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容不得

华灯璀璨，暖风拂来，吹得乐园中花梢枝头含怯带笑。

        楚归荑头一次沉下心来观此乐景，自然是凤眼轻闪，四肢舒展，溺于这繁迷的华贵之气之中。

        今日，楚归荑身穿一袭绯红色的望仙裙,质地轻软如云,色泽明丽如花,裙作百褶,以细如发丝的金银丝线绣成凤穿牡丹的花样,缀上星星点点的珍珠,花心以各色宝石装饰而成,珠光流溢,如星光闪烁,似云霞流光,与金银丝线相映,越发显得贵不可言。

        取了桃心梳,将如瀑的青丝挽起,梳成惊鸿归云髻,左右分别插五支赤金镶红玛瑙长簪,泛着金红色的璀璨光泽,发髻正中,横挽一枚凤凰展翅玲珑金步摇,凤凰口中衔着一串长长的流苏,末端的东珠正落在眉心,形如桂圆,映得人眉目妩媚娇妍,明艳不可方物。

        耳际垂着紫玉兰点珠坠子,流苏纤长,落至肩胛,婉转生姿。

        晃眼一看，穆武最先都没认出来。

        又一眼，穆武眼中竟被惹出了炙热的光华。

        叙几句寒暖，又问了楚归荑身子可还安好，一派的殷勤，楚归荑都当作原先哥哥待她的模样。

        楚归荑笑吟吟地答道，乖巧地跟在穆武身后。

        一瞬之间，穆武拉起了楚归荑的手腕，一颗心，才终于有了着落。

        “还淳，与往日不一样了~”

        香风习习，沁入鼻端，楚归荑都分不清这话是闻到的还是听到的。

        “如何不一样~？”

        今日她本是着了一身素装准备出门，却被敔笙与温衾拦住盘问。

        言语之间，敔笙谈及沈晚舟，刚回来也不知今夜楚归荑约的是穆武，便硬生生地将楚归荑拉回房打扮。

        现如今这般明艳美秀的楚归荑便是敔笙的手笔。

        穆武眼底的惊艳之色还未褪去，呐呐难言，苦苦思索了一番，才道：

        “还淳今日，妆容精致、衣着华美、云鬓峨峨、眉如翠羽、唇若点樱、肌如白雪……”

        听着穆武四个字四个字地往外冒，楚归荑顿时笑了，像是初春枝头开得最为娇艳的樱花，美艳至斯，让穆武砰然而生心动之意。

        两人对立，本就身姿富韵，现在更是恰然如画，吸引来过路纨绔或是风流才子的目光。

        再加上穆武本就面如冠玉，身上一袭浅色长衫，结着一对瑞玉连环佩，素雅清淡，空灵轻逸，看不出武将的煞气，整个人带着浑然天成的高贵，不必刻意修饰，便自然流露，让花娘探出红阑干细细打量。

        楚归荑眼神本就凌厉，瞥了满楼并排的红袖，拉着穆武，道：

        “快些走吧，本就是出来玩儿的，别反倒被别人玩味了~”

        穆武颔首纳笑，答道：

        “好~”

        他声音清越动听，仿佛能沁入人心底里，嘴唇的弧角相当完美，似乎从见着楚归荑后，随时都带着微笑。

        穆武亦文亦武，此刻说不出的清润如玉……

        而又想到他十七岁时夺了帅领了将火烧漠北三里之帐，亦是道不尽的镇定自若、勇猛异常。

        楚归荑拉着穆武躲开周遭的目光，衣裙在石阶上绽放开来、飘飞起来，仿佛落英缤纷，她风姿款款，直欲摄人心魂。

        正在穆武心驰神摇之际，楚归荑却见到了个熟人。

        “唤安？！”

        “阿楚。”

        不知唤安为何在此处，楚归荑本就娇美的脸，再挂上浅笑，问道：

        “唤安不会是跟着谁来的吧~？”

        唤安略略点头，眸光从她脸上飘过，未作稍刻停留。

        知晓唤安本就不善言语，楚归荑没再多问，乐园如此之大，也不一定会遇到沈晚舟，再者林千尘一事自己占理，谅他也不敢苛责自己。

        只给了唤安一把银子，叫他去看看玩儿玩儿，便拉着穆武要走。

        穆武一时之间想不清在何处见过唤安，只听着这名字觉得异常耳熟。

        再加上楚归荑笑语盈盈地拉着自己要走，他不觉心中已温软一片。

        见着楚归荑真诚自然的笑意，似带着和煦的暖意，带着款款的柔情，仿佛能让阳光拨开重重阴暗，猛地从云层里照射进来。

        一时间，沦陷进去。

        情绪激荡，芳心可可，心头最深处的细弦，被轻轻撩拨，不知不觉中，已是心神俱醉，情愫涌动，眉间心上，无计回避。

        正要抬步离去时，唤安却道：

        “阿楚，我……我想喝华清楼的酒，你陪我……”

        “嗯~？”

