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两百年前的吊唁者

穆知净和胡震分别上过香，表达了对古炎死去的哀悼。当然这份哀悼是出于真心的，所谓覆巢之下无完卵，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大魔破印缓和了、甚至于是化解了道魔之间的恩怨。
  在宗派覆灭的危机之下，他们已经无暇顾及其他。
  萧寒与穆知净出了祠堂，祠堂外面的气氛骤然放松，也更加清寂了。姚风穹仍然留在祠堂之内，胡震跟着穆知净出来，却站在极远的地方。
  穆知净说道：“古前辈杀身成仁，我穆知净和魔宗铭感五内，但不知萧掌教接下来作何打算？”萧寒自知穆知净问的是如何对付那尊大魔。
  萧寒道：“古师叔以煞气凝聚七曜斩龙剑重创了大魔，加之那尊大魔本身被镇压四百年，我推算三五年之内，修真界当风平浪静。”
  穆知净眉头一皱，沉声问道：“那三五年之后的修真界又当如何？”
  萧寒沉吟良久，缓缓说道：“穆兄，说实话，那个时候的修真界我当真不知，然而，穆兄你可有应对之策？”
  穆知净默默摇了摇头，道：“四百年前，本门出了位惊才绝艳的祖师，四百年后，本门已是内忧外患，谈何应对之策。”穆知净挺直身躯，朝着萧寒深深一拜，道：“萧掌教，一直以来，道魔争斗不断，我对你并没有太多的好感，但时至今日，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格局比我大，目光比我远。”
  穆知净身为一宗之主，天下仅有的几位大修行者，何等自负，从未对人说过半点低头的话，但此刻，他已然是发自肺腑地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太玄门不愧是天下第一大派，而萧寒也的的确确是天下第一人。
  萧寒颇感诧异，忙道：“穆宗主言重了，所谓的格局、目光，其实也还是私心，我不能让太玄门千年基业毁在我的手上，所以不免多做些了事情。”萧寒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可是，萧某也是肉体凡胎、能力有限，我只能尽我所能，至于结果如何已非我所能控制的了。”
  穆知净再次拜服，而后道：“萧掌教既如此说，日后但有需要我穆知净的，尽管开口。”
  萧寒道：“多谢穆兄了。”穆知净又与萧寒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这才和胡震趁着雪色下了山。
  ……
  莫青渊趁着夜色，在穆知净离开之后也来到了祖师祠堂。本来平常弟子若非有师长之令不得私自进入祠堂，但莫青渊身为掌教弟子，身份不同，况且古炎生前对莫青渊青睐有加，是以莫青渊趁着夜深人静，一个人到了祠堂，但没曾想萧寒也在。
  “师傅。”莫青渊有些慌乱，倒不是怕被处罚，而是因为白天萧寒和他说的那些话。
  萧寒叹了口气，他知道莫青渊一定会来祠堂，但却不想他来祠堂，他希望自己白天的一番话能够帮助莫青渊获得些什么，诚然他知道可能没有几个人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看破一些东西。
  他太着急于莫青渊的成长了。因为某些原因，他对莫青渊寄予厚望，他既希望莫青渊能在极短的时间内修为猛涨，又希望他能拥有洞察世事的心理素质。然而，莫青渊的经历决定了他无法洞察世情。
  古炎的死对莫青渊的影响相当的大。
  萧寒使了个眼神示意莫青渊进祠堂，莫青渊顿了半晌后，朝着萧寒点了点头，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莫青渊才从祠堂里出来。莫青渊一怔，道：“师傅，您还没走？”
  萧寒道：“咱们师徒一起走回无极殿吧，谈谈心。”莫青渊“嗯”了声，跟在萧寒后面。
  “师傅明白你的心情，也不想说太多的道理，想来这些道理你都懂。古师叔的逝去不应该仅仅带给我们悲痛，更多的应该是勉励。”萧寒边走边说，语气很淡，似乎古炎的死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震撼。
  莫青渊道：“我明白了，师傅。当你，师叔祖在和那尊大魔战斗的时候，我就在想，哪一天我才能站出来，替太玄门分忧解难。”
  萧寒颇感欣慰，或许要再给他一点时间，他道：“那一天不会太久，但你要做好准备，担子很重啊。”莫青渊重重点头。
  两人走出了祠堂的小道，到了无极广场，萧寒道：“给你一晚上的时间调整情绪，陈湛、曹宁还未回来，从明天开始你就待在无极殿，试着去处理一些事情。”莫青渊应声称是。
  第二日破晓时分，区遗城天河派丘奥携弟子计伏成拜山吊唁。天河派坐落于区遗城益和山中，是近年来才崛起的一个门派，门中弟子不过五百之数。天河派虽小，但作为一门之主的丘奥却是气度不凡，颇有宗师风范，与他一同来的弟子计伏成身材魁梧，极为敦厚。
  正午时分，十多名散修拜山吊唁。这十几个人中，大多数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只有为首的两人叶愚和星罗上人名列天下十大散修，在修真界颇有名气。星罗上人的年纪比叶愚大得多，但修为却不及叶愚。
  日暮，几处不知名的道观里来了几位修行者前来拜山吊唁。

  这一天的莫青渊跟在长老院后面，学习了很多东西，也见到了很多人，他的脸上见不到悲戚，取而代之的坚毅以及故作高深的成熟。
