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越界
羽生夺冠的那几天，天气晴好，甚至比往日更好些。
教室窗外特有的明亮光线，是雪地折射出的冬季限定，走廊哒哒的脚步接续着拉门推开的声音，空气里浅金色的尘埃被微微震起。
我在心里默数着：3,2,1。
下午的光从西边窗楣爬上他的脸。空间是带着粗糙毛边的剪纸画，任由光束裁开他身体边缘的线条，在脚边分离出深色的影子，于是，世界只剩一枚完整而透亮的壳。
他将金牌从脖子上摘下来，轻轻摇晃：“羽生结弦，报道。”
国二四班的欢呼一下子涌出来，潮水般蔓延在四下各处，男生们甚至争相前去拥抱，如果不是在上课时间，他们几乎打算要把羽生抬起来扔高高。甚至隔壁班来打探情况的历史老师看见他后，也不由得跟着祝贺起来。
“很棒啊，羽生同学，我们都有关注你的比赛！”
冰天雪地的仙台似乎总能遇见质朴且热情的人。
羽生原地转了个360度的圈，而后比了一个大大的v字符，手势最后停留的方向是我，在各个嘈杂的声源中，我见他的嘴唇翕动，像在说谢谢，又仿佛是转瞬的错觉。
我笑笑，想自己怎么会相信这种无厘头的浪漫。
社团活动结束后，相熟的几人约好了请羽生吃怀石料理庆祝一番，羽生将金牌小心翼翼地揣进夹层口袋后，指着不远处略显冷清的拉面铺子，说就吃它吧，冬天吃点汤汤水水的，总归舒服些。
怀石料理不便宜，也许他知道我这个月的零花钱偷偷用在了哪里。
店面不大，塞下我们几个人之后，就显得满当而热闹，老板是位略发福的中年人，白白净净地向我们笑着，手中面团在案板上抻得噼啪作响，收银台后置的佛龛燃着一支未熄的香，是崖柏味。
头顶老旧电视机发出吱吱的弱音，班长随手调了调频道，羽生的脸就出现在了面画里。
“看，是我们七北田名人呢。”鹤子舀了一勺汤汁，打趣他。
羽生吸着面条，疯狂点头，神情仿佛在说：没错，是我是我就是我。他很骄傲，但骄傲得合乎情理。
一粒葱花不小心挂在了他的嘴角。
我习惯性伸手替他捻掉，羽生也没事人一样继续搅动着汤底，碧绿的葱花，清亮的油汤，劲道的拉面四周冒着腾腾的雾。
“咳咳——”
“呃咳咳咳——”
“唔，咳咳咳咳——”
身旁几个人，掐着嗓子起此彼伏的调侃了起来，我和羽生才意识到，这是个有些越界的动作。
越界么…怎么样的行为算得上越界呢？
如果，他们跟去冰场，看到自己替他递保温杯时的小心翼翼，为他擦汗时触碰眉梢额角的手指，雪地里搀扶着胳膊颤颤巍巍走过结冰的路边，还有轻轻拍在发丛里把我刘海拨乱的掌心…一定会拼命起哄，说这是毫无疑问的越界吧？
已经凝成习惯里的细枝末节，如今看来，统统都是越界。
越过右前方课桌两米的距离，越过昼夜晨昏里的目光交替，越过横亘在同学与朋友间的一道海。
“怎么，羡慕哦？”羽生从面汤里一脸自若地抬起眼，毫不避讳望向了我，“她说过，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假使我得了金牌，她得掰掉一半去卖。”
“吓？真的假的？卖金牌干嘛，买泷泽秀明的dvd？”花岭擦掉镜片的雾，探寻道。
“多半是山下智久的写真集吧？上次还看她在书店门前，盯着那幅巨型海报死活不肯走。”鹤子摇着食指，以知情人的口吻八卦：“她就喜欢那类浓眉大眼型的。”
羽生的目光扫过我的脸，像一行轻描淡写的疑问句。
我低声反驳了句没有。
“哈哈哈，长得好看的你都喜欢。”早川嘴里咬着萝卜片，含混的总结。
而后话题迅速以那些出现在舞台上的英俊面孔为靶心，精准蔓延开去，我则在周遭的嘻嘻哈哈声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饭后，羽生破天荒没去冰场，当做冠军的奖励，为自己放了个小小的假。
这可怜巴巴的奢侈。
两个人走到分别的路口，天空已经彻底暗了下去，头顶是轮满月，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熙熙攘攘的仙台城，如同一双清冷的眼睛。
我推着单车准备骑过去，后座却被他单手拉住，这纤细的家伙真是好大的力气。
“所以是山下智久，还是泷泽秀明？”年轻的小冠军咬着后槽牙，脸上写满显而易见的不甘心，“我就是为了体恤他们的dvd和写真集，主动放弃了怀石料理？”
你瞧，他这极强的胜负欲。
清淡派的五官与优越立体的眉骨，不冲突，甚至一深一浅也相融得刚刚好。
“我说羽生选手，”我翻出随身携带的折叠镜，对照在他脸上，“镜子里这家伙不是也挺好看的么？”
“还有，我的零花钱才没有花在这些东西上，”我指了指他藏在胸口位置的宝贝金牌，说：“12月快到了，我总得送个配得上全国冠军的生日礼物吧？”
看着往日伶牙俐齿的第一名忽而语塞的脸，简直神清气爽。
这次总算赢了一局。
我骑上单车，火速遛走了。
「想想早川说的话啊，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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