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彩云散
这日,叶赫那拉邰琼照常出府乘坐马车去郊外给逃难来的灾民们布粥施粮。按理说,恭阿拉已经向朝廷上报了此事,怎么都快过了快一个月,还不见朝廷颁赈灾粮下来呢?
皇帝爱民如子,是不可能将这些灾民置之不理的。应当是哪里出了岔子了,于是,恭阿拉和邰琼便决定从家中拿出积累的银钱来暂时接济难民们,奈何没有太多的财力,也只能先从最小的地方帮助灾民们度过难关了。
恭阿拉吩咐下人给灾民们在郊外搭建了简单的茅草屋,以供他们遮风挡雨。邰琼则是隔两日便去郊外给灾民们发些粮食衣物和施施粥,只是长此以往这并不是好办法,于是恭阿拉只能再次上奏朝廷,只有朝廷出手,才能让灾民们都活下来。
邰琼施完粥带着贴身婢女打道回府,马车才走到半路,邰琼就听见外面有女子的哭喊救命声,于是她开口道:“阿齐,停车。”驾马车的小厮应了一声,将马车停了下来。
贴身婢女秋筠扶着邰琼下了马车,只见路边有一对母女,母亲瞧着似乎已经奄奄一息,女儿带着面纱跪地正哭天喊地地请求路过的陌路人可以发发善心救一救自己的母亲。
邰琼走到两人身边问道:“姑娘,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那名女子似乎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跪身上前连连给邰琼磕头,声泪俱下,“这位夫人,求求您救救我的娘亲吧,我娘亲得了瘟疫已经高烧不退昏迷不醒了,若是再不找大夫医治,我娘就会死的,求求您救救我娘。”
听到这话,秋筠连忙将邰琼往后拉了拉,见邰琼还要上前,连忙摇摇头拉住邰琼小声开口劝道:“夫人,瘟疫是会传染的,不可靠近啊。”
邰琼笑着拍拍秋筠的手,示意没关系,而后走上前扶起这名女子,“姑娘你先起来吧,我可以带你们去治病。”
那名女子又跪地连连磕头道谢:“谢谢您!谢谢您!您好人有好报,一定能够长命百岁的!民女给您磕头了!您的大恩大德,民女下辈子一定当牛做马报答您!”
就这样,几人一起将那名老妇人抬到了马车里。阿奇驾车快速地往城中驶去,四人一同坐在马车里,邰琼和秋筠也将面纱带上,防止被传染上瘟疫。邰琼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你娘怎么会患上瘟疫呢?”
“我叫小蝶,我们都是从襄阳逃难来的灾民,爹爹和兄长在半路都被饿死了,只有我跟我娘侥幸活了下来。逃难进京的路上,我跟我娘几乎什么都吃过,树皮、动物死尸、死鱼、草根这些都吃过,只为了能活下去。我娘身子不好,一路上病了好几回,中途我们还和一行人组团,相互帮扶着。那时其中一人病的十分严重,没出几天就病死在了路上,当时我们大家都以为那人得了痨症就没在意,可后来陆续几人接连病倒,就连我娘亦没能躲过这一劫,好不容易遇到个大夫,大夫瞧了瞧就大喊着是瘟疫便惊慌失措地逃走了。我们这才知道大家这是得了瘟疫,一行人跑的跑,死的死,最后便只剩下了我娘跟我两人。”小蝶哽咽着向众人介绍着自己的身世,贪官污吏遍地,日子本就过得艰辛,再遇到天灾这样灭顶之灾,想要活下去就更加成了一种奢望。
邰琼心疼地看着小蝶,人间诸多疾苦磨难,似乎就连活着都成了奢想。“小蝶你放心,我带你们去找全京城中医术最好的大夫给你娘医治。”
“谢谢您……”小蝶低下了头,眼眶红红的, 许久都不敢再抬头。
很快,阿奇便将马车停在了素心堂门口,素心堂的李绥李大夫,是全京城医术最好的大夫,他的医术就连宫中很多御医都比不上。李绥从医四十载,给人看病穷苦一些的人家便不收他们银子,富足的便会收上一些,否则若是完全没有收入,就连这个医馆都开不下去。他将近六十岁了,可手中居然连个棺材本的钱都没有,每日几乎是入不敷出,但他依然坚持这个做法,所以当地的百姓们都尊他一句“赛华佗”。
阿奇和秋筠帮忙将小蝶的娘亲抬进素心堂的床榻上。邰琼开口道,“李大夫,这位老妇人得了瘟疫,麻烦你快来给她瞧瞧,看看可否能够医治好?”