  ……
  第二天陆陆续续来了一些人，除却早已在昨日深夜到来的魔宗，天下四大派还有千佛寺与幻冰谷未至。幻冰谷地处极北冰原，前往中原需要耗费些时日，而千佛寺同样地处中原安和城，按照路程计算，一两日内便会抵达太玄门。
  大魔破印对普通的修道者来说，并未引起风波，而对于像穆知净、了寂这些大修行者来说，则是一件关乎性命的大事。这性命也绝非一个人的性命，而是他们身后整个宗派的前途与命运。并且这些大修行者拥有敏锐的感知，那一日大魔破印所引发的异象以及天地元气的微妙变化，即使像身处极北冰原的乔天雄也同样察觉到了。
  因为万里冰原塌了好几座雪山。
  在广袤的冰原大地上有一片连绵数百里的山谷，谷中以坚冰为殿宇楼阁，有数千修道者——这便是正道三大派之一的幻冰谷。
  大魔破印那日，幻冰谷内的定珠山不断有冰块崩塌下来，随后去了幻冰谷禁地封神洞，站在洞外，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远在万里之外的太玄门绝命五峰之上的强大能量。
  那日之后，幻冰谷外围有四座规模不小的冰山崩塌、融化，引得冰原的居民惶惶不可终日。之后，乔天雄派出数百弟子清理崩塌的冰山，并加派人手在附近照应。
  因为大魔破印引发了一系列的天地元气动荡，致使幻冰谷冰山崩塌、融化，这是他对幻冰谷内众弟子所说的话。事实上也确实是，但在这事实之下，一个无法被忽视的问题再次让乔天雄忧心忡忡。
  定珠山从十数年前就开始出现一些异常状况了，诸如山上经常有很小的冰块落下，原本坚硬如铁的山体偶尔会流水，更严重的是，定珠山的寒气在一年一年的减退……
  这些不是因为大魔破印，而是另一个秘密，这个秘密直接导致了幻冰谷封谷两百年。
  古封暝作为除去乔氏族人之外最得乔天雄器重的人，自然也是知道这个秘密的。乔天雄把目光投向了太玄门，数百年来，幻冰谷自绝人间，但对人间的大修行者他还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封暝，你即刻启程去往太玄门，那尊大魔破印，太玄门必定是有极其重要的人羽化了，你去一则吊唁，二则向萧真人请教。”
  “明白，我即刻启程。”古封暝顿了片刻后，又问道：“谷主，那这次的仙古论道，咱们参不参加？”
  乔天雄看着古封暝笑了笑，道：“自然是要参加的，总不能让世人忘了咱们。”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都是笑意，似乎在看着什么人一样。
  古封暝知道是谁，他也笑了，说道：“那是。”
  ……
  第三日巳时，千佛寺的僧人到了。为首的是了寂神僧，其后是他的两位了字辈师弟了欲、了成，四位广字辈弟子。对于了寂的到来，太玄门的弟子心里心生好感，若依常理，古炎羽化，了寂本可不必前来吊唁，但这次了寂不仅亲至，更是携同了欲、了成。
  而跟随者千佛寺的还有安和城中的南宫、上官两大家族的人。这两大家族不是修真门派，只是族中有一些人修行，虽然修行低微，可却也算半个修真界的人了。这两家的家主南宫木丰、上官倚都是修道者，这次孤身跟随千佛寺的僧人们前来拜山吊唁。
  了寂等人是知道并且见过太玄门剑祭的人，因此看见这漫天飞剑悬空的景象没有惊讶，而年轻的广字辈弟子们则不然了，数千柄飞剑悬在头顶，场面既壮观又森然，许是常年吃斋的缘故，此刻他们的脸色变得有些白。这四名广字辈弟子都是千佛寺想要重点培养的对象，但似乎在这等阵势之下他们并没能固守禅心。只有为首的广泉脸色平常，虽然有一丝紧张却不见局促。至于南宫木丰、上官倚两人则是大为震惊了。
  了寂等人在李泽仲的带领下，前往祠堂拜祭古炎，之后众人又一起回到了无极广场。了寂作为辈分极高的正道领袖之一，亲自来拜祭古炎，背后的目的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那就是和萧寒共商大计，也就是如何应付伤愈之后的大魔。
  了寂一行人要在太玄门多待一段时间，而南宫木丰与上官倚拜祭完古炎之后，便打算返回安和城。昨日十大散修之一的叶愚拜祭过古炎之后，并没有随同星罗散人一同下山，因为与南宫木丰有些渊源，是以等到今天准备和他一起下山。
  他们正准备下山之时，蓝色的天空忽然漂染了一层淡淡的血红色。在众人抬头发出惊讶的同时，那淡淡的血红色渐渐变成浓重的猩红色，而且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昊云峰山脚下传来，不一会儿便逼近了昊云峰山门。
  山下传来一阵怪异刺耳的笑声，萧寒等人眉头一皱，心中都道：好重的血腥之气！还未等他们思考太多，转瞬间一袭人影穿过昊云峰的三重正门，来势汹汹地冲到了无极广场之上。悬在空中的数千飞剑都因为来人的气势而相继颤动。
  来人一身白衣，一尘不染，身材却极为短小，比正常人矮了一大截，而他的白衣却较长，因此拖到了地上，盖住了他的脚。众人见他相貌丑陋，面目狰狞，一脸阴鸷，便料想这人来者不善。
  萧寒细细打量着这人，而后又不自觉地抬头看了看天空那残存的一抹血红之色，思索了片刻之后，正欲开头道破此人身份，但这人环顾四望，却浑然不惧头上的数千飞剑以及在场的数位大修行者，放声大笑，喊道：“林流云何在！”
  太玄门人闻言色变，萧寒更是脸若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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