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临关之战

虽然早已怒发冲冠，可大军却没有贸然冲进城门。

        秦思遥的脑海中闪过一些零散的画面：倒在血泊之中的父兄，折断的军旗，还有那被烈火焚烧的临关城……

        前世的临关之战，北狄几乎是碾压般取胜。

        他们如暴风雪一般吞噬了临关，只剩下尸横遍野，残垣断壁。

        一想到那样残酷的画面，她的心就一阵阵地绞痛。

        不！她一定不能让血洗临关的惨象再发生。

        秦思遥深吸一口气，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

        她知道，她的决策，决定了城内将士的生死。这一战，只能胜，不能败。她必须谨慎而行。所以她在心中细细思量起来。

        上一世北狄以三十万大军袭击临关，最后也未消耗多少兵力，若是这一世未有变化，那么临关城内便还有二十多万北狄大军，而驻守临关的将士大多折损。如今随她救援的将士不过十四万，差距悬殊，不可正面交锋，只能智取。

        而他们方才疾驰而来，声势浩大，城内的北狄士兵定然有所察觉。

        但是……

        秦思遥仔细观察了一番临关城楼的情况，只见那瞭望台上只零散地站着几个士兵，城内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仿佛那二十多万大军根本就不存在。

        她心中冷笑一声，这是在和她唱空城计呢？

        既然如此，那她倒不如将计就计。

        一番思索之后，秦思遥决定兵分三路。

        一路士兵作为诱饵，由副将率领直直冲入城中，假装救人心切，盲目攻城，让北狄士兵以为他们落入了圈套。

        如此一来，北狄必然集中兵力去攻打这一路士兵。而他们要做的，就是混入其中，以防守为主，扰乱北狄士兵的阵型，混淆视听，为剩余的秦骁军将士争取时间。

        而另外两路士兵趁混乱之时悄无声息地潜入城中，从两侧跑上城楼，占据高位，拉弓搭箭。

        这样一来，便可利用地理优势，先灭掉北狄的一部分兵力，再正面进攻。

        制定好策略后，秦思遥便下达了指令。

        大军迅速分成三路，按照计划行军。

        当那路“诱饵”冲入城中时，果然遭到了北狄士兵的围攻，双方迅速厮杀在一起。

        而北狄士兵成功掉入了秦思遥设计的圈套，以为救援军队只有这一路，遂全力绞杀，没人注意城外的情况。

        将士们也充分发挥了精湛的骑术，在北狄军队里左右游窜，将北狄士兵逼得阵脚大乱，队形涣散。

        城楼外，秦思遥见时机已到，便悄悄打了个手势，剩下的士兵纷纷下马，悄无声息地入了城门，分两路从两侧上了城楼。

        他们身上的银色盔甲成了雪地里的天然屏障，而他们方才站的位置又是瞭望台的盲区，因此直到他们登上城楼，台上的北狄将士都未察觉。

        他们运着轻功，悄悄地来到北狄士兵的身后，用手上的短刀迅速在对方脖子上一抹，以最快的速度将驻守的士兵全都解决掉，然后在放箭的位置上站好，拉弓搭箭。

        待一切都准备就绪，秦思遥来到战鼓前，击响了战鼓。

        “咚咚——咚——咚咚咚！”战鼓声瞬间响彻整个城楼。

        隐蔽，放箭！

        秦骁军将士听懂了鼓声中暗含的密语，手起剑落，突破重围，朝隐蔽地点跑去。

        “刷——”下一秒，万箭齐发。

        直到这一刻，北狄士兵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们原以为是自己算计了秦骁军，却不料反而落入了对方的圈套！

        他们大喊大叫着，像无头的苍蝇一般四处乱窜，可那箭雨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把他们罩住，让他们无路可逃。

        他们徒劳地挣扎着，被密密麻麻的箭雨射成了筛子。

        一波箭雨落完之后，秦思遥望着城楼下散乱的北狄士兵，知道他们的兵力已经折损了大半，此时必然士气大减，而秦骁军在方才成功保留了兵力，士气大涨。

        彼竭我盈，可攻也。

        秦思遥知晓机不可失，遂又击了一次鼓——以鹤翼阵阵型进攻！

        “杀！”将士们从城楼上冲下去，按照阵型，将北狄士兵左右包抄，一瞬间堵死了对方的退路。

        而方才作为诱饵的那路士兵同原本驻守临关的将士从隐蔽地点冲出来，在秦霄的率领之下，排成一列，以蛇形阵列插在两侧士兵中间，直指北狄首领。

        率领北狄大军的阿德申望着将他们团团包围的秦骁军，心里咒骂一声，朝北狄士兵下令：“以锥形阵散开！”

