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
看着谢归未利落下马,他开口,嗓音嘶哑:“我就知道你会来。”
“看到了吗?我这副样子,都是拜你所赐!”
要不是谢归未使计让他拿了假的西北防城图回去导致卓和与鞑靼打败,他张辽何至于此?两国皆恨不能让他生不如死,尤其是图野。
他被废了一条胳膊,强迫吞了炭火,日夜泡在蛊毒池子里全身溃烂。要不是他死撑着这条命在图野手下活了下来,他怕是再也没有报仇的机会。
谢归未看着他这副样子,没有多少血色的脸上表情没变:“你叛国投敌,这不是咎由自取?”
“你闭嘴——”张辽嘶吼,然而他嗓子再不如曾经,发出的声音像毒蛇吐蛇信子一样粗厉难听。
他凶狠毒怨的瞪着谢归未:“若不是你用计捉了大皇子,我何至于落到这等下场!”
张辽说完狞笑一声,“你还真敢一个人来,就不怕在此地埋伏杀了你?”
谢归未任由他说完才抬起带着血丝的眸子看他,眼里尽是冰冷的杀意:“先不说你根本没那个能耐,”
“就算有,你也不会。”
“不然你凭什么救褚宵从?”
“哈哈哈哈——”张辽看着他大笑,笑声粘腻无比,恶心的谢归未想吐。
他冷声道:“琴匣呢?”
张辽依然用那双怨毒的眼神看着谢归未,他一抬仅剩的那只手,后头的林子里钻出一个身材魁梧的人,手里抱着一件黑漆漆的东西。那人走进,把手中的东西交给谢归未。
谢归未早察觉到他在这里,双手接过琴匣,神色没有什么波动。
实际掩在袖中的手已经快要攥的出血,谢归未颤抖着拂过琴匣上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梅花断纹,双眼殷红,死死咬着嘴唇。
是了,不会错,是清川哥哥的琴匣……
是他背在身上的琴匣。
他抬眸,克制住自己的声音,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看着张辽和他身后的侍卫,质问道:“你真的见过他?”
“他真的没……没死?”
张辽冷哼一声:“我若是说出他现在在哪里,你就会放了大皇子?”
谢归未哪里不明白他这话的深意,依然道:“饶他一条命不是不可以。”
“还要把我们送回皖南!”
“你在跟我谈条件?”谢归未眼一眯,周身气势瞬间变得萧肃,看得张辽眼神一凌。
不要紧,不着急,待到谢归未的命掌握在他手里,他不信大殷朝廷不按照他说的做!
张辽示弱性的摆摆手:“谢归未,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谢归未没理他,他手指颤抖的抚摸过匣身,害怕又无比渴望的在脑海里勾勒故人的模样。
突然,张辽按下手里开关。
琴匣中飞射出一枚银针,谢归未瞳孔一缩,躲闪不及,银针刺入脖颈。
一切只用了短短一瞬。
“你——”
琴匣猛地落地,谢归未骤然脱离倒在地上,他紧皱着眉头紧紧捂着脖子在地上痛苦的翻滚了一下,银针没入皮肉,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死死扣住地上的雪,青筋陡现。
张辽上前使劲踹了一脚谢归未胸口,看着他被自己踹出去好远在地上匍匐痛苦的样子,狞笑道:“你也有今天!”
“噗——”鲜红的血滴在白雪上,红的刺眼,谢归胸口撕裂一般的疼,钝痛让他几乎喘息不过来,他偏过头艰难的看着张辽向他走进,瞳孔却仿佛有千万根针在扎。
张辽用仅剩的一只手把谢归未下巴抬起来,泛着阴翳的眼眶对着他的眼睛:“不是要知道他死没死?”
“嗯?”他手下用力,眼里的恨意要把谢归未射穿,“他死了!摔下山崖尸体都被狗给分了!”
“哈哈哈哈哈——”
“噗……咳咳”此刻纵使身上和眼睛再疼,谢归未觉得也没有心口疼,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凶狠的捏到爆炸,溅的他整个胸腔都血肉模糊。
真的死了?真的死了。
埋藏在他心底最深的钝痛,一朝放出光亮来让他以为自己看见了希望,结果又陷入了更深的黑暗。早该猜到的……他早该知道到的。
他不是傻子,知道自己今晚来找张辽意味着什么,可他宁愿赌了命也不想错过那一丝的可能。
清川哥哥……
只是……不甘心呐……
谢归未感到眼前一片猩红,眼里温热的液体一股股流出,胸口要撕裂开,嘴角的血液流到脖颈上,在一滴滴落到雪上。
然而他剧烈的疼痛早已让他麻木了,他感觉不到痛了。
张辽看着昏过去的谢归未也慌了神,那根针上他抹了黑牵丝,是他自己研制出来的最让他满意的作品。
中了黑牵丝之人胸口会如万蚁啃食痛不欲生,痛苦会如波浪让人生不如死,然而——却不会像谢归未这样,眼角溢血,濒死昏厥。
他只是用黑牵丝要挟谢归未和大殷朝廷放了褚宵从,等他达到目的再亲手了结的谢归未,再把他的头颅送给那小皇帝。
张辽现在没想着杀了他。
电光火石间,张辽脑海里闪过一个可能,莫非——当年那个孩子,就是谢归未?!
