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归庭梧与司清两人肃立于殿前等待着殿内人的召见，不一会儿厚重的殿门自内打开，满脸堆笑的刘忠善自殿内走了出来。

        “世子爷，您请。”他夹着嗓子开口又恭敬地弓了弓本就有些佝偻的背，做足了谄媚之态。

        司清刚想提步跟上自家世子，那公公便横起了手上搭着的拂尘拦在他眼前。

        “殿外候着。”归庭梧侧头看了那公公一眼，淡声吩咐不带半分感情。

        司清应声敛眸退回原地。

        鼻尖萦绕着龙涎香的气味，归庭梧走至大殿正中停下脚步，对着龙椅上的人规规矩矩行了一个大礼。

        “镇北王世子归庭梧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还是他进入游戏里第一次对人行大礼，纵使心里说不出的别扭，面上却依旧肃然。

        坐在龙椅上正批阅奏折的皇帝只是淡淡扫了下首跪着的人，就又把目光投在了手中的折子上，朱笔不时勾画，殿中只余纸章摩擦时发出的莎莎轻响。

        定国公府多年远居边陲，又手握重兵立下军功无数，养出的子弟多少有些倨傲。

        归庭梧心中明白，这番举动既是皇帝对他心性的试探，也存了要给他一个下马威的心思。只待他表现出稍许不敬之意，便是灭门之祸。而身为定北王独子，若是他流露出畏惧慌乱，那北地的兵权就会旁落。此时他必须让皇帝看不透自己的深浅，方能平安渡过这一关。

        于是他眼观鼻，鼻观心，在皇帝的威压下，连呼吸都不曾乱过。

        皇帝到底没有太过为难他，处理完手边那一摞奏折便撂了笔让他平身。

        “镇北王养了个好儿子啊。”皇帝见他神色从容的站起身，才挥袖散去了一身的威压，语气中不由得带了几分欣赏，就是在他眼前长大的几个儿子怕是也没有他这样的胆识和气度，“你爹身子可还好？”

        “有圣上福泽庇佑，家父一切安好。”他不动声色的恭维着。

        “朕听闻你曾独自带兵破了狄人大军，可有此事？”

        “回陛下，确有此事。”

        皇帝笑着连声称好，赞他虎父无犬子，“前些日子禁卫军首领告老还乡，现下定国公暂领禁卫军，朕正愁何人能为朕分忧，如今倒是有现成的人选了。”

        “臣愿为陛下分忧。”归庭梧也不推辞，领下了这份差事。

        禁卫军统领这职位看似御前行走无比荣耀，实则是个烫手的山芋。且不说伴君如伴虎这一条，单说禁卫军中的兵士也都并非无名小卒，若是家里没些门道哪里能充了禁卫军这等好差事。人人都背靠盘根错节的朝中势力，水深得很。

        皇帝要留他在京城，就得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给他一个职位就是最好的方法，何况这个职位既方便把他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又能将他推到朝堂势力的风口浪尖上。

        “你且先与定国公交接，圣旨寿宴时再下。”

        这是皇帝急着要把自己拉到定国公阵营下了。归庭梧在心中嗤笑，这个老匹夫算盘倒打得挺响，算计着自己的性命还想让自己为他卖命。

        “臣今日恰巧在城外偶遇了定国公与无忧郡主，合该上门拜访。”这件事原本就不是什么秘密，皇帝怕是早就知道了，不如由自己主动道出，表忠心的同时还提高了顾肃在皇帝心中的位置。

        上位者大多相信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偶然，他说一句话就把顾肃今日的出游定义成了主动替皇帝笼络人才。

