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做梦
万籁俱寂。
会议室一时哑声。很静, 似乎齐齐闭上了麦。片刻,又有一声迟来反应的讪笑。
“是……是吗?”
“嗯,”没有理会他们的瞠目结舌。程京闻自若地应一句。又似乎想到什么, 再添一道叮嘱,“这件事, 不要声张。”
“怎么了?”
组长顿时严肃。
莫非在一起另有隐情——对方是竞争公司的姑娘或者高门大户的千金, 要拉一笔投资或者探听一桩商业机密。才就此委身, 曲意逢迎地接近……
竟是这样。
说通了——彻底说通了。便知道自家老板依旧是痴情不渝, 只是为了公司付出。
他立生钦佩之感。
也在心里去向嫂子告解。是他们员工不够上进, 才要老板来做这种事。万分抱歉。从今日起一定更加努力,把成悦做强……
“她比较害羞。”
他目光坚定。
“我知道了。一定守口如——害羞?”
“嗯, ”程京闻慢条斯理地收拾文件,“还要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再公布。”
“……”
噢。
原来只是想秀一下恩爱。
组长生无可恋地与视频里的自己对视一眼。大年初二凌晨两点被叫起来做汇报,视线憔悴又涣散。格外像一条傻狗。
当即掐了视频下线-
直到翌日晌午杜窈才醒。
身上沉绵绵地陷在床铺里,很疼。大概足以类比四年路都不常走的人被拉去跑了一场马拉松,四肢都是酸胀的感觉。
勉强坐起。
转头, 与沙发上望过来一道似笑非笑的视线碰撞。
“醒了?”
程京闻站起来。
身上一件黑色的毛衣, 高领。被向下翻叠一截,显出明晰利落的下颌与喉线。
是以一种禁欲的冷感。
可是昨天在她身上肆意纵欲的人,分明也是他。
细枝末节仍然清楚。
滚烫的汗水与沉重的呼吸, 不仅在耳边。还在后背,胸前。也有一阵停在小腹, 大腿内侧。再想,依旧烧得人发抖。
于是程京闻坐到床边来抱她时, 手掌碰上温软的皮肉。杜窈不由往后一缩, 躲开。被子也往下滑, 像揭开一封蛋糕盒盖, 露出里面饱满的奶油尖。
她一羞。
在不加掩饰的目光里更是赧愤,一手去拉被子,一手抄起枕头砸他。
“走开!”
程京闻轻松接了枕头。
放回床上,从被子下面掐了一截细白的脚踝,轻易地把她拖了过来。
箍在怀里。
“公主,”一个旖旎的吻,“你不高兴么?”
“……你觉得?”
杜窈光裸的肌肤贴在粗织的毛线上。稍微挣扎两下,便被蹭得发红。
不舒服地哼一声。
偏偏,被他捏着腿弯。动弹不得。
“你昨天很高兴。”
“才没有。”
“真的吗?”
“不然,”她一记白眼。讲话的声音都有哭过的哑,“骗你干什么。”
“可是我很高兴。”
他把杜窈转半圈,面对。拥进怀里,声音便响在头顶,浮浮沉沉。
“公主,你再一次是我的了。”
汹涌的占有欲,澎湃地撞来。
杜窈是他情/欲海里的一叶舟,被灰蓝的水包围,左右地被浪推去。
大概久违□□。
身上被毛衣扎得难受,心里却舍不得离开他。只有时刻被他抱着,才不觉得空。
窝了片刻。想去牵他的手,先一步碰上一片更冰冷坚硬的质地。
是无名指一圈素银环。
程京闻大学时就一直戴着。很普通,像易拉罐上拉环。杜窈从来没有问过来历,只当是他在哪里买的配饰。
这会儿空下来,便去掰他的手指。试图去拆了这只戒指,却发现纹丝不动。
好奇,“怎么取不下来?”
“戴得太久了。”他说。
杜窈立刻咕哝,“从哪里来的?”
“是……”他刚要讲。沉吟片刻,忽然沉沉一笑,“怎么,开始盘问我了?”
“对啊,”杜窈在这种事上向来理直气壮,一鼓脸颊,“——大学时就见你一直戴着,从来不摘。”
“不如猜一猜。”
“猜不着,”她哼,“总不能是我给你的。”
程京闻叹,“你还真是开头就把正确答案排了——回头多吃些核桃吧。”
“什么啊,”杜窈一愣。立即绞尽脑汁地回忆,“我才没送过。”
他惩罚似的拍一下她的臀。
一撩眼皮,“也不知道小时候是谁可劲央我做她男朋友?”
她还是没记起来这戒指的出处。可是一听程京闻提起丢人过往,顿时去捂他的嘴。
“没有!”
“这也要抵赖?”