那个被喂下白骷髅的孩子,就是谢归未!
白骷髅与黑牵丝皆出自张辽之手,相生相克,相克相生,互为机关,互为药引。
想到这个可能,张辽不无惋惜的松开了钳制住谢归未下巴的手,任由那人跌倒已经染红的雪上。
“啧,真没想到。”
谢家与贺家,一个个的都是这样的贱骨头。
张辽看着昏死过去的谢归未嘴角翘起了一丝弧度,贺清川死在他手上,如今谢归未也死要在他手上,真是老天开眼,让这些为褚氏皇朝卖命的人一个个了结在自己手里。
只不过不能在谢归未清醒时折磨他了,如今这样,也活不过一两天了。
张辽站起身来,朝后摆了摆手,身后的侍从上前。
“扛回去吧,别让他被野狼吃了。”
“毕竟尸体还有些用。”
侍从应答着上前。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入耳,似是要踏碎天边银河,霎时撕碎了寂静的夜色。
张辽急急:“别管他了!快走!”花横追过来了!
怎么追来的这么快!
他一只脚走不利索还要让侍从背,索性谢归未也是必死无疑……
张辽趴在侍从背上不断低吼:“快些!再走快些!”
两人急急没入夜色,寂寥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相父!相父——”褚宵行双目赤红着疾步掠过来抱起躺在地上的谢归未,怀里了的人满脸是血,浑身是血,脆弱的像是没有了呼吸。
褚宵行慌的不知所措,任眼泪夺眶而出,他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又怕吓着似的不敢轻摇,从喉咙里艰难的滚出哽咽的声音。
“相父……行儿来了”他笨拙又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谢归未脸上的血,轻轻的哄劝着。
“你看看我,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相父……相父……行儿来看你了相父。”
贺叔与花横才走近就看见褚宵行的眼泪一滴滴砸在谢归未满是血的脸上,当即吓得没了三魂一般跑上前去。
待真正凑近,俩人皆吓得脸色一白。
“归未!谢归未!”花横全然顾不上什么君臣之仪,直勾勾看着褚宵行怀里几乎没有了呼吸的人儿,堂堂八尺男儿霎时红了眼。
“还有救!”贺叔算是三人里唯一还算镇静的一个,强忍着紧绷着神色探上谢归未虚弱的脉搏,一只枯瘦的手颤抖又迅速的膜上腰间的布袋抽出一个青色瓷瓶。
而后一股脑把整瓶药都灌进谢归未还留着血的嘴里。
褚宵行立马配合着捏着谢归未下巴,又揉了一把谢归未喉结,让他把药咽下去。
“这药性歹毒的很,我必须带他去长庐山救治。”贺叔拧着眉头,声音颤抖的不像话,看着面前两人说道。
没等两人说话,贺叔直接把谢归未从褚宵行怀里夺了过来,扭头对着花横:
“还不快备车!”
被点名的人急急起身,走之前还不忘对褚宵行抱拳:“陛下!恕臣失礼!”
“……不怪”褚宵行黯然。
待人都走远,褚宵行还保持着刚才抱着谢归未的手势,他垂眸看着身下被染红一片的雪色和自己衣襟上的血迹,缓缓收紧了拳头。
眼泪还在断了线似的留,他发狠的捶到那片红色的雪上。
这样的无力感……
他不想再要了……不想再有一次了。
不想再有了。
褚宵行捧起一抹雪,蜷缩其间,缓缓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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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宵行来到这的消息军中上下只有花横知道,因此送别的时候,也只有他一人。
“臣!恭送陛下!”花横单膝跪地,朝马上脊背挺直的少年恭敬道。
褚宵行没让他起来。他微瞌着眼注视着远处连绵亘古的山脉,语气微妙。
“那个贺老前辈,好像不太喜欢朕?”
花横脊背一僵,干涩的开口回话:“贺叔在外游荡惯了,一时失了礼数,还望陛下恕罪!”
褚宵行眯眼:“那就是不喜欢了?”
“这……臣……还请陛下恕罪!”花横一噎,一时竟不知该不该把贺叔的事情吐露出来,在战场上一往无前的镇北大将军还从未这般语塞过。
“花将军是我大殷功臣,用不着你替他恕罪。”
“……是”花横垂头。
“他带相父去长庐山,若是相父能平安回来朕必千恩万谢,如是不能,”褚宵行语气陡然一变,似寒冰利刃,刺的花横心一颤。
“朕剥了他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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