        北狄士兵依令而动，很快便组成了一小队一小队的队伍。

        秦思遥知晓，他们这是准备突围了。

        可她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秦思遥朝大军打了个手势：“分而击之。”

        下一秒，两侧士兵便冲了出去，由翼形变为圆形，将北狄的大部分兵力分割成了两块，他们厮杀在一起，可无论北狄士兵怎样突围，圆形的阵列就像一道城墙，找不到出口。

        秦霄趁两边交手之时，率领蛇形队伍长驱直入，与剩下的北狄士兵交锋。

        他一路斩杀，很快便来到了阿德申面前。

        “哐当！”刀剑相碰，交手了几十年的两名老将怒视对方，下手狠辣，都想至对手于死地。

        秦霄虽然很想一剑杀了阿德申，但他身负重伤，交手了十几个回合后，便手脚发软，逐渐落了下风。

        秦思遥刚刚解决完偷袭她的北狄士兵，一转头，便望见阿德申挥刀朝秦霄砍去，秦霄抬剑去挡，下一秒剑身就被砍成了两段，眼看着刀锋就要落下，秦思遥大骂一声，一剑斩杀了策马而来的北狄士兵，翻身上马，朝秦霄疾驰而去。

        在大刀落下的前一秒，秦思遥出剑硬生生扛住了刀锋，秦霄顺势往旁边一滚，躲过了一劫。

        阿德申见到手的肉就这么没了，暴呵一声，手上的力量蓦地加重，大有要将碍事的剑一块儿斩断的架势。

        秦思遥被那股力量压得一退，她咬牙，将架在刀上的剑撤回去，骑马往旁边一侧，躲过了落下的大刀。

        “秦副将！”有士兵策马跑来。

        “把秦将军带走！”秦思遥大喊一声，举剑接住了阿德申的进攻。

        士兵将倒在地上的秦霄抱到马上，立即离开了。

        确认秦霄暂时安全以后，秦思遥眸中冷光一闪，同阿德申撕打起来。

        两人武艺不相上下，一时之间刀光剑影，难分胜负。

        但这是秦思遥第一次同阿德申交手，她决定不要那么冒进，遂以防守代替进攻，伺机击毙对方。

        几十个回合以后，她终于发现了他的弱点。

        阿德申身材魁梧，又以大刀为武器，虽然杀伤力大，但招式笨拙，当大刀朝一侧落下时，另一侧必然会出现空隙。

        当对方再次挥刀砍来时，秦思遥顺势往另一侧一倒，不顾被大刀划破的手臂，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将长剑刺入了阿德申的胸膛。

        阿德申猛地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没入胸口的剑，下一秒便倒下马去。

        秦思遥抽出剑，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得有人大喊：“军师！”

        秦思遥闻声侧目，就望见了付愿成被长矛刺穿胸口的一幕。

        老军师跪倒在地，手中的长剑插入雪地，他抬起头，似乎想要再看看什么，却失去了意识。他就这么跪在冰天雪地里，至死都未闭上双眼。

        这一幕大大刺激了秦骁军的将士，他们嘶吼出声，眼角泛红，怒气化为了高涨的士气，冲锋陷阵，浴血杀敌。这一刻，他们只想将敌人全都斩杀，片甲不留。

        犯大景者，格杀勿论！杀同胞者，罪该万死！

        不知厮杀了多久，当最后一个北狄士兵倒在剑下时，秦思遥猛地跪倒在地。

        她用长剑支撑着身体，伸手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血，一抬眼，便望见了一片尸山血海。

        但和上一世不同，这一次那些尸体里，更多的是北狄士兵。

        她望着四周跌坐在地的秦骁军士兵，忽然觉得无比的庆幸，还好，还好她是重生而来，知晓局势，能够以最小的代价赢得这场战争。

        还好……她最终还是扭转了上一世的悲剧。

        秦思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压在心上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

        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雪，雪花落在地上，似是想要将这一切罪孽都覆盖。

        将士们歇息了许久，渐渐恢复了力气，便纷纷站起身来，朝秦思遥走来。

        “秦副将，这次可真是多亏您啊，不然今日临关可就危急了。”

        “是啊是啊，您方才那一些策略真是妙哉！”

        “不愧是秦将军的女儿，虎父无犬女啊！”

        将士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脸上露出了死里逃生后的喜悦。

        其实，最开始秦思遥执意要带着他们赶赴京城嫁给皇帝时，他们心中是十分不满与失望的。

        那时他们觉得，秦骁军怕是要败在她的手里。

        可他们跟随秦将军南征北战，早已将她当做了自己的家人，所以……他们还是选择了跟随。

        不过经此一战，他们都已经将心中的芥蒂与担忧放下了。

        他们看得出来，秦思遥已经迷途知返。

        秦思遥见将士们如此，就知晓他们已不再怪罪她，可她还是说了一句：“对不起。”

