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白夜
杜窈阖上了房门。
心事重重地往楼下走, 差点撞到桌子,被程京闻眼疾手快地拉了一把。
他皱眉:“你也喝晕了?”
杜窈心里乱糟糟的,没敢看他。胡乱摇了摇头, “没有——还有什么要收拾的吗?”
江柔便招呼她,“来擦桌子。”
杜窈从程京闻身边挤过去。
手里握着湿湿的抹布, 使劲儿地在玻璃桌上来回的擦, 好像要把全部心思都用在这一件小小的家务活上。
“小窈, ”江柔挤挤她, “有心事?”
杜窈强打起精神, 笑笑:“没有呀。”
“什么嘛,”江柔指指桌子, “你擦了五分钟,就没挪过地方。”
杜窈愣了一下。
手指蜷起来,低眼去看,玻璃桌上的水渍映出头顶朦胧的光与她写满心事的脸。
目光稍怔。又立刻笑嘻嘻地弯起眼角,“哎呀, 偷懒被你发现了。”
江柔便顿时叉起腰, 勒令她快擦。
两个人把餐厅和厨房收拾完,支使程京闻出去扔垃圾。
他手里拎着黑塑料袋,“扔去哪?”
明江国际是在外面有配单独的垃圾房, 江柔便推杜窈去给他领路——甚至没给机会拒绝,门就在身后砰一声关上。
秋中, 融融的月光与积云栽进午夜的风里,有桂花的甜。
杜窈轻轻抿了抿嘴。
转身, 视线停在他系在腰间的衬衫纽扣上, 暗纹生光:“我替你拎一个吧。”
良久, 迟迟没有听见回答。
杜窈无法, 只好抬眼看他在做什么。
分明手里两只大号的垃圾袋,不轻,手指骨节微微泛白。
但仍然身形笔挺地站在廊下。
暖光的壁灯像打翻的蜜,衍上他半张面孔,灰蓝的虹膜,也变作松脂似的琥珀金。杜窈仰起头,便撞进这双凝视她的眼里。
呼吸一屏——
或许是因为方才偷问了卢豫关于他胃病的事,这会儿心很虚。
迅速把头扭开:“你看什么看。”
程京闻蹙起眉。
语气顿了顿,似乎在措辞,“你在怕我?”
杜窈以为自己听错了。
立刻把脑袋转回去,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鬼话!”
程京闻一扬眉峰,声儿慢悠悠:“那——刚才为什么不敢看我?”
“谁不敢了。”
杜窈嘟囔一句,可劲儿睁眼瞪他。但不到三秒,就败下阵。
这样蛊惑人心的眼睛,她的确吃不住。
觉得丢人,杜窈跺了跺脚:“还扔不扔垃圾了?快走。”
撂完话,她急匆匆地先走了。像心虚的猫,着急忙慌地逃蹿。
程京闻便扬起唇角,无声地笑。
扔完垃圾,两人一前一后地回来。
杜窈刚踏进房门,就打了个喷嚏。
或许是刚才出门忘披一件外套,身上迟觉的冷,索性直接回屋里洗一个热水澡,除一除寒气。
再出去,程京闻已经走了。
她站在客厅里愣了一下。
茶几上银色的车钥匙,沙发上黑色的外套,玄关口黑色的鞋。
都与他一起消失了。
可能是太晚,多愁善感的情绪作祟。
像是心口堵上一股气,不上不下地卡着,没由来的难受。
——不告而别,这人真没有礼貌。
杜窈这么想。
抱起沙发上的玩偶,脸埋进软绵绵的棉质填充物里,四下寂静。
“真奇怪。”顿了一会,她自言自语地喃喃,“杜小窈,你怎么回事?明明,已经不喜欢他了。”-
早晨的闹钟响到第七声。
杜窈醒来,低头,怀里的小海豹玩偶冲她露出一个傻笑,再被一拳起床气砸瘪。
睡梦里并不安稳,公寓与猫轮番出现。
她近年其实已经很少再想与程京闻年少荒唐的相关,再在梦里见到,陌生又熟悉。
兴许是故地重游,也让她旧梦重温一回。
杜窈拍拍脸,思绪回笼。
眼看上班时间要来不及,匆匆地洗漱,一面想公交车还有几分钟到,一面推开房门——
不免愣了一下。
程京闻正坐在她家客厅里,手上捧一杯咖啡,热气袅袅,很闲适。
听见开门声,撩起眼皮看了一眼。
很平淡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不过半秒,轻描淡写地移开。
沙发上,卢豫冲她咧嘴一笑,“哟,公主上班呢?捎你一段。”
杜窈回神,半点不客气,“我赶时间,快一点。”
卢豫便把车钥匙抛给了程京闻,从善如流地胡编:“那不行,我早饭还没吃完——程哥你吃完了?那你送吧。”
“哎……”
还没抗议,就看见程京闻站起身,车钥匙银光飞簇,在食指的第二节 转一圈。
声音散淡:“走了。”-
街景飞驰倒退。
或许是梦的缘故,杜窈坐在车里——坐在程京闻边上,不是很自在。
膝上一份还烫的早饭。一根油条与一杯豆浆,静静地躺在塑料袋里,还没有被人拆开,热气便蒸腾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杜窈抿了抿嘴角,“这是……”
“老板多给了一份,”程京闻正开车,抽空看她一眼,“别浪费粮食。”
杜窈哼一声:“知道。”
她拆开塑料袋,小口地咬着油条。
放得久了点,有些软,吃几口就腻了。去喝豆浆,倒是糖加的很足。
杜窈盯着豆浆的纸杯,犹豫一下。不经意地问他:“你早上来干什么?”