        从皇宫中出来，归庭梧才卸下了心中悬着的重担，此时此刻他真是无比庆幸在现实生活里有卢千俞这么个兄弟，能替自己解决这些人际交往带来的麻烦。

        闺阁中，顾霜影刚刚换好便服，便有个婢女来传话说她要找的顾家旁支遗孤都已经由江嬷嬷带到了她书房里，请她过去一趟。

        这三男两女，一共五个孩子是上午从正门被带进国公府的，走在府中一路上引得许多丫鬟小厮侧目，因为他们无论是从衣着还是仪态都是连定国公府的丫鬟小厮都比不上。

        江嬷嬷也觉得他们这副样子带去见郡主实在不妥，找了一处命人将他们拾掇停当，又亲自教了些规矩仪态才把人带到书房里来候着。

        顾霜影走进书房时看到的就是由大到小一字排开站得规规矩矩的五个孩子，这几个孩子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也有六岁。这当然是江嬷嬷细细选过的，年岁再大些开蒙已经晚了也很难养熟，年纪再小些又不知事。

        她在桌案前坐定，几个孩子随着最大的那个一起学着江嬷嬷刚教导过的样子对顾霜影行礼，行动带着些生涩的僵硬。

        顾霜影锐利的目光自右而左从五个孩子身上掠过，最终将眸光停在了站在最左侧的女孩身上。这女孩虽然面黄肌瘦，身上却看不见如其他几人一般明显的伤痕，这一点细微的差别让她吸引了顾霜影的注意。

        他们这样幼失怙恃的孩子在大家族之中自来是受尽欺凌的，顶多有一口饭吃，日子却是过得连狗都不如，对他人的眼神和态度最为敏感。

        那女孩感受到顾霜影的目光，心中慌乱，瘦小的身子开始发颤，下一刻就扑通一声结结实实地跪了下去。

        站在女孩身边的男孩赶忙上前半步跪在了女孩身前，用自己的身体隔绝开顾霜影的目光，一只手握着女孩的小手安抚她，一边对着顾霜影磕了三个头，明明自己也在发抖，还是大着胆子用央求的语气开口：“郡主贵人您饶了小羊这次吧，她年纪还小，小牛替她受罚！”

        赵嬷嬷年岁大了，最受不得这种场景，一下子想起了那年公主去世后老国公一蹶不振，郡主在一家小姐的宴会上被嘲笑是没娘的孩子，还是世子的顾肃护着郡主的样子，一时间竟也红了眼眶。上前扶起了两个小人儿，柔声安慰了几句。

        “你叫什么名字？”顾霜影从他们的表现中也能看出他们以前过得是怎样的生活，并不责怪，反而放软了嗓音问那个大一些的男孩子。

        “回……回郡主贵人的话，家里……家里的夫人们都……都叫我小牛，叫妹妹小羊。”他小心翼翼地开口，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其实家里的夫人们都管他们叫“羊羔子”“牛犊子”，他对着眼前这位贵人实在说不出这样粗俗的话语。

        顾霜影听懂了他的话，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示意站在一旁的江嬷嬷回话。她要找的都是各家族谱上有记录的嫡出子嗣，这样的名字是不可能出现在族谱上的。

        “这是怀江顾家的孩子，男孩叫嘉祐，女孩叫嘉念。”江嬷嬷答道，这样好的名字偏赶上这样的际遇，当真是命运无常。

        “你们三个都知道自己原本的名字吗？”顾霜影将视线移到稍大些的三个孩子身上。

        三人连忙点头，站在右侧最大的男孩率先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我叫顾明坤。”

        “我叫顾卓铭。”

        “我叫顾木冉。”

        后面两个也连忙说出自己的名字。

        顾霜影满意的点点头，语气郑重的说：“我知道你们以前的日子很难过，但现在我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只问你们是愿意回去继续原来的生活，还是愿意留在这里读书学本事。”

        真正过过任人践踏日子的人，都会不遗余力的抓住能让他们脱离苦海的机会。而这样的孩子正是她要的，未来顾氏的掌权人……

        最终这五个孩子当然都选择了留下来。顾霜影让江嬷嬷安排他们住进了公主府，过些日子她也将搬去公主府。

        定国公府早就都在顾肃的耳目之下，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顾肃知道，只有脱离顾肃的掌控才方便她后续计划的执行。而公主府才是父亲母亲真正特意留给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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