李绥赶忙随便做了个防护措施便上前来给小蝶娘亲把脉,又仔细观了观察眼睛,遂后他便一脸为难地开口道:“夫人,这瘟疫传染性极高,老妇人已患病多时,深入骨髓,恐怕是回天乏力。草民会尽力而为为她医治,其余的,恕草民也无法保证。”
“多谢李大夫。”邰琼带着三人离开素心堂,“小蝶,你先跟我回府暂住几日吧,素心堂这边我会派人过来照料你娘亲。”
“多谢夫人收留,您的大恩大德,小蝶永世不忘。”
就这样几人又一同打道回府。接下来的几日里,李绥不分昼夜忙着配治疗瘟疫的药方,配好一副药方后就让小厮熬了药喂小蝶娘亲服下,小蝶白天也会去素心堂帮忙,顺便照看自己的娘亲。邰琼亦忙着难民的事,这日傍晚,小蝶见邰琼和秋筠还未回来,她便悄悄潜入邰琼的房间,再三犹豫后在茶壶里的茶水中做了一些手脚,而后慌里慌张地逃离了房间,一路小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关上房门,蹲下埋头失声痛哭了起来。没一会儿邰琼和秋筠回到了府中,没想到,难民又多了好些,今日可把两人累的腰酸背痛的。邰琼回到自己的房中在椅子上坐下歇息,秋筠摸了摸壶身,“夫人,茶有些凉了,不如叫她们再换一壶新的茶水来吧?”
“不必麻烦了,你倒一杯给我就好。”邰琼觉得这样太麻烦,免得让她们跑来跑去的,她今日倒是没怎么渴,随便喝上一杯也就罢了。
“是。”秋筠倒了一杯茶水递给邰琼,邰琼接过喝下杯中的茶水。邰琼不喜太烫的茶水,所以侍奉的下人就会掐准时间换上一壶新茶过来,待邰琼喝时,茶水便都晾的差不多了。
第二日,邰琼觉得自己的身子微微有点不适,觉得不是很严重,所以没怎么在意,而是又带着下人们去郊外给难民们发放食物。听到小蝶娘亲去世的消息,又赶去了素心堂,邰琼一进去就看到小蝶跪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夫人,草民尽力了。”李绥上前,对邰琼摇了摇头。
“李大夫,这几日真是辛苦你了。”邰琼说罢,拿出一枚银锭子递到了李绥手中。
“夫人,这实在是……太多了。”李绥惊了惊,他也给不少京中富人治过病,可从来没有人给过这样多银子的。
邰琼温声道:“收下吧,你如此劳苦功高,这点小钱实在算不上什么。”
“谢夫人。夫人,您可真是这个世道上真真儿的大好人,您功德无量啊。”李绥这几日在小蝶口中得知了邰琼为郊外百姓们所做的事,所以对她亦是打心眼儿里的敬重,这样的好人,世上已经不多了。
“李大夫,你过誉了,我也只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罢了,不值一提。”
邰琼出钱出力,安排好了小蝶娘亲的身后事。而小蝶选择给自己娘亲守孝三年遂没有跟着邰琼回去,邰琼回去后,身子变得愈来愈差了,突然就昏迷了过去,吓得秋筠连忙请来李绥医治。
恭阿拉急的满地团团转,李绥把了把脉,面露难色,“回大人,您夫人是被传染了瘟疫,此病凶险,拖不得,草民暂无法子能够医治,大人若是能叫来宫中的太医与草民一同查阅古籍,研究药方或许还能有三成的把握。”
“瘟疫?我夫人好端端的怎么会被传染上瘟疫呢?”闻言恭阿拉差点没有站住脚跟。
“老爷,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夫人,夫人此前救了一个身染瘟疫的妇人,或许……或许是被她给传染了,奴婢有罪,奴婢该死。”听到这话的秋筠慌忙跪地请罪道。
恭阿拉悲痛的闭上眼睛,“秋筠,你从小便侍奉在夫人身侧,陪伴夫人数十载,我知你比我还不愿看到夫人如此。夫人的性子我了解,她怎么可能会不见死不救呢?此事,怪不得你,你起来吧。”
“谢老爷。”若是可以,秋筠宁愿被传染瘟疫的人是她。
“秋筠,你在这里照顾好夫人,我去进宫求见皇上,请求让皇上准许太医随我出宫到府中救夫人。”眼下顾不得那么多了,夫人还等着他救命呢。
