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夫为寄豭,杀之无罪
于是,将妆卸下,梳洗完后,对着敔笙道:
“小郎君,你别为难她,她待我不错的。”
“不错在哪儿?”敔笙挑眉,暗骂沈怀彤蠢货。
没想到沈怀彤倒是说得句句在理——
“她帮我跑腿儿,让继母帮我免于受罚……”
“她和我一起赶走夫子、先生、和教坊司的师傅……”
“她教我如何讨长辈欢心,说打扮得和皇后姑姑年轻时一样,大红色,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红红火火的……”
“……”
这一桩桩一件件,敔笙看着那丫鬟,眼神好像在说——这些够你死几百遍了!
怀彤看着敔笙凶狠的眼神,顿时挡在两人中间,护住了那丫鬟。
“‘年少成名楚绪;夭桃秾李沈忱’,你这蠢货,这身打扮能是夭桃秾李吗?”敔笙面带不悦地问道。
(夭桃秾李:比喻年少美貌,多用为对人婚娶的颂辞。《诗经·召南·何彼秾矣》:“何彼秾矣,华如桃李。)
“我的确比不上皇后姑姑……”
敔笙感觉到有人慢慢地在过来了,容不得多言,就将敔笙整个衣服一脱下,让那丫鬟收拾起来,自己则替她上妆。
敔笙不喜脂粉,自然用得就少,只淡淡地描了描眉,微微点了一下唇就算好了。
怀彤没想过敔笙画妆如此简单,但返璞归真,自有一番韵味,她也很是喜欢。
接着,敔笙来怀彤的衣柜里翻翻找找,眼睛都快要被大红色给刺瞎了,终于索性是找到一条没什么装饰的绯色裙子。
丢给怀彤叫她赶紧换上,又走到她身后,替她梳头,道——
“你什么时候身体上的病好了,我给你讲故事……一会儿安家老太太来,你……照做!知道吗?”
敔笙替怀彤收拾好,嘱咐了怀彤该如何做,见怀彤面色呆滞,却还是被那句“照做!知道吗?”给驱散了。
她,也消失在房间里了。
临走时,敔笙还特地斜眼看了那丫鬟一眼,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不一会儿,果真是响起了敲门声,那丫鬟前去开门,请安家老太太进屋。
可安家老太太面带不悦,上一次进怀彤的屋子,差点没被脂粉气给熏死,这一次来还是如此,隔着有一段距离,没进屋子都闻得到。
安家老太太便料定沈怀彤还是那个鬼样子,一点儿没变。
怀彤听从敔笙的话,若是安家老太太,自己的外祖母不进屋,自己就亲自去迎。
“祖母安康~”行至门前生涩地行礼问安。
这身装扮倒让屋外的三人眼前一亮,就连跟着来的仆从都抬头偷看一眼,想弄清此番三位贵人为何没发火。
不料抬眼看到的大小姐完完全全与往日不同,虽还是绯色加身,却没了那让人窒息的俗气。
这抬眼偷看的一眼,不觉间已经变成了凝视!
怀彤见众人面色不再是横眉冷对,顿时心情也舒爽了不少,接着道:
“外祖母,春日里寒气重,快些进屋吧。”
此刻,安家老太太眼中已经没了在正堂时那种厌恶嫌弃,向沈辞摆摆手,道:
“让怀瑾陪我便好,关上房门吧~”
一时间,怀彤的闺房内就只剩下自己哥哥和自己外祖母。
安家老太太开始发难,道:
“你素日里都是簪星曳月的,今日是怎么了~?”
(簪星曳月zānxingyèyuè:形容佩带光彩耀眼。)
沈怀瑾也是不解,以往,但凡是自己能替妹妹说话的,绝不会让怀彤说话,可这一事,自己也解释不清楚,只有随着外祖母等怀彤解释。
怀彤的回答在敔笙安排之中,只见怀彤跪在安家老太太膝下,道:
“‘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外孙女十几年来受继母捧杀,无自保之力,装疯卖傻,苟且偷生,有辱家门……”
安家老太太听怀彤说话如此利索,顿时不知所言,连沈怀瑾也没想到自己妹妹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安家老太太好歹活了这么些年,把后宅院里的伎俩知道得明明白白,又开始问道:
“这话不是谁教你说的?”