        听着唤安这生涩的话，楚归荑不禁发问，不知他是不常说话才说得磕磕巴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她唇边的弧度徐徐收敛，柔美妩媚的风情亦是，眸中有片刻的僵硬之色，眉心微动，又敛了容色，转头问穆武道：

        “唤安是我在抚安城认识的弟弟，穆武陪陪~？”

        听到抚安城，穆武顿时想了起来在何处见过唤安，不好推脱，点头答应。

        唤安在前，步履带起一点尘风，一副着急的引路人的模样，让楚归荑带着满头的珠翠走得发呛。

        唤安这般怎么逃得过楚归荑与穆武这两个人精的眼睛。

        行至华清楼下，无意于花娘与小馆儿的招呼声于周遭形容猥琐的皮条客，这华清楼不似乐园中的其他做派——倚门回首，呼朋唤友，坐人大腿，含笑斟酒……

        穆武与楚归荑看在眼里，只是相视一笑。

        唤安看在眼里，身形虽依旧稳重，但见二人对视，彷徨不可前，却隐约有了一点急迫、一点紊乱，显然十分心急、十分期待。

        楚归荑给了穆武一抹探寻的眼神，穆武凝眸对着楚归荑，轻言道：

        “进去吧~”

        随着二人的迈步，佳人的声音轻柔婉转，徐徐盈进耳际，扑到怀里，可未免太过嘈杂，明明各个都如那在树梢啼啭轻鸣的出谷黄莺一般，带有特别的韵味，让人砰然而生心疼呵护之情。

        密密麻麻地贯入耳，穆武与楚归荑却像是在看鸟雀争食儿一般，置身其间，心烦意乱。

        穆武唇边舒展着的一缕清亮的笑纹也没有了。

        “让开！没见他身旁有女人！”

        楚归荑寒眸流转，扫过一众沽酒花娘，顿时使她们平祥的呼吸有了紊乱，低垂下眉眼，都恍若未觉一般，各自手心沁出点滴汗水，紧张至极，连呼吸都渐次轻缓起来。

        那精于谋算的老花娘更是如此，迟疑了一会儿，莲步上前，询问道：

        “姑娘们没个管束，惹恼了小娘子，奴家给小娘子赔罪了~敢问小娘子与官人来，是来听曲儿的，还是来品酒的~？”

        不想横生风波，楚归荑没在意花娘对她与穆武的称呼，只道：

        “听曲儿品酒吃菜，不要女人……”

        楚归荑声如碎玉寒冰，敲打在花娘脸上，让其寒意自脚尖升至心头，无力逐退。

        又顺手扔出来一袋金叶子给花娘。

        现如今楚归荑倒是出手阔绰，靠山来了，日子也不用过得那么紧巴巴的了。

        花娘解开袋子，手指不由得颤抖起来，是从未见过这般女子如此阔绰，昔日沈皇后与叶（葉）尚书也爱留恋花楼，都不见其家底能够殷实如此。

        有钱好办事，花娘顿时遣散了手下娇美的女郎，领着三人去往华清楼最高处的雅间。

        落座之时，男乐师入内，酒菜之色齐备。

        穆武侧着身子负手而立，身影颀（qi）长，意态闲闲，唇角含着一抹期待的笑意，剑眉星目之间，似有熠熠光芒流动，温柔缠绵，如江南三月的潺缓流水，清华夺目。

        与乐师相较，更为突出，让楚归荑不禁凝视。

        渐渐地凤眼含春，眸光中又是羞涩，又是倾慕，如冰雪的肌肤之下，隐隐透出一层胭脂之色，一股女儿家的羞怯之态，娇艳无伦！

        楚归荑，动心容易动情难，若是个男儿，必定是个薄情郎。

        她就这般坦坦荡荡地盯着穆武看，也不见穆武回避一二，顿时愈发大胆，道：

        “外面的人有里面的人好看吗~？”

        楚归荑自认为自己并非是天姿国色，能让人为之心颤，但今日被打扮出几分姿色，也忍不住放肆一回。

        穆武不好回绝楚归荑，自是稳重自持地坐到楚归荑身边，澹然道：

        “还淳又容不得我去看了~嗯~？”

        分明就是又笑楚归荑容不得男人沾荤，楚归荑假装不知穆武这话何意，目似星辰流光，看着穆武，懵懵懂懂地问道：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我怎么全无印象~穆郎方才看什么发神呢~？”

        楚归荑故作此态，娇羞可爱如同个小娃娃一般，穆武眼中隐约有丝缕情思闪现，语气温软了下来，答道：

        “觉得今日有事发生，揣度了下，没想出来~”

        说完，目光缓缓地移在了唤安身上，一片脉脉含情又渐次失掉。

        楚归荑顺着望过去，明澈的眼眸微动，轻扬了红唇，道：

        “发生之时便晓得了，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求得自在才是要紧的~”

        说着，亲手喂穆武饮下一杯酒，依旧是桂花酿。

        只不过这武举人所饮的桂花酿到底还是烈了些，但与之前相较，却是各有各的韵味。

        夜至良辰，总有些酒疯子登台。

        穆武与楚归荑方才知晓要发生的是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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