黑板，几扇窗，一张小桌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是干干净净的。
他走到窗边，入眼只是一片白茫茫。没有影子，没有光线，铺天盖地的鸟鸣从上方弥漫出来。
李洵看起来比他还茫然：“我不知道。”
ZA讨厌这种无知的感觉。他看到穿短袖的李洵，湿热的空气令他有些烦躁，他下了论断：“现在是夏天。”
李洵猛然抬眼，欣喜道：“对！现在是夏天！”
话音刚落，阳光掺进教室，明明没有遮挡物，地面却有零碎闪烁的影子。ZA懒懒倚在窗边，晒着日光，就这么平静地看着一片白茫茫，眨眼便充满生机勃勃的光。
这显然是一场游戏，或者是比赛。失去记忆应该也是策划的一部分。也有可能自己之前的记忆存在的话，可以迅速通关。
李洵是玩家还是系统角色？ZA倾向于后者，毕竟他不会与积分都算错的竞争者比赛。
“你在做什么？”
“算数竞的题。我老是算不对积分。”
ZA认真翻阅他桌上的习题册，他对这个世界的数学竞赛感到好奇，忍不住手痒想试一试难度。万一算出所有的答案也算通关？
ZA向李洵借了一支笔和一叠草稿纸，埋头与他一起计算起来。
道路连通集，斯托克斯公式，傅里叶展开。数字和符号在他眼中如同形状各异的地图碎片，而他负责把它们摆到正确的位置上。
两人埋头做题，许久无言。
而市立图书馆内，比核心室更深处的明亮房间里。宿周迎来了黑袍大祭司。
这间亮得晃眼的房间里不知何时出现数个屏幕，从各个角度监视扎伊普的一举一动。
“不愧是那两位的儿子，一来就去尝试计算量最大的通关方式。”
大祭司评价。他缓慢地转向宿周，低沉的声音从帽檐下的阴影传出：“如果是这种方式，我相信他很快便会通关。”
“扎伊普的做题速度应该可以超过第一的win了。”宿周回答。
“可是场主或许并不希望他以这种方式通关吧。”
宿周紧抿嘴唇，他第一次生出名为紧张的情绪。他带扎伊普来，确实有着自己的私心，就看扎伊普自己能不能找到他的礼物了。
大祭司只是短暂停留一会，便告别了宿周。宿周没有分神，紧紧盯着屏幕。
屏幕里，ZA闲庭信步一般解出所有代数。他扫一眼题目，然后思索一会，列出简单的计算。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看上去丝毫不费劲。
他很快完成代数部分的题目，就像拼好最后一块碎片。ZA的眼前突然清晰起来，似乎模糊的雾气忽然消散，所有一切开始有了质感。在这种突然充满真实感的空间里，ZA紧接着解开了第一道几何题，在答题栏画了一个等边三角形。
在两边的线条交接在一处的时候，整个空间开始轻微的扭曲。持续的时间并没有很长，也并没有人感到疼痛。
扭曲停止后，ZA再次走向窗边，他竟在这一片只有光的白色空间里，瞧见一个透明的圆弧轮廓。因为目光所及全是一片白，不清楚距离，就不能估算半径和弧度了。
在不同的介质里，光速不同，折射角度不同。因为存在那些扭曲的光线，才能拼凑成那个圆形轮廓。
有意思。ZA忍不住笑起来。
“为什么外边会有一个圆？”ZA问。
李洵听闻这话，仿佛被触发另一条剧情线。他慢慢从纸堆中抬起发际线奇高的脑袋，漫不经心抽出另一张干净的草稿纸，慢吞吞地说：“你听说过后羿射日吗？”
“没有。”
“曾经天上有十个太阳，你得打下去九个。”
“厉害。”
“那时候地球自转还没有变慢，一天只有20小时。”
“两个小时换一轮太阳？那怎么确定是十个太阳而不是卫星？”
“当然不可能是两小时换一轮太阳啦。那样的行星系统太过复杂。”
“我觉得你应该参加物竞。”
“物竞计算比数竞还多，早知道搞计算机去了......不提这个，其实那个击落九个太阳的人是大羿，不是后羿。我记得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关于外边那个圆。”
李洵说完，又埋头吭哧吭哧怼他的练习题。
ZA再次望着自己解出的第一道几何题。那道题其实非常简单，给了几个公设公理，证明命题1：已知一条线段可作一个等边三角形。
ZA觉得自己的证明缺乏逻辑性，他假定了两条无限长的平面不平行直线可以交于一点。他找李洵要了答案，答案这么写着：
“......以线段两端点为圆心，以该线段长为半径分别作圆，生成一点。”
生成一点的存在性也并不能被证明。
他往后翻了翻，之后所有的题目都是基于给出的公设公理的证明。虽然存在逻辑漏洞，但这种公理系统显然具有极其美丽的形式性。像巨人用一块块精致的砖堆起一座大厦。
“听说证明完所有几何题，就可以回去了。”李洵看他在发呆，友善提醒。
ZA没有理他。做题通关有些无趣。
后羿射日，大羿，十个太阳，九个太阳，20个小时，地球。
它们有什么关系？基于怎样的规则存在？通关的条件是什么？
给出的提示太少了。ZA索性在这个教室翻翻找找，看看有什么没有触发的条件。
不一会，他盯上了黑板上的涂鸦。
那是一个广场，标出的西侧有三个山形墙的建筑。一个人被胡乱捆绑在柱子上，他的舌头被事先钉住，神情阴郁，看着大地。他的脸庞被火焰包围，吞噬。
跳跃的火焰贪婪地舔舐，疯狂律动，掺杂构成太阳的光线。
“那是谁？”
“你居然不知道？这位高贵的哲学家基于日心说提出的太阳宗教，冒犯了当时的教皇。”
又是太阳。它的光芒洒在遥远的大地上，大地因此鲜活，繁衍文明，创造杀戮。
他走到窗边，看向不知从哪投掷下来的光，微眯一只眼，比划一个拉弓的姿势。
“咻。”
假装有一支箭射了出去。
＊
“《山海经》是一本很好看的书。
可惜只有上位世界的书馆才能借阅。”
——《V noci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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