敔笙在暗处微微皱了皱眉,不料安家老太太如此精明,怕是那大小姐说不上来了。
果不其然,怀彤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安家老太太的脸色也变得不怎么好看。
“安家老太太好眼力!”说着,敔笙就献身明处,躲在屏风后。
怀彤顿时眼睛一亮,像看到了救兵一样。
“梁上君子,窃人言语,怀瑾!”安家老太太道。
可沈怀瑾并未动手,为难地叫了声外祖母便没了下文。
安家老太太心里也知道此时大叫出声,引人入门,对怀彤名节不利,势必要牵连起安家,便没盘问敔笙姓名。
“安家老太太可要听听您外孙女身上发生了何事?”敔笙出口问道。
谁知安家老太太冷哼一笑,道:
“次次皆是如此,怀瑾你这次倒是换了个花样,请一个不相干的人来说。”
怀彤跪在地上不知所措,担心这伎俩这次怕是无用的。
敔笙接着道:“我并非是什么不相干的人,当年安家内乱,还是叶(葉)尚书扶了一把,叶(葉)尚书定法——’夫为寄豭,杀之无罪’,安家老太太受惠不少啊~”
(夫为寄豭,杀之无罪:丈夫如果去别家女子那里厮混的话,那么妻子有权杀之,并且无罪。)
正当安家老太太想说话询问敔笙是谁时,敔笙又道:
“老太太不需要知道我,我会和老太太讲您不知道的~”
当年,安家老太太就是靠着这条刚出的律法,送了自己官人进狱,那姨娘生的庶子才没了依仗来和自己小儿子夺世子之位。
最后安家虽然因此事受到打击,安家因老太太被弹劾,王上迫于压力将安家褫夺了封号,但是好在安家主母与嫡幼子都不至于下场凄惨。
虽没了安陵侯的封号,可后代子孙争气,庶子闹着分了家,安家老太太也过得舒心。
安家老太太听敔笙说这话,顿时就对敔笙的身份起了疑,早在半月前,她就得到了风声……说是秣陵人来了帝都。
想想且先听一听再论也不迟。
安家老太太抬手,示意敔笙讲。
敔笙心想,搬出旧日的恩情当真是好,不用先磨破嘴皮子,再说得口干舌燥——
“怀彤三岁就请了师傅开蒙,先夫人逝世,小安氏又重金换来了个学究,姊妹二人一同听学,恰逢上将军日日忙于军中事务,学究教学,没娘在的孩子,安老太太也是从后院儿里杀出来的,以为怀彤……会如何?”
“……”
“几岁的孩子,学究不教而诛,安家老太太又以为会如何?”
“……”
“厌~!怀彤厌学,自此刻发端,自此样样不会,处处放肆,安家老太太从未教养过怀彤,须知‘不教而杀谓之虐’,这沈家人有几个对这丫头尽职尽责了?”
(不教而杀谓之虐:事先不进行教育,〔犯了错〕就杀,这叫虐。)
“……”
“就连怀彤每日的服饰装扮,都由那伪善的小安氏随意作践糟蹋,穿得花花绿绿的,俗不可耐~”
安家老太太不言,看着怀彤哭得隐忍小心,再大的怒火也消了大半。
苍老的手,小心翼翼地贴近怀彤的头。
怀彤感受到一丝温暖就立刻扑进安老太太的怀里,“外祖母~!”
“是外祖母一直以来疏忽大意,怪我……”
“外祖母,不是我不想学,真的是师傅太凶,我好想有娘……”怀彤哭着说着,那其中一句“师傅太凶”,倒是提醒了敔笙还有事儿没说。
只听哭声稍微平静,她才缓缓开口道:
“怀彤投水自尽也是巧,先是趁着家里没男人逼走了三个师傅,大闹贡院来了上百人围观,护城河放闸水中居然有毒,水政是被您扫地出门的那个当年的庶子,偏巧,您在百里罂来了之后上门讨要先夫人嫁妆~”
安老太太突然被点醒,大拍了一声桌子,恍然大悟,道:
“老糊涂了我,竟被那小贱人摆了一道,他们母子三人,这辈子想克死我啊~!”
见安家老太太看清了,敔笙也神鬼不觉地出了门,拉住在听墙角的和笙,就留百里罂一个人在沈辞的将军府。
“二姐姐看上那沈大小姐了?”和笙问道。
敔笙俏脸一红,回答道:“看上的是个男人,明日放榜,就看他有没有什么本事~”
楚归荑此时满大街地找曲非汶,眼看着天都要黑了,人还没找到……今日若是不将曲非汶带到玉楼去,自己岂不是要倒大霉?
店家陆陆续续点起盏盏灯火,楚归荑不得不先去玉楼请罪。
好在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就在玉楼附近,她便看到了曲非烟姐弟二人。
冲开疲惫的人群,给曲非烟问了声好,就拉着曲非汶去玉楼。
“还淳!你跑什么!”
“我?我跑路啊~”
“我姐在后面,你先放开!”“哪儿不是喝花酒的吗?还淳,你……!我不嫖!”
说着,果真是有了姐姐,有了靠山,脾气都硬了,一把便甩开了楚归荑的手。
楚归荑最先不觉得曲非汶会反抗,抓得不怎么牢,这把手给挣脱了,楚归荑还是有些错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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