        将士们纷纷说了“没关系”，然后便自发地去清理战场了。

        伤兵都被转送到军营救治，其他的士兵找来白布，将牺牲的将士们一一收敛。

        秦思遥和士兵一起把他们安葬在了临关城内的雪岭之下。

        这里是所有牺牲的将士们的长眠之地。

        今日又多了许多墓碑，它们同之前的墓碑一起，安静地竖立在这北境草原，铭记着主人的一生。

        付愿成是秦思遥亲自安葬的。

        当她用双手一点一点地捧着白雪将付愿成掩埋时，手臂上的伤口又裂开了，鲜血滴落在白雪上，十分醒目。

        秦思遥望着那一片血红，猛地哭出了声。

        “丫头啊，老夫同你讲，当年啊，战火四起，天下大乱，老夫当即便丢下四书五经，弃笔从戎，跟随你爹南征北战了。那时老夫就想，男子汉大丈夫，就该自乱世而出，金戈铁马，护国安民。”

        “这一生，能守护这千里江山，能守住这天下太平，老夫就知足啦。”

        老军师的话在她的耳旁回响，她的眼前又浮现出他说这些话时的骄傲与满足。

        眼泪落得更猛了，她缓缓闭上双眼，在心里默念：“望叔，一路走好。”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他真的用自己的一生去履行了誓言。

        周围的士兵默默地望着眼前的墓碑，红着双眼，落下了泪水。

        将士流血不流泪，今日却为同袍而泣。

        他们哭得悄无声息，却带着无尽的悲哀。

        许久之后，秦思遥才擦干泪水，起身朝主帐走去。

        一路上，她望见了互相搀扶着的士兵，望见了那面飘扬在军营的上空的“秦”字军旗，还有那在雪原之中扎根的万千营帐。

        她的眼角微微泛红，泪水又要不争气地流下来，就被她硬生生地憋回去。

        秦骁军还在，大家都还活着，她该高兴才是。

        待进到主帐里，秦思遥便低着头直接跪在了秦霄面前。

        秦霄和江望之刚刚包扎完伤口，正在讨论此次的战事，见状皆被吓了一跳。

        “阿遥，你这是做什么？”江望之皱眉，伸手想要将她扶起来，却被秦思遥避开。

        “为何而跪？”秦霄沉声问。

        秦思遥抬头，先是望见了秦霄缠满绷带的身体，然后望见了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庞。

        “我……”秦思遥张了张嘴，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对秦霄和江望之说，最后却只说出了一句：“爹爹，哥哥，对不起。”

        对不起，她不该因为一时负气而深夜带着大军离开，远赴京城，让父兄身陷囫囵，战死沙场。

        对不起，她不该被所谓的爱情蒙蔽了双眼，一心想要嫁给沈江筠，却让十四万将士含冤而死。

        对不起……她不该让父兄伤心，让将士失望。

        剩下的这些，虽然她没有说出口，可秦霄和江望之却听懂了。

        听懂了她的自责，她的懊悔。

        秦思遥觉得，只是一句单薄的道歉，没有办法表明她的决心，所以她从身侧抽出马鞭，双手奉上，对秦霄说：“女儿知错了，请爹爹责罚！”

        秦霄在她说了那句“对不起”之后，便已经心软了，原本阴沉的脸色也已回暖，再看到秦思遥手臂上那道血肉模糊的伤口时，心中的火气就已经被心疼替代。

        这丫头，都不知道爱惜自己吗！

        秦思遥等了许久，都不见秦霄接过马鞭，反而听到他叫江望之去唤军医来。语气中带着心疼和焦急。

        在江望之走后，秦霄才道：“你能醒悟，为父很是欣慰，至于责罚……你率大军及时赶到，救了临关将士的命，还剿灭了敌军，算是将功抵过了，就免了吧。”

        “爹爹……”秦思遥闻言，蓦地将手中的马鞭丢到一旁，扑进了秦霄怀里大哭起来。

        “你……你怎么还哭上了？”秦霄一时手足无措。

        这小女儿自小便脾气倔，从来没有当着他的面掉过一滴眼泪，今儿这是怎么了？

        “好了，好了不哭了，爹爹不怪你了。”秦霄手忙脚乱地安慰着，却听见秦思遥带着哭腔对他道：“爹爹，我不走了，我不要嫁给沈江筠了，这一生，我只想留在塞北，留在你身边，成为一个同你一样保家卫国的女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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