“哎……”
“得了,”掐一把她的脸颊肉,“记不起来,听一听就是了。”
“你说嘛。”
“也没什么。”他说,“你送了,我就一直戴着。”
戒指在右手无名指上,表示热恋中。
一直热恋你-
reserch book的工作一周以后终于收尾。
布料在威尼斯一家私人工作室里定做。前天打了样,杜窈便去看一眼。
giao笑,“正好赶上狂欢节的尾巴。”
“是么,”杜窈看了一眼日期,“哎……是快要结束了。我来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见过狂欢节的游行。”
回到酒店,她便问程京闻要不要一起去——他最近该回国了。成悦许多事都要他本人去办,抽一个月在外已是难得。
他自然同意。
杜窈却问,“公司那边不急么?”
“有卢豫应付,”程京闻失笑,“你还操心起这个来了。”
她笑嘻嘻,“我善解人意嘛。”
于是立刻买了票。
次日一早的火车,三个半小时的路程。出站,一仰头,天色澄碧。
往主岛中心靠拢。路上,越发多服饰夸张华丽的面具人。
杜窈一路上很新奇地四下张望。
直到圣马可广场,才记起正事。在弯绕的小巷里找到工作室。门面很小,内里却很宽敞。一位老妇人领杜窈进来。提前预约过,知道来意,去一旁架子里抽了一匹布予她。
渐变的绿。
从生成的杏色到角边的一簇绿,过渡柔和。面料大概纺了真丝。翻动,有粼粼的光。
杜窈用手机拍了照片与视频,上载在群里。他们表示没有问题。于是再和老妇人确认一遍订单细节,便要招手道别。
老妇人却叫住她。
“狂欢节马上要结束了,”她从柜子里拿一张白色的面具,bina的形制,“fede,听你说是和男朋友一起来的?”
“对,”她笑,“他还在酒店等我呢。”
“要不要给他画一张面具?”老妇人笑,“在我的家乡,给喜欢的人画一张面具,里面写上一段话,是对一份感情最高的祝愿。”
杜窈好奇地凑过去,“怎么画?”
老妇人去柜里取了颜料和亮粉。
“fede,你不是设计师么,”她笑,“想怎么画就怎么画。”
这倒是。
画杆功夫的本行,也熟练。信手拈来一张蓝色的面具,特意加了亮粉与羽毛,骚包。想一想程京闻被迫戴上的模样,不由笑起来。翻面,才提笔要写,却又被难住,不知道要对他说什么好。
很久。终于落下很长一段话。片刻,又被湿巾擦掉,改成了八个字。
黑色的笔墨稍晕,字迹边缘洇开毛呲的纹路。
杜窈看了一会。
收起来,对老妇人到了一声谢,走出了店。
大概是已经开始游行。
圣马可广场浩浩荡荡的人群,即便是节庆末尾,依旧热闹。钟楼顶立一位公爵夫人打扮的演员,背挂吊绳,即将从高空滑翔到公爵府。
杜窈也驻足。仰头,围观。在鼎沸喧哗的人群里举起手机记录。
回酒店也晚了很多。
“去了这么久?”
“路上看到游行了嘛,”她笑,“还给你做了一张面具。”
“……不戴。”他先声明。
“我亲手画的呢——哎?”
她一愣。
在包里摸了一个空。低头,边上一道刀划的狭长口子,似乎在耻笑她的粗心。
面具不见了-
于是整趟旅途都很低落。
以至于和程京闻一齐回到上京,也很闷闷不乐。总以为是一种征兆——她向来很信这些子虚乌有的力量。
正低落地站在一旁等行李呢,脸上一疼。茫然地仰头,也对上程京闻一双无奈的视线。
“怎么还不高兴?”
“我给你画的面具不见了……”她第十八次委屈地重复,“程京闻,你会像我的面具一样消失吗?”
“当然不会。”他叹,“面具是被小偷偷钱包的时候意外掉了,不是自己消失的。”
“可是我找到了钱包,没找到面具。”
杜窈在广场附近的垃圾桶旁找到了裸粉色的钱包。可是翻遍了主岛,她也没有找到那张写了心事的面具。
好像上天一道警示。
和烧去纹身时一模一样的失惶感袭来。
她下意识扯住程京闻的衣角,“会有小偷把你也偷走吗?”
“当然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的。人生二十年都属于你,没有人能偷走。”
他很温和地去安抚杜窈的患得患失。
可越是无条件的宠她爱她,不真实感就更添一分。像是踩在棉花里,不清楚什么时候就会踏空。
为什么啊为什么?
他真是好过头了。
似乎只有童话故事里的公主和王子能拥有这份完美动人——虚构和幻想的爱。
杜窈知道这是现实。
“程京闻……”
情绪终于冲破豁口。
她不由哽咽一下,问出这一月以来心里的困惑。
“你只是因为小时候,我阻止过你一次自杀,就一直喜欢我吗——只是这样吗?”
这不是爱。
这是……感激。或者再讲得剖析一些,他只是把她当作一场生的希望寄托。
换任何一个人,他都会这样。
她其实没有无可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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