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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入皇宫(上)


  何钰一脸“不是我说的”表情,定定望着月漓看了半晌,又添了一句:“据说前些年,还真让皇上找见一个拥有阴阳眼的人,可惜最后还是没能寻到那郎君,月漓姑娘,这世上当真有鬼么?”

  月漓一脸神色复杂地望向何钰,见他面上带有些许期待,忆起他方才没了娘亲,想来他有此一问,定然是想见自己娘亲最后一面,没有言语。

  在她看来,见不见意义不甚重要。

  死都死了,活着的事死后也顾不上,死后再去看活着的人,除了造成影响,甚是无益。

  月漓又想,倘或是她,能在当年之后再见母亲一面,把自己想问的话说完,是否如今也没这么多遗憾?

  想到此,月漓唇角微微一动,道:“何大人是想有见鬼能力,再看一眼娘亲么?”

  何钰见她把话挑明,亦不做遮掩,大大方方承认道:“不错!那日当街上,你曾叮嘱过我,只因那时我不得门道,且被西屿三皇子之案困得脱不开身。

  而今我知晓说什么都晚了,可我心里……还是想问一问,可否有法子再见最后一面?”

  月漓默然。

  人死后魂魄大多会留在凡界,或因眷恋、或因不舍。以至于,须派索命司阴差拘魂拿人,而这索命司司主,世人对此人大名如雷贯耳,熟得很。

  黑白无常之一,黑无常!

  什么?

  白无常算什么?

  巧得很,白无常乃积财司司主,凡人身死魂魄上路,少不得清算此人生前积财几何,打点阴阳两路。是以拿人拘魂这等事,黑白无常向来是并驾齐驱。

  这才为世人所知,他二人秤不离砣,孟不离蕉。

  幽冥阴司之人爱财。

  尤其小鬼。

  生前无财之人入得幽冥,须有好长一段路要走,难免多受苦楚。

  有例如江枫,死后连路都省了,直接现身酆都城。

  月漓望着何钰满脸希冀、而又小心翼翼的神色,有些话实在说不出口。

  你要她如何讲?

  因着你太穷,你老母亲正在被送往酆都城的路上受苦?

  她可说不出口。

  再说。

  小白说她曾在黑白无常手里抢过一个魂,还当着两司司主的面,将魂炼成恶灵。

  虽不怕得罪幽冥阴司的人,但不能欺负鬼来没完没了。

  倘或北阴酆大帝一状诉文,告至天界。

  她吃不了兜着走!

  再说,她脑袋上还顶着一道随时会劈下来的天谴,总得尊敬一下不是?

  犹豫片刻,月漓清了清嗓子,煞有其事道:“并非我不愿帮你,还请何大人细想想,倘或你与老母亲相见之后,比现在更痛苦,咱们做什么想不开,同自己过不去?”

  哪知何钰想都不想,便道:“我只知道,若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才会更痛苦!”他心中甚是自责、懊恼。

  教他细想想?

  细想想,倘若那日他没有拦在众人身前,而是赶回家将老母亲从房中带出来,或许娘亲还活着罢?

  细想想,倘或他当时跑得再快一点,是否赶得及救老母亲于为难?

  世事难料,经不起细想。

  一旦想起来,总觉得当时应该这样、那样,然后怎样。

  他心有遗憾,便总想做点什么,好让自己释怀。

  月漓见劝了无用,不禁拧眉说道:“须知,万事皆逃不过向左走或向右走,无论最后选择如何,皆会在心底留有遗憾和不甘。总想知晓,彼时若选择另一边,会是怎样结果。

  可是何大人,我们注定只有一双脚,只能走一条路,这条路走了,便再没有回头路!”

  世上没有后悔药,却多的是后悔之人!

  何钰答道:“我明白!所以我从未想过走回头路,我只是……”他只是忽然谈到皇上这桩秘辛,再忆起自己身上的事,不由得生了些念头罢了!

  “何大人,即便如我这样的人,有时也会被时势左右心性,凡人七情六欲,一时难以释怀也是有的。”

  何钰仍不愿死心,泛红的眼眶死死盯着月漓面上,再追问道:“当真没有法子么?”

  月漓:“……”

  倒并非没有,不过是须得等天时地利罢了。

  细算算,而今四月。

  除非何钰老母亲入了幽冥阴司,因这一世积攒福缘够多,功德圆满,即刻送她投胎去往生。

  否则,何钰只需静待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

  诸神中,有天官、地官、水官,合称“三官大帝”,为天帝检校人间功罪以定赏罚。

  天官为正月十五上元赐福,地官为七月十五中元赦罪,水官则为十月十五下元解厄。

  地官管阴司地府,所检重点自然是诸路鬼众。

  中元之日,众鬼接受地官考校。

  凡赦罪之魂,幽冥阴司大开地狱之门,放他们离开冥界,有主的鬼魂归家,没主孤魂野鬼游荡人间,徘徊凡界街头巷尾,找东西吃。

  月漓顿觉不胜其烦,恨不能当场劝何钰改个名字叫何苦。

  何苦呢?

  何苦来着?

  她如此这般好言相劝、好话说尽,这死书呆子就一根筋吵着要见他娘!