恭阿拉坐马车进宫面圣,虽然宫门已下钥,但好在恭阿拉是军机处大臣,又是皇后娘娘的父亲,深得皇上信任和重用,所以守门的守卫便放了恭阿拉进宫。
颙琰刚睡下,便瞧见魏宏盛进来通传道:“皇上,一等承恩公恭大人说是有要事求见。”
颙琰起身穿了鞋,“这个时候见朕,定是有要事,让他进来。”
“嗻。”魏宏盛退下,领着恭阿拉进来。
恭阿拉便将此事告知了颙琰,颙琰当时便下令太医院当值的太医都跟着恭阿拉出宫。恭阿拉请求颙琰暂时不要将此事告知蕴颜,让蕴颜知道后,肯定会过于担心邰琼,还是暂时不要让她知道了。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给宫中制造慌乱了就不好了,以免引起恐慌,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恭阿拉带着太医们回到尚书府,李绥和几人便开始研究治疗瘟疫的药方。今夜在太医院当值的太医有张皊张院判,萧璟奕和其他几个太医,恭阿拉一夜没睡,只盼望着众人能够研制出解药来。
几人不敢懈怠,不眠不休研制药方,古籍医书中,有记载瘟疫此症,可却没有留下医治的药方,这可让几人头都大了。试了好几种药方可是均不见成效,邰琼的病情更是急转直下,急的几人焦头烂额,连饭也吃不下。
恭阿拉日日守在邰琼身边,跟她自言自语地说话。没想到,似乎是恭阿拉的爱意感动了上苍,这晚邰琼苏醒了过来,亦兴许是最后的回光返照,恭阿拉激动地握住邰琼的手,泪眼朦胧,“夫人,你醒了?”
邰琼虚弱地开口道:“夫君,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见我死了,再也没有醒过来。我知道,我大抵是快要死了,你可不要为我伤心,这样我在天上也会难过。此生嫁给你,我不后悔,唯一不舍的就是你和那几个孩子们了,尤其是颜儿那个傻丫头,夫君,你可要替我多疼惜疼惜她。还有夫君,秋筠跟了我那么多年,我死了你就还她自由,给她一些银钱,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别让她再为奴为婢了。”邰琼说罢,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嘉庆十一年,一品诰命夫人叶赫那拉氏因病离世。
“我答应你夫人。”恭阿拉悲痛欲绝不禁落泪,他闭上眼睛不愿接受眼前的事实。
秋筠扑通一声跪下泪迸肠绝,恭阿拉一夜未眠,坐在邰琼床头又守了她一夜。第二日,恭阿拉进宫将几位太医送回宫,上禀妻子邰琼离世,颙琰下令礼部操持邰琼的丧事。
这一消息很快传入了储秀宫,“主子,内务府传来消息说,夫人昨夜在家中因病离世了。”采薇匆忙进来禀报道,眼中含泪。
“你说什么?!”蕴颜听到这一噩耗,险些失重摔倒在罗汉榻,幸好采薇及时上前扶住蕴颜,“皇上已经吩咐内务府去操办夫人的丧事了,主子,还请节哀。”
蕴颜麻木不仁地一步一步地往殿外走去,心中的悲伤如潮水般涌现,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涌出眼眶,泪如雨下。
采薇心疼地看着蕴颜,“主子……”亦忍不住落泪。
蕴颜脚下如干斤重,却想要冲出储秀宫,冲出紫荆城,想回家见见母亲最后一面。这时,颙琰来了,他将蕴颜揽在怀中,“颜儿,是朕不好,没有替你护好你的家人。”
蕴颜呆呆地摇摇头,只是一个劲儿地想要往储秀宫外走去,想要冲破身上这层枷锁与束缚,蕴颜声泪具下,痛不欲生,“皇上,臣妾求您,求您就让臣妾见额娘最后一面吧。”颙琰紧紧地抱着蕴颜,满眼都是心疼。可他却不能放任蕴颜就这样离开紫荆城,宫中祖制摆在这儿,他身为大清统治者更加不得不遵守,“颜儿,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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