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笨蛋
如果问起七北田师生们乃至整个仙台最喜欢的电影导演，我想大部分人会毫不犹豫的说出岩井俊二的名字，毕竟这个带着忧郁神情的仙台卷发大叔，实在是太了解少女心了。
比方说利用一片落叶的视角，足以分割整个世界。又或是一线光束，在他的镜头下，能直直照进主角十几年的岁月里。干净而纯粹的微小细节，被他捕捉后，呈现出棱镜般的绚烂与美丽。
很安静的美感。
“他可是我们仙台之光啊。”周三下午的电影鉴赏课，身为岩井迷的鉴赏老师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这样的高度评价，至于究竟是看《花与爱丽丝》还是《情书》，我们进行了黑板画正字的实名制投票。所以当《情书》播放在投屏上时，班上大部分女生发出了不加掩饰的雀跃声。
羽生转着圆珠笔回头问我，为什么2004年制作精良的新电影会输给1995年的老片子？邻座的早川给出了一针见血的答案：不仅因为柏原崇的英俊打败了苍井优的漂亮，当然更多的原因，还是一年四班的女生，比男生数量更多。
“应该没有人能抗拒柏原崇的脸吧？”我咬着笔杆指向屏幕上正在低头读书的藤井树，不住的感叹，“这可是跨越十多年的美貌啊。”
附近听到我们对话的女同学也纷纷点头赞同，“是的是的，根本没人能抗拒。”
直到放学后，大多数人还沉浸在藤井树站在雪地里，对皑皑的雪山呼喊出那句「你好吗」的悲伤情绪中无法自拔，鹤子更是哭到眼圈都红得像只兔子，那一包眼泪怎么也擦不净，同行的班长只好承担起护花使者的责任，后来听说到底是哄了一路才算好。
“你们女生都这么多愁善感么？”羽生每天放学后都会去冰场练习，这已经变成了雷打不动的事情。而我因为家住附近，便也跟他顺路一段，再到冰场门口分开。
“多愁善感谈不上，但总归要比你们这些个粗神经早熟些。”
“什么粗神经…”羽生趔趄了一下，显然是对粗神经颇有微词的小抗议。
“你心里只有滑冰，班长心里只有学习，鹤子哭成那样，他第一句话竟然是，‘你眼睛肿得像被棒球打了哈哈哈’这也太不像样了，好歹是青梅竹马的邻居。”
“那也不至于说我粗神经吧。”羽生停下来，弯腰系紧略有松散的鞋带，余光瞄到我的，顺手一指，“你的也开了。”
“诶，真的。”在我准备蹲下来的时候，他忽然挪了半步，胳膊打了个轻柔的弯，在我鞋面上就拧出一朵漂亮的蝴蝶结来。
“诶诶诶，你干嘛帮我系？”我后撤好大一步，在他看来多少有些一惊一乍的嫌疑。
“顺手啊。”他站起身，笑出一脸志得意满，“你看，粗神经可没有这种绅士风度。”
天边的云被烧成彤红的灰烬，幻化成可以被描摹的絮状，浓墨重彩地打翻在渐变的天幕上。脚下窄而笔直的道路向城市的尽头延伸开去，连着天际线相交。好像一直这样走下去，我们就能爬上云做的阶梯，通过傍晚斑斓色的门，与风对话。
“总之你们男生不会懂啦。”我快速变换了话题。
男生不懂的东西可太多了，不懂很多美好的对话需要借由歌词或台词说出口，不懂鹤子哭了一路不仅是因为两个藤井树的遗憾，不懂电影结局虽然残忍却难忘，胜过了皆大欢喜……
这些他们都不懂。
“那你说说呢？”羽生侧过脸，月亮和夕阳各占据天空的一端，他用声音送别了黄昏，将日落延长在某一刻，于是话题重新扯回电影，“什么都懂的福山同学，《情书》里最喜欢的片段是什么。”
“你果然是在嘲讽我。”我哼了一声，接着朝冰场方向走，他则双手背后探身，一脸无辜地晃着小蘑菇头，模样真是秀气又讨打。
即使这样说着，仍认真想了一下他的问题。
虽然国中也有个别恋爱先锋，在老师们的火眼金睛下培育感情的种子，但这种小打小闹的喜欢大多也仅仅局限在图书馆里看书时，匿在桌下相牵的手。而相比较电影结局里催人泪下的雪地告白，或许与我们最贴近的事实，反而是教室的黑板上，被并排写在一盏相合伞下，两个藤井树的名字。
几颗简笔画似的爱心，加上一根直线贯穿的三角形。
是相合伞。
调侃意味十足的暧昧标识，两个拥有相同名字的少男少女，竟是整段青春期里，距离喜欢二字，最近的一次。
充满恶作剧性质的一幕。
却是我心中最动人的一幕。
……
“原来是相合伞的情节，这样啊。”羽生像是在回忆电影情节，指腹搭在眉心一戳一戳的，认真的思考。
“如果是你的话，”终于走到了冰场门前，意味着今天发生的故事又要说再见了，在挥手前夕，我吐吐舌头，反击道：“如果有人在相合伞的一边写了你的名字，那另一边只能是花滑。”
「羽生结弦x花样滑冰」这逻辑，简直无懈可击。
“下周开始，我可能会不定期请假，抓紧准备11月的比赛。那么课堂笔记，就拜托你了。”冰场内的灯逐盏逐盏地亮了起来，挂在树梢上，宛若触手可及的月光，他的声音盘踞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填充着光源以外的世界。
“包在我身上。”确认他没有其他事情需要交代，“时间不早，那我走了。”
啪的一下，掌心压上头顶，与发丝紧密贴合，精心扎好的马尾被羽生弄乱，残留在缝隙里皮肤的触感，在微微泛热，而我也从诸多连贯的动词中，抓到了他不折不扣的温柔笔划：“像个笨蛋。”
“我再说一次，不许对大你一岁的我这样讲话哦，小蘑菇头。”
“好的，”他收回手，转身进入冰场，用背影朝我挥手，“大笨蛋。”
可恶，这不符合他年纪的帅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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