  他……

  下一刻,何钰半幽怨半诧异的声音响起:“月漓姑娘?!”那一脸“你嫌弃我”的表情,看上去倒像是受了气的小媳妇。

  月漓后知后觉,抬眼朝何钰望去,才知晓自己竟不小心说漏了嘴,一脸尴尬。

  两人默了半晌,谁都没能言语,一室寂静。

  窗外,云淮坐在屋脊听墙角,听得正起劲,忽见二人冷了场,不由得暗笑月漓到底是个姑娘,且性子实在直得通透,宁折不弯。

  她想做的事,谁都拦不住。

  她不想做的事,自然是你说破了嘴皮子也无用!

  云淮自是知晓月漓本事,倘若她若肯出手,这点小事难不到哪去,只是没想过她会拒绝。

  须知,而今他们要办案,少不得巴结这位一根筋的何大人。

  虽谈不上有求必应,但他实在不解,月漓如此堂而皇之得罪人,就不怕何钰一气之下,将有可能与之合作之事,反悔么?

  何钰被嫌弃一通,面上有些挂不住。暗自思忖着,自己是否当真一根筋到如此地步,连月漓为难不愿都看不出,还一味地询问人家能不能相助?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他看出来了,并且心知肚明。奈何溺水之人,哪里管伸手抓住的到底是绳子,还是稻草?

  他不过走投无路,适才将全部希望放诸月漓一人之身罢了!

  这厢,月漓细想了想,方才那番话说出来着实有些伤人,遂好脾气的商量道:“不如……何大人再等一等?”

  何钰被她从沉思反省中喊回神,一时未能反应过来,不解道:“什么?”

  月漓:“……”

  何钰见她哑言,适才反应过来,一脸怅然地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我细细思量一番,兴许此事着实有些强人所难,就不必麻烦月漓姑娘了,本官还有公务在身,先走一步,告辞!”说着,站起了身。

  月漓忙不迭追问道:“何大人,我该如何才能入得了巫祝苑?”

  何钰听她这样问,将她面上扫了一眼,神情恹恹敷衍道:“月漓姑娘本领通天,自然随随便便即可入得进去,只不过进去容易,出来却难。

  曾听闻,你与名动天下的江枫江公子有情,此番入宫,教江公子如何是好?”

  云淮忽然听到这么一句,不由得一愣。

  什么?

  堂堂鬼门护法,竟与名门正派璇玑宫的人牵扯不清?倘或让六大派知晓,不知闹得怎样一番精彩?

  想到此,云淮不由得竖直了耳朵,侧耳再听。

  月漓面上顿了顿,垂眸道:“何大人说笑,不过露水情缘罢了!江公子名门正派,月漓与他不是一路人,恐怕今后也不得什么善果,不如早早断了的好。”

  至此,何钰默了片刻道:“既如此,三日后本官来接姑娘入宫,还请您早做准备。”说完,转身离去。

  月漓眼见着何钰出了门,就听着窗边“咚”的一声响,转过脸时没个好脸色,冷声问道:“云淮,这墙根你听得可还满足?”

  云淮面上端着似笑非笑,嘴里恭维道:“护法大人说笑,属下这是关心咱们的正事,哪里是听您墙根。”

  月漓眯了眯眼:“哪个跟你咱们?本尊劝你管好自己的嘴,倘或有半个字传出去,教第三个人知晓……”

  云淮当即会意,眼角带笑的接话道:“倘若有半个字从属下口中传出去,不劳护法大人动手,属下自己就把这张嘴缝了。”

  闻言,月漓转过眼不置可否。

  次日一早,何钰派人送来套衣服,月漓抖开来看了看,黑衣红裳。

  心道:云淮说得不错,此人果真有几分本事!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三日后,月漓一身黑衣红裳,长发盘在脑后,腰间带着一枚辟邪黑玉腰牌,当中刻着她的名:月漓。

  未曾面圣,未通考核,由何钰领着入了宫,直接入了巫祝苑。

  入巫祝苑时,何钰没有跟着。

  月漓来至苑内,遥遥见苑中已立着十余个身着黑衣黑裳的女子。

  月漓走近前,见有一人手中端着托盘,当中盛着一钵清水,水面上飘着几片桃叶,不由得有些意外。

  原来巫祝苑并非浪得虚名,竟真有人懂驱鬼之术?

  女子中,走出个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的女子,迎上月漓面前便屈膝行礼,唤道:“奴婢锦绣,携巫祝苑巫灵,见过大人!”

  所谓巫灵,便是具有通灵、会巫术的女子。

  月漓不解,问道:“什么大人?”

  未得允许,锦绣不敢抬头,更不敢擅自起身,不卑不亢回道:“自然是巫祝使,巫祝苑之主!”

  月漓面上闪过转瞬即逝的惊诧,未曾想,何钰不但将自己安排入宫,顺利入驻巫祝苑,甚至将巫祝使的位置留给了她?

  本想进来当个巫灵,奈何被人推上这个位置,这便意味着,她将直面与北武皇上相处。

  想到此,月漓眉头微拧,张口正欲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有宦官微微岣嵝着身形,身后领着三个小太监,四个人神色匆匆地从苑门走了进来,远远见着月漓背影,扬声唤道:“巫祝使大人,皇上召见,您请罢?”

  月漓转过身,望向那尖着嗓子说话的宦官,说道:“这位公公如何称呼?”

  “咱家姓郑。”

  月漓道:“郑公公,皇上可是只召见我一人?”

  郑公公微微晃着脑袋,神色稍显傲慢:“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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