“找卢豫。”程京闻言简意赅地答。
“噢。”杜窈噘了下嘴。
不是特意来找她,给她买早餐的——也是,他们什么关系?
杜窈把头扭向窗外。
十几分钟,抵达正时大楼。
程京闻转了下腕上的表,“周五我来接你。”
“不用。”
“随你,”程京闻的右手搭在方向盘上,“到时候老爷子问起来,你自己先编好。”
杜窈噎了一下。
才记起,考虑身体原因,程京闻还没告诉程建南他们分手的事。
不满地瞪了他眼,“周五见。”
说完,便把车门砰响地关上,几步就汇进上班的人群里。
今天脾气有点大。
程京闻困惑地蹙了下眉,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她。豆浆加了双份的糖,车里空调也是十六度——不该还有起床气。
捏了捏鼻梁,下车。
嘴里咬一根烟,银色的打火机一燎,脸颊微陷,明灭的火星里燃起青灰色的雾。
心里无端地烦。
“程先生?”
半晌,背后有人叫他。一转头,便瞧见孟砚白一张惹人生厌的笑脸。
“没想到工作日的早上,能在我们公司底下见到,”他笑,“有空,不如来参观一下。”
“免了。”
遭到拒绝。
孟砚白也不意外,面上照旧的神色和煦,“对了,有件事还该感谢你。”
程京闻挑了下眉,“什么?”
“上次慈善晚会,”他轻轻地笑,“给我们家小窈花了五百万——现在风头正盛,有你一半功劳。”
程京闻的眉心沉了一下。
但只是很短暂的一霎。他撩起眼皮,灰蓝色的眼里没什么情绪,“你们家?”
“早晚的,”孟砚白笑,“结婚的时候会给你发请柬。倒是你——挺可惜的,我认识城外道观的几位道长,可以顺带给你办场阴婚。”
程京闻眯了眯眼。
“不必了,”片刻,他扯了扯唇角,“你知道徐四他们给你开盘了吧?”
赌他究竟能不能追上杜窈。
孟砚白轻轻推了下眼镜,“知道,我五十万押了能。赢了,也散给大家喝酒。”
“不巧,”程京闻神色寡淡,“我刚五百万押了不能。”
孟砚白脸色沉下来。
听见程京闻玩笑似的咬字,很挑衅的意味。
“小心了,孟老板。”-
周五,杜窈准备完设计比赛的作品集,邮件发了过去,便难得地空闲下来。去茶水间泡了杯奶茶,很惬意地等待下班。
“今天这样漂亮?”
她正低头检查邮件,对面的椅子就被人自如地拉开,坐下。
抬头,不意外是孟砚白。
便搁下手机,“晚上爷爷过八十大寿,好几年没见,正式一点。”
“可惜,”孟砚白笑,“还想约你的晚饭。”
杜窈抿了抿嘴,没接话。
孟砚白又问:“要不要我送你去?”
“不用,”她说,“我叫了车。”
这提到车,杜窈不免窝气——上次进了电梯才反应过来,程京闻说话就是鬼扯。
程建南的寿宴肯定不只有他们两个在。外人眼里,他们两个是不算熟的关系,又有什么必要非坐他的车去?
被摆一道,杜窈恨恨地给他在专车软件打了一颗星。
跟孟砚白再寒暄几句,杜窈抱着奶茶回到办公室里。
一会,收到程京闻的消息:到了。
杜窈正在不大痛快的劲头上,没回。
便是没事,也在办公室里干坐着,非捱到下班准点准刻,才慢腾腾收拾离开。
程京闻倒很有耐心。
双腿交叠,散漫地倚在车门上。灰蓝色的眼低去看路边堆积的枯叶,表上的指针一分一分地转,指间的烟灰聚长。
秋日的黄昏有一种颓丧的气氛。风刮过,枫叶卷到他的脚底,声音窸窣地沙响。
程京闻看了眼表。
烟扔到地上,踩灭。正要给这半天见不到人影的小东西打个电话,边上走过来两个姑娘,推推搡搡的。
“你好,”其中一位五官明艳的女孩大着胆子上来搭话,脸颊绯红,“可以加个微信吗?”-
杜窈下楼就撞见这样一副场景。
两位模样漂亮的女孩围在他身边,眼睛很亮,是杜窈太熟悉的眼神。
从高中到大学几年,仰慕他的女孩都是这样,崇拜又雀跃地盯他。
以前,她还能在家跟他发发脾气,表示不满。这会儿,只好站在树底下,心里又烦又躁地等她们离开。
一两分钟后,女孩们才离开。
杜窈从来不知道程京闻是这样健谈的一个人——他好像对别人,永远比对自己要热切许多。
杜窈瘪了下嘴。
走过去,话都没跟程京闻说一句,直接坐到了后排,驾驶座的正后方。
程京闻后视镜看她,“怎么这么迟?”
“关你什么事。”她一开口,吃足了火药,“你要是想先走,跟我说一句就行。”
程京闻蹙了下眉,“杜窈。”
“还走不走?”
她没由来地发起脾气。
一股怒气在胸腔里横冲直撞,过去大大小小的旧账,这会儿,都翻了上来。
伸手去推车门,“不想送,我就自己打车去。”
这眼熟惯见的公主脾气。
程京闻有点头疼地捏了下鼻梁骨,不知道哪里又惹她不高兴。
“走,”他说,“你先把车门关上。”
杜窈偏跟他作对似的没听见,一动不动。
程京闻叹了口气。
下车,绕到后座左侧。站立,在她左斜方。这个角度,能看见她精心烫卷的发丝与漂亮的裙摆。
——以及,手机屏幕上不高兴的脸。
目光顿了顿。
眉眼轻轻一挑,语气听似不太确定,“你在吃醋?”
作者有话说:
一个小时后还